晚飯散去,大家各自散去。蘇臻開車獨自回家,漆黑的夜,零星飄着小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是密密麻麻的水珠,她沒有打開刮雨器,直到雨珠密集到已經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纔將車停在路邊。
車子熄火後,她伏在方向盤上,就開始嚶嚶哭起來,因爲喝了些酒,悲傷來的毫無緣由而又異常猛烈。其實這悲傷並不是真的毫無緣由,她早就想找地方大哭一場了,可是苦於家裡和店裡根本就沒有放聲痛哭。
此時她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哀嚎,嗚咽而下的是如雨的淚水,淚珠大顆大顆的滴下,似斷線的珠子跌落。
想着明天就是除夕了,她就慌亂到不安,不安到悲傷了,只因鍾煜不能回來過年。她有時想自己對他的唯一願望也就如此了,過年時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可是他連這個要求都滿足不了,她真的恨他們現在這種兩地分居的日子。雖然她知道他在家裡呆久了,她也會煩,但是她寧願被煩着。
她想着他,他白皙的臉,他深邃的眼神,他說話慢條斯理的樣子……想象着他就在自己身邊,想象着自己伏在他的肩頭。她真想找個那樣的肩膀好好靠着哭一場,哭完後,然後能聽到安慰自己的話,她真想此時此刻能有這樣一個人出現……
她想到鍾煜就忍不住要哭,因爲痛苦,因爲在乎,因爲得不到,她感覺他已經離開自己了一般,感覺自己被他拋棄了一般。她想他並不愛自己的,或許從來就沒有愛過,只是自以爲是的認爲他愛過自己。欺騙,欺騙,她想自己或許是被他騙了,她絕望的想着。不然怎麼解釋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呢,不是欺騙是什麼呢?
她十萬個不明白,爲什麼他躲避着自己,就算是他性格使然,他不想面對大家,但是也要坦然面對她啊,在她面前應該是沒有秘密的啊。可是事實是,她對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她想自己對他而言不過是喜歡的玩具罷了,當滿足他各種需求後,就變得廉價了。
她想再也無法忍受了,一定要離婚。不然自己心裡只會覺得丟人,想着自己和他親密的瞬間,想着自己被他寵愛的時刻,她就煩亂,因爲討厭這個人了,這些美好都變做了諷刺,都變做了不堪,甚至覺得丟人,而不敢面對,不敢回想。
她想要刪除這些回憶,痛苦的回憶可以保留,但是快樂甜蜜的回憶她想通通忘記。她害怕記起那些充滿諷刺意味的畫面,曾經越是着迷深愛的時刻,此時起她都不願再想起了。那些甜蜜已經隨着歲月變得索然無味而蒼白狼狽。
她想,離婚吧,直接離婚好了,再沒有什麼多話說了。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呢,是人過的日子嗎,是家嗎,還有責任和愛嘛?她寧願一個人過,也不要兩個人過,想着應該在一起的那個人,如神龍一般不見首尾,她堅定了要離的決心。
在她看來,離婚對男人來說不算什麼,同樣對女人來說也不算什麼。離婚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痛苦,沒有感情的婚姻離婚,不但沒有痛苦,反倒覺得輕鬆和解脫。何樂而不爲呢,她覺得這個想法超合理。
她想婚姻裡沒有想要在一起的人兩個人,只有不想在一起的兩個人。
有了這樣的決定,她心裡似乎因找到解決的辦法而輕鬆多了。眼淚也止住了,悲傷被釋放的感覺讓她又振作了起來。她想不管和誰過日子,不管怎麼過,都要過日子,想這些幹什麼的,希望明年能多攥點錢纔是硬道理。
她跟自己說着這些,開導着自己,告誡自己不管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都得努力,把孩子帶大,給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如果真的不能替孩子挽留住親爸,她也無能爲力,畢竟這也不是她想要的結局。
哭完之後,她準備回家,並慶幸自己還是個有家可回的人。她打開汽車刮雨器,擋風玻璃頓時變得清晰乾淨了。車窗外的世界不管她的情緒如何永遠都是靜默的姿態,她想自己也要有這股靜默的精神,陽光明媚能受得,風霜雨雪也要受得。
回家的路上,她想,不管未來發生什麼都要微笑,要喜怒不形於色,讓別人認爲自己很快樂。因爲她不願意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痛苦和無助,她想自己的內心必須變的更強大,那樣子衿纔可以也變得強大,不然將無法面對和承受未來的風雨。
除夕這天的天氣,北風栗烈刺骨,蘇臻害怕這風,所以宅在家裡看看電視,陪陪子衿,哪裡都沒有去。
今天的子衿穿着一套紅色的小唐裝,顯得貴氣、可愛而又喜慶。
子衿已經能自己一個人晃晃悠悠的走路了,只是還不會說話,她現在變的越來越乖越文靜了。大人們說話她都聽的懂,叫她不要亂扔東西,或者叫她把東西放回原處,她都能辦到。
有時候蘇臻會叫她去給自己拿手機,或者拿別的東西,子衿竟也能做非常準確的把東西拿過來。由此蘇臻覺得子衿是最聰明的寶寶,她想別人家的孩子肯定不如子衿聰明,而爲自己多了個能幫自己幹活的勞動力而暗暗高興。
家裡開着空調,腳下也有烤火的電爐,所以屋子裡挺暖和的。
午睡起來後,子衿在一旁自己玩玩具,現在她已經不願意安分的呆在大人的腿上了,她更願意在地上自由活動。
蘇臻媽媽則在給子衿織小毛衣,子衿的毛衣,毛褲,帽子,圍巾,都是她親手織的。她說織的穿起來暖和,買的雖然漂亮,但是不及自己織的舒服。
蘇臻爸爸,則是盡職盡責的廚師,每天必定是要在廚房三進三出的。下午開始,他就爲準備年夜飯而忙碌了。
蘇臻則坐在一旁看電視,並和媽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趙綿綿的小孩穿的也是大人織的衣服吧?”蘇臻媽媽問蘇臻。
“哦,不知道,這個我沒有問過。”
“她和秦楚感情還可以吧?”蘇臻媽媽突然問起趙綿綿的家事。
“好啊,很好,他們倆讀書的時候就玩的好,只是沒有談戀愛。”蘇臻一邊看電視,一邊回答。
“哦——”蘇臻媽媽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然後繼續問,“她和鍾煜之前也認識?”
媽媽的問話,讓蘇臻猛的一驚,心想,媽媽怎麼這麼問,難道是知道鍾煜和趙綿綿談過……她心下立刻緊張了,不過表面卻平靜的回答:“是啊,認識、“
“好像關係還很好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應該關係不錯吧。不過大家那時的關係都不錯,有經常一起玩。”蘇臻搪塞,暗想不好了,媽媽肯定知道鍾煜和趙綿綿的關係了,不然不會這麼問,那媽媽又是怎麼知道呢。自己不會說,鍾煜不會說,趙綿綿也不會說,那媽媽又怎麼會知道呢。難怪媽媽對鍾煜突然那麼大的成見,突然對鍾煜表現的不滿了。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蘇臻媽媽繼續問。
蘇臻不假思索的回答:“朋友介紹認識的啊。”
“那時候鍾煜是不是也和趙綿綿談過戀愛?”在繞了一大圈後,蘇臻媽媽終於說真話了。
“沒有,沒有。”蘇臻知道自己這樣的回答,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但是仍面不改色的說,“趙綿綿本來想追鍾煜的,但是鍾煜喜歡的是我,我一直不知道。呵呵。媽,你怎麼知道的啊?”這事兒她可從來沒有提過的啊。
“我當然是聽別人說的了,我當是聽了都嚇了一跳,覺得沒有面子。你看啊,一個男人這麼容易變心,一下跟趙綿綿好,一下跟你好,這成什麼事兒啊?唉——要是當時,我知道這事,肯定不會讓你們倆結婚……”蘇臻媽媽有些後悔了。
“媽,你後悔了?你那時不還好喜歡鐘煜的嗎?鍾煜和趙綿綿是友情啦,根本沒有談過,別人不懂,亂說的,你別當真啊……”蘇臻欺哄道。
“趙綿綿媽媽親口跟我說的,你說能是假話嗎,對吧……”
“好了,好了,媽,過去的事情就不要說了。過去了就算了,大過年的說這些不開心的幹嘛,想想開心的事唄。我覺得生活呢,就應該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快快樂樂的過。是不?管它過去是什麼樣的,只要以後好就好了。”蘇臻想打止這個話題,畢竟這也是她不願意談及的。
其實蘇臻媽媽只是好奇問問罷了,她也不敢相信,不過現在她已經證實了趙綿綿媽媽說的話是真的。她心裡不由爲女兒感到遺憾,她覺得就是遺憾了,雖然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但是讓聽了的人不好受。
而趙綿綿媽媽也不過是關心的問問,她和蘇臻媽媽碰面時,問及鍾煜和蘇臻還好嗎,說鍾煜還是不錯的,當時還想着能和自己家女兒結婚就好,沒有想到這塊肥肉跑你家去了,她還說其實也挺喜歡現在這個女婿秦楚的,也是不錯的,說女兒沒有選錯人……
蘇臻媽媽當時聽了後,就覺得腦皮發麻,好像自己光着身子被人瞅着了似的不安。但是趙綿綿媽媽又並無惡意,她聽着也就只能是聽着罷了。
這些日子,她一直憋着不說這事,今天也是隨口問問蘇臻,不然她每天心裡總是想着這事。
蘇臻見媽媽沒有繼續追問,忐忑的心才平復下來。
她拍了一下手掌,對子衿說:“寶寶,來,我們去看外公在做什麼好吃的。”她不過是想暫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