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見？”鍾魚一聲冷哂，手已扣在我的手腕，用力一拖，我手中的箱子便落了地。他咬着脣角近乎忍耐地不住點頭：“你確定你要加入？知道你的加入會讓我更加不留情面嗎？”
“我即使不加入也不見得你有多留情面，你將配方公佈於衆，令楊樹那場品鑑會變成了一場笑話。這樣算是在留情面嗎？你別忘了，那本是江家的東西！”我語氣凌厲地說着掙開他的手，撿起箱子，轉身就走。
“楊淇！”鍾魚猛地叫住了我，我停下腳步，印象裡‘氧氣’已成了我在他口中的代名詞。而‘楊淇’這兩個字我已有太久沒有聽到他叫過。
鍾魚走到我面前，我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一臉陰鶩地問我：“你這是把自己徹頭徹尾地當成江家人了嗎？”
“這麼做不應該嗎？”
鍾魚輕嗤一聲：“應該，可總有一天，你會後悔參與其中。我現在還是那句話保持中立，對你沒壞處。”
“我做不到鍾魚，就如你所說商場如戰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作爲江樹的妻子，我沒有權利眼着丈夫出生入死，自己卻躲在後方推脫身上的責任。再見，鍾魚。”我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擋下正開來的出租車，對司機說：“我去高新區江氏飲品工廠。”
車子開動，我離鍾魚越來越遠，直至反光鏡裡再看不到他的身影，我突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恐慌。不知道自己邁出的這一步，帶給江樹的是支持還是打擊。
半小時左右，我站在了工廠大門口。在門衛處登記過後，門衛問我：“你找江總？你跟秘書處預約過了嗎？”
我搖搖頭：“沒有。我是他老婆。”
“嗯？”門衛愣了下，將我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我被他瞧得很不自在，垂頭審視自己着裝，穿得也還算乾淨清爽，只是看到懷裡抱着的箱子時，不由得囧了囧。當時只想着要找個乾淨點的箱子，結果千挑萬揀的竟然撿了個這麼個裝尿不溼的箱子，那麼粉嫩的嬰兒屁屁正被我的雙手捂着。
我訕訕着把箱子放下，衝門衛尷尬笑了笑，說道：“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吧。”然後拿出手機撥出江樹號碼。沒接通又被我掛下，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還是給老汪打吧。”我朝門衛笑笑，看他一幅你隨意的樣子，頓覺自己有點心虛。
老汪接了我的電話，沒五分鐘就駕着車過來了。他向門衛介紹過我的身份，門衛那種驚掉下巴的表情，令我不得不反思自己的言行舉止。要想站到同江樹一樣的高度，我要走的路還很長。
下了車，再一次來到這幢紅色的行政樓前，我抱着箱子吸了吸氣，按下江樹所在的樓層，陡有一種趕赴戰場的感覺。
總裁辦門外，我調節好心跳頻率，開始敲門。
“請進。”江樹的聲音隱隱傳來。
我轉動門把手進去，看到他正坐在辦公桌前看着手中的幾頁文件，俊眉微擰，神情專注。
“江總。”我叫了一聲。
他“嗯”了一聲後倏地擡頭，目光驚疑不定。
我朝他笑了笑，走近過去，將箱子放到他的桌上：“我失業了，你給我安排個工作吧。我學的是廣告策劃，畢業後陰差陽錯地做過兩年護工，對於照顧人起居，傾聽人心事什麼的沒有問題，適合往助理方向發展。我也給某個知名品牌做過外包設計，參與過該品牌兩次重要的宣傳，當時那個老總還說很歡迎我去他們公司做企宣。而我本人，也更傾向於後者一些。江總你這要招人嗎？”我說完朝他拋了個自認嫵媚的眼色。
江樹已收起驚疑的表情，輕嗤了聲，放下手中的文件，往轉椅裡一仰，十指在胸前交叉，雙眸含笑地將我打量了下，半嘲半諷地說：“膽子不小，找工作都找上總裁辦了。不過，都叫我給我安排工作了，又問我要不要招人，這言語邏輯企宣能做好麼？要不，還是做私人助理吧。空閒時給我表演個眼部抽筋，解解悶，我看看還行。”
“……”我瞪着眼，咬着牙，無語大囧。
江樹抿了抿脣，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遲疑了下繞過辦公桌走過去，他伸手將我拉到腿上坐下，環住我的腰身，輕佻地說道：“我說今早怎麼左眼老跳，原來要走過桃花運了。女士，做助理不怕被潛麼？還有，你不怕老公找你算賬？”
“那你打着助理的鬼主意，就不怕回家被你老婆修理麼？”我挑着眉學着他的語氣衝他笑。
他陡地鬆開手，將我推開，面色急劇一變，受驚般說道：“啊，你不提我差點忘了，我家那可是隻母老虎。不過……”他又笑了笑，摟回我，一臉輕鬆地說道：“我們不要讓她知道不就成了？”
“……”我板下臉來，盯着他，大抵是被他的‘母老虎’三個字給氣到了，一時半會竟有點接不上話。
江樹望着我，適時地伸手捏了下我的臉頰，認真道：“就做我助理吧，我們一起扶持楊樹。”
我心頭微微一酸，認真點頭：“你教我。”
“我可能沒有空教你，你自學，不懂的就問。來，我帶你去個各個部門轉一圈。”江樹說着起身，牽着我的手走出辦公室。
我們穿過走廊，步行下樓，最先去的就是企宣部。
企宣部的公辦室比總裁辦要大出一倍，各式各樣的宣傳海報樣本堆放得令人眼花繚亂，裡頭的員工正齊聚在一個小型會議室時爭論什麼，看到江樹陡然出現，立即安靜下來。
“江總。”爲着的一箇中年女人起身叫道。
我認出她便是品鑑會那晚樓下的主持人，於是衝她笑了笑。她也認出了我，疑惑道：“夫人怎麼來公司了？”
“她現在是我的助理。”江樹笑道，緊了緊我的手，將我帶向會議桌旁，介紹道：“這是楊淇。跟在座各位一樣，學的也是廣告策劃，現擔任我的助理，今後推廣上的工作我不在的時候，就以她的意見爲準。”
我本以爲這算是一場空降，在座的都是替楊樹勞心勞力已久的員工，咋聽到這個消息多少會有點反感。可事實上並沒有，等出了企宣部我才知道，那場發佈會上江樹的那句‘期待我能加入企宣部’的話，早已爲今天的這一刻打下了伏筆。
我甚至懷疑江樹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加入進來，不過當我這麼問時，他卻白我一眼回道：“我又不是神仙，我怎麼會知道？我兩天前還在發愁怎麼才能不離婚呢。”
我笑，跟着江樹在各個部門狐假虎威地晃盪一圈，認識了幾個高管，又知道他其實還有n個助理，然後回到了總裁辦。
“今天就先這樣跟我湊和下，下午我讓人給你佈置辦公室。”江樹進門便說。我無所謂地點頭，拉了椅子在他辦公桌對面坐下。
“你看先先這些，熟悉下情況。”江樹遞給我從前的推廣策劃，足足有十公分厚。
我接過，每看一個策劃案便如同經歷了一場戰爭。案子上明確標註的廣告目的，針對的競爭對手，需要達到的效果，以及投放的資金佔比，等等等等，一項項細細密密。我才知道要打造一個知名品牌需要付出的除了金錢還有如此之多的心血。
我一頁頁地翻看，頁頁心驚。按照五千的單日出庫量，我甚至嗅出了‘楊樹’光鮮背後虧本的陰霾氣息。
大半個上午，我在心驚膽戰中度過。
江樹壓下我手中的文件，拉我去食堂吃飯。一進食堂，我彷彿又回到了上學時排着隊刷卡買飯的情景。
“我們在裡面吃。”江樹將我帶向後方的小餐廳，微微抱歉道：“我特意交待廚房多做了菜，味道可能沒有吳姐的好，要是吃不慣，一會我給吳姐打電話，讓她給你送飯。”
“不用。我沒那麼嬌氣。”我說着坐下，拿起碗舀了兩碗湯，遞給他一份。
江村接過，怔怔地望着我，眼神裡流淌着的心疼也刺疼了我。
我們靜默着吃完飯，手拉手地回到辦公室，在他的休息室內我們並肩躺在小牀上。
“對不起，楊淇。讓你跟着我受苦了。”江樹突然說。
我未應聲，心裡卻想起了曾經他對蘇瑗外出工作所持有的態度。比起那時被他如同明珠捂在手心裡的蘇瑗，我這樣拋頭露面下基層幹實事的確顯得太草根。
江樹見我未應聲，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我其實心裡很矛盾，吃飯時就一直在想，愛一個人不就要讓捧她疼她麼？可我卻讓你跟我一起在吃苦。你明天你別來了，在家呆着我心安些。”
我笑了下，回道：“被你這麼一提醒，我也要檢討了。嫁一個人不就是要跟他風雨與共麼？你都辛苦到能睡進醫院，我有什麼權利在家受人伺候洗手吃飯？”
江樹靜默，似在消化我這話裡非同以往的平淡內容，半晌後動容地喚我名字，將我摟緊：“楊淇。”
“感動了？”我偎在他的身邊，俏皮地問。
想不到他卻重重點頭：“嗯。很感動。”
我心中一片溫暖，嘴上卻說：“現在你是感動了，別回頭功成名就了，就要嫌棄我這糟糠之妻了。”
“那可不好講。”
“什麼？”我立馬翻身起來拿眼橫他。
他隨即將我拉回到懷抱，佯裝好意地給我支招：“這麼擔心？教你一招，給我多生幾個小小樹，到時候我應付他們就累得夠嗆，哪還有功夫來嫌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