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傅沒有食言,第二天起,果然讓懷宸單獨完成兩節車廂的保潔任務。
有了第一天的實踐經驗,單獨工作的懷宸,一方面改變方法和技巧,另一方面加快速度,連續三天兩節車廂的保潔任務,都是在半夜12點鐘之前保質保量完成。完成自己份內工作後,懷宸每天都還去幫李師傅的忙,但他沒有開口要求增加工作量。他相信,見到時機成熟,李師傅自然會給他安排三節,甚至四節車廂。因爲這趟列車共有16節車廂,五個人平均下來就是三節多。
這一天,懷宸與往日一樣,同李師傅和姓高的男子到倉庫去領取物資後,回到車上又開始工作。
這幾天,他一直負責10號和11號兩節車廂。
當他把10號車廂中間一排座椅調轉方向時,發現座椅下方鋼槽縫隙中有一張身份證。撿來一看,身份證上顯示的信息是一位女生,河北廊坊市人,1992年出生。
懷宸心想:這位年輕的女士,應該是不小心落下了,下車後找不到身份證,一定是着急非常。
懷宸捏着身份證去找李師傅,但他不在車廂內,也許跟姓高的男子到外面抽菸去了。
在這車庫是不准許抽菸的。想抽,必須跑到車庫外幾百遠的鐵軌上去抽。否則,一旦發現,是要重罰。
找不到李師傅,懷宸只好回來繼續工作。
可今天就是怪了,懷宸又在幾排座椅下連續撿到十五枚一元硬幣,一張二十元的紙幣,還有兩個漂亮的茶杯。
這些錢幣是誰落下?懷宸當然不知道。又想,乘客也不會在意於自己落下這一丁點零錢,但身份證就不同了。
懷宸又想,要把身份證及時送到失主手中,交給鐵路派出所去處理是最好的辦法。可車庫距離南路還有一段路程,只能先把活路幹好了,再把撿到的東西交給李師傅,由他親自拿去交給鐵路派出所比較妥當,因李師傅是這個組的組長。
不到半夜十二點,懷宸把自己的工作幹好後,來到李師傅工作的車廂找他時,只有工具在,人不知到哪裡去了。
懷宸有他的電話,但又不好打擾,因爲他想到姓高夫婦曾提到李組與另一名女子是情人關係。也許李師傅先去幫她忙,或者是找她約會去了。反正這動車上,現在就只有他們五個人,想找個地方偷情也方便。
第二天清早,工作結束,接受領班女子訓話後,幾個人走出車站。
正當李師傅又要以藉口有事去賺小費的時候,懷宸把撿到的身份證、硬幣、紙幣和兩個茶杯一併交給他,還再三叮囑,要儘快把這些東西交到鐵路派出所處理。
“昨晚就應該交給師傅,那時候師傅忙去了,不好打擾。”懷宸話中有話地表明自己不是故意拖延到現在才交給他。
李師傅面露出一陣驚喜,連忙把他拉到一邊,悄悄地說:“錢幣和身份證我負責拿去交給派出所處理,這兩個茶杯,我只留一隻,一隻就留給你自己使用。”
“不用。我自己買有。師傅還是一起拿去吧!”懷宸可不想要別人的東西,何況只是一個茶杯,誰知道它的主人是否有傳染疾病?
“好!”李師傅神情很是激動,叮囑道:“今後撿到錢幣和身份證要及時交給我。”
懷宸根本就不在乎李師傅這話的目的是什麼,只是說:“記住了。”
李師傅提着一袋重重東西,藉故有事去了。
懷宸同姓高夫婦來到公交車站,剛好錯過一輛公交。三人只好坐在站臺的長椅上等候。
“懷大哥,你怎麼把應該屬於自己的收入白白送給組長去了呢?”姓高的男子不解地睜着大眼睛問。
“別人的東西不能佔爲己有。”懷宸應道。
“你交給組長就等於白白送給他了。”他夫人插話說。“還有那張身份證也是錢啊!”
“身份證應該交給鐵路派出所去轉交給失主,怎麼是錢了呢?”懷宸不解地問。
“我們幹這一行,有個不明文規定,凡是在車上撿到身份證交到鐵路派出所的都要獎勵50到100元。撿到其他貴重物品的同樣有獎勵。”姓高的男子說。
“組長只會拿那張身份證到派出所領賞,至於那些錢幣就等於是你獎賞他的了。”姓高夫人接着又說:“還有那兩隻漂亮的茶杯,他會收集好,過一段時間,會拿到夜市場去賣。”
懷宸不相信地問:“人家用過的茶杯會有人買嗎?”
姓高的男子笑道:“就像你撿到的那種茶杯,原價最少在五十元以上,只要清洗乾淨,加上是晚上拿去買,人家也不知道是新還是舊,五六元錢,甚至十元錢,總會有人買吧。組長幹這一行已經有五年多的時間,他是最得懂賺這些小費的。”
“你倆幹這一行有多久了?”懷宸轉過話題。
“兩個多月,三個月還不到呢。”姓高的男子繼續跟懷宸說話。
“你夫婦怎麼想起要幹這一行來了呢?”懷宸又問。
“一言難盡啊!”他頓了一下,接着說:“我倆原來是在廣州做服裝生意的。”
“那是大生意啊!怎麼不幹了呢?”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半年前,就因一場大火把幾十年的積蓄付之一炬,一夜之間就跑回解放前去了。”
“那也不至於跑到北京來幹這一行吧!應該有能力在廣州東山再起啊!”懷宸疑惑不解。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不同的坎坷不啊!”高男子嘆息一聲,又道:“我倆打工不是目的,主要是來找律師打官司。”
“跟誰打官司呢?”
“保險公司啊!”
“一場大火怎麼與保險公司有關呢?”
“我們在保險公司投保的啊!每年的保險金高達十五萬元。可真出了事,保險公司卻推卸責任,一分錢不賠。”
“莫非你們不按消防部門做好防護工作呢?”
懷宸在單位時,分管過消防安全,這項工作他多少是懂一些。
“每個月消防檢查都達標。如果不達標,那保險公司爲何還要收取保險費?還有消防費?”
“難道起火原因是你方因素,所以事故責任要由自己來扛?”
“問題的膠着就在這一點上。”高男子接着說:“店內所有電線線路都是新的,我們從來不在店內用明火,我個人也從來不抽菸,可那火就不明不白地在半夜燃起來了。”
“消防部門查明起火原因了嗎?”
“調查結論是店內衣服自燃引起的火災。當夜起火,我們人都不在店內,怎麼會是自燃?除非是鬼火。”姓高又憤憤道:“即使真的有鬼在點火,那保險公司也必須有理賠責任啊!怎麼就一推了之呢?”
經高男子這麼一說,懷宸猜測,不是靜電起火,就是仇人所爲,但懷宸不好點明。
“北京的律師怎麼說?他有把握幫你們擺平這件事嗎?”
“我們來的時候,律師正好有事出差去了。還沒有跟律師見面,但我們相信她能幫忙擺平這件事。”
“你夫婦都等有兩個多月了,他出差怎麼這麼長時間啊?”
“聽說,她是隨一個律師團到國外學習去了,出差時間要長一些,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你們請的是哪家律師?”
“雲雁律師事務所,我們就是要請雲律師。”
“雲雁律師事務所?雲律師?”懷宸幾乎大叫起來。
心想:難道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雲雁同學嗎?
立即又心說:這是不可能的事。雲雁是上海人,當年她是隨父母回到上海去。自己心愛的雲雁應該是一名教師,不可能是一名律師。
“對。是雲雁律師事務所,我們想要請的律師,是個女生,她叫雲雁。雲律師在北京上海都很有名氣。”姓高男子進一步確認後,也許是對懷宸的異常舉動讓他感到疑惑,瞪着大眼問:“你也認識雲律師?”
“以前我有一位同學也叫雲雁,但她應該是一位小學教師,不可能是律師,她也不是北京人。應該是同名同姓罷了。”懷宸收回一副窘態,又好奇地問:“雲雁律師事務所在哪個位置?”
“就在我們宿舍進口那條路左手邊那座大廈裡。”高男子說罷,再看懷宸一眼,又說:“我夫妻倆也是圖個方便,纔到這家保潔公司打工。一是可以減少食宿費,二是隨時可以找到雲律師。”
“你們是如何認識這位律師?其他律師不行嗎?比如說,廣州的律師。爲何非要跑到北京來找雲律師呢?”
“不敢請當地律師,擔心人家不厚道。雲律師是經朋友介紹的,聽說她收費不高,還經常免費爲無辜者打官司。”
“你們跟律師見過面嗎?”
“還沒有。但朋友已經跟雲律師聯繫,她應該知道我們在等她。”
兩人剛聊到這裡,高夫人突然叫道:“公交車來了。快上車。”
上了公交,三人就不再說話。
一路上,那一份早就努力把它沉睡於懷宸大腦深處的記憶,就因與高男子的一席交談,漸漸又被激醒了過來。
在幾十年漫長的歲月裡,雖然他曾努力要自己忘掉雲雁,但她那張燦爛的面容,那甜美的笑聲,那根粗大烏黑的髮辮,以及兩人在水東小學度過那美妙浪漫的一個星期......
懷宸在恍惚的懷念中走下了公交車,與高夫婦一起走在會城門橋天橋上。
“雲雁律師事務所就在那棟樓裡面。”姓高男子指着對面一棟大樓對懷宸說。
懷宸擡頭看去,這是一座雙子樓,“融鑫大廈”四個大紅字豎立在正中間。
懷宸在這座天橋上往返走了幾天,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注意面前這座大廈。何況這座大廈的名稱有“融鑫”兩個字,開始他還以爲是一座與金融業有關的大樓,想不到它原來是一座綜合寫字樓。
懷宸突然有要進去看的衝動,但他又再三勸慰自己:絕對不會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雲雁在大廈裡開的律師事務所。就像剛纔自己跟姓高說的那樣,應該是同名同姓又同性的人開辦。即使真的是雲雁從上海來到北京開這家律師事務所,都幾十年了,也許她都已經有孫子了,最好還是不要去打攪別人的生活。
懷宸堅信:命運不會安排自己再次與心愛的人相見。
何況,目前寒酸落魄的懷宸,已無顏續緣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