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的是人想要替我關心你。”我自以爲一針見血地指出。
江樹卻冷不丁一笑:“那你該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夠,讓別人有機可乘了。”
我驚怔了,真想拿把尺子量量他的臉皮有多厚,能讓他這麼淡定地倒打一耙。我忍不住冷笑:“本來就是個有縫的雞蛋,細菌早已經滲入,做得再多也只會讓它越來越臭。”
這話話音剛落,江樹狠踩了下剎車,我身體不止往前一傾,回頭見他一臉冷寒如冰。我心裡微懼,這回倒是學乖了,也不等他開口趕我下車,徑自去拉車門,頭也不回飛快地下了去。我左躲右閃穿過車流,站到路邊看到江樹的車後已排起了長龍,喇叭聲不時響起。最後,他扛不住,一踩油門走了。
我頓覺心情無比爽快,於是開心回家。吃過晚飯,我在書房忙了起來,做了一份個人簡歷,愣是把照顧老爺子的經歷改成了在李進來公司的實習。完了又把自己裡裡外外標榜了一番,直到連我自己也覺得哪個公司不招我就是他的損失後,開始了網上求職。
沒多大會我就發出了四份簡歷,然後滿意地退出網頁,正要關機時,一個新聞框跳了出來。我習慣性去點關閉,可蘇瑗兩個字毫無徵兆地躍進了我的視線。握鼠標的手遲鈍了下,我還是沒能忍住將她點開了。
蘇瑗要拍電影了,搭戲的是國內一線男星,入行四年她終於等來了女主角的這一天。於是江樹與鍾魚的那場爭鬥在媒體眼裡又變了樣,純粹就是爲她造勢宣傳的一場刻意。
我爲這樣的轉變感覺驚奇,不知道江樹看到這樣的報導心裡會做何感想。他一心捧在手心裡的人,結果把他的疼愛把他的維護全都利用了。
我看着報導中配上的蘇瑗的照片,心裡很不是滋味,如果這會她在我眼前,我想我搞不好會告訴她,如果我是她,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江樹。
關掉電腦從書房出來,我又恢復起了白日的煩躁,草草洗了個澡,就上了牀。夜裡不知幾點,意料中的腹痛發作了起來,估計是這個月跑上跑下忙忙碌碌的關係,這次腹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厲害。我恨不能將自己縮成一個球,死死抱住毛毯,咬着牙不住處哼嘰,沒大會額上便疼出了汗,讓我有種我要死於這場痛經的感覺。
不知疼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有一隻手搭在了我的額頭,摸到滿手的濡溼後,一個聲音緊張地問:“楊淇,你哪不舒服?”
我眼也睜不開,恍恍惚惚地回:“肚子痛,來月經了。”
靜寂片刻,有人在我身邊躺了下來,拉開已被我抱得溼了大塊的毛毯,手壓在我的小腹上,感覺到那裡也已溼透,不悅地輕嘖了一聲,撩起我的睡裙鑽了進來。
溫熱乾燥的手掌落在我的小腹,幾處薄繭在觸及我皮膚時磨擦出微微粗礪感,他以掌心爲重心輕輕按揉。
我已疼痛了許久,也並非自己沒有揉過,可不知爲何總覺得這隻手比我自己的就是要管用。沒過多久,疼痛便舒緩了不少,然後我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時,意外的聽到盥洗室有水聲,推門一看,江樹正站在花灑下洗着澡。
我臉上一紅,忙帶上門,心裡卻想起了昨晚的那隻手,內心在歡喜過後又是深深地茫然無措。
江樹洗好澡出來,我已經換好了衣服,看他與往常無異般地當着我的面解下浴巾,我忙偏過頭去不看他。他站立着定了定,然後伸手自己翻找衣服,找了會後叫道:“楊淇,我那件粉色的襯衣在哪裡?”
我懵了懵,突然後悔我幹嘛穿好衣服不走,還要坐在這裡等他使喚我?不過下一秒我又想到了,我其實是想向他道謝的,不過這下用不着了。我走近過去,移了下衣櫥門說道:“這一排都是粉紅的你沒看到?”
“我要亞家的那件。”他理所當然地繼續使喚我。
我氣結,拔弄了幾下,找出兩件亞家的,他挑走一件,沉默穿上。過了會,淡淡地說:“楊絮的通知書來了,我放在書房,一會你打個電話叫他過來拿吧。”
我心裡氣焰陡然就低了一截,所謂拿人手短大抵就是這樣,點了下頭,沒脾氣地說:“知道了。”
上午我叫來了楊絮,看他拿到通知書的欣喜模樣,適時鞭策道:“你可要努力了,大學纔是接觸社會的最開始,基礎不打好,將來畢業就是失業。”
楊絮白了我一眼,說道:“我以後還要出國留學呢,這個基礎肯定能打得比一般人更結實。”
我啐道:“你想得還挺遠的,誰給你錢出國。”
楊絮理所當然地回:“姐夫啊。”
我表情一僵,看來楊絮不能跟楊壙多呆,這纔多久,聽這口氣竟有幾分江樹就該供他上學的意思了。楊絮沒留意到我的表情,繼續充滿幻想地說:“到時候我留學回來,那就成海歸了……”
“你做夢吧,你姐夫可不欠你錢。”我好沒氣地打斷。
楊絮懵了下,眨了兩下眼睛說:“是我姐夫跟我說的,讀兩年後就安排我出國。”
“你姐夫什麼時候跟你說的?”我驚了驚。
楊絮想了下回道:“大前天,就你那晚來過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出門丟垃圾看到他睡在車裡。我還問他呢,怎麼會在這裡,他說是路過,突然有點頭暈就在車裡睡了會,沒想到睡着了。後來告訴我錄取通知書在他公司,等帶回家後讓我過來拿,順便就提了讓我學好英語,出國留學的事。”
楊絮說完我已經心神混亂了,難道那晚他就一直在楊絮的樓下等着我?所以我一早給他打電話,他纔會說馬上能到?他這是個什麼心態?當時他還不知道被狗仔跟了,他就能捨得下蘇瑗?這……怎麼可能?
我瞬間震驚凌亂了,但無可否認,我在震驚凌亂過後,心內的歡喜是那麼的明顯。
楊絮是個會看臉色的,見我怔神立即嗅出了不對勁,問道:“你跟姐夫是不是吵架了?”
我下意識地搖頭:“沒有。”
楊絮不信,歪着頭分析了起來:“真的沒有嗎?那晚上姐夫纔給我發過信息問你有沒有去我那,第二天早上我又在樓下碰到他,怎麼看都覺得你們倆肯定有問題。我把這事跟大哥說,就連大哥也覺得你們沒吵架纔有鬼。不過姐,我真的覺得姐夫這人挺不錯的,人長得好看不說,待我們家哪一個都挺不錯,大哥捅出了那麼大的簍子,他氣歸氣,還是出手救了他。大哥對他心裡有怨恨,但好歹是真戒了賭,昨天還去一個大公司應聘了。”
“真的?”我驚喜不已,這大概是這陣子以來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心不覺間寬慰了起來。
楊絮點頭道:“那還能騙你不成?”跟着又問:“你們別不是真吵架了?”
我嗯嗯兩聲清了清嗓子,說道:“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楊絮嘁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將通知書收進了包裡,臨走時突然想了起什麼似的說:“二姐,今年爸媽的忌日你會帶姐夫回去嗎?”
我愣了下,回想時間過得真快,眨眼又是一年了,去年我還是孤身一人,今年已嫁作人婦。在我們老家很看重女婿第一次回門和第一次祭拜,嫁出去的女兒對孃家的重視與孝心全體現在這兩樁事裡了。如果我與江樹還像從前一樣,不管他願不願意,我都會跟他提出,然後努力說服他跟我回去。可現在我跟他提了離婚,再提這事……,總之,我有點下不來臺。
楊絮見我遲疑,以爲我不願意,勸道:“你們結婚時動靜鬧得挺大的,村裡人多少也有看着眼紅的,上回你獨自一人回去,舅舅舅媽已經有點那啥了。這回祭拜是大事,要是姐夫再不回去,村裡人背後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楊絮說的是實情,我因爲結婚時擺的酒席刷新了幾個村裡有史以來的記錄,所以婚後生活一直很受人關注,這其中就不乏有看着眼紅等着我豪門夢碎的。
想到此處,我不覺嘆了口氣,原來我也有拉着江樹配合我做戲的這一天。心思不由得沉重起來,對楊絮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去跟你姐夫說的。”
楊絮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撓撓頭說道:“如果姐夫也回去,這樣我們就不用轉車去坐大巴了。”
我白了他一眼,他哪會知道這對我來講意味着我得向江樹低頭了。楊絮不以爲意,聳聳肩,一副好心情的樣子,揹着包走了,連飯也不吃。
我一個下午都在尋思要怎麼跟江樹開口,接到有人給我打電話問我是不是在求職時,我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四點前能過來面試嗎?”對方很溫柔地問我。
“能能能。”我忙不迭答應,問了對方地址,掛下電話,趕緊打開網站查了一下倒底是哪個有眼光的公司第一個看中了我。查完後,我就更心安了,對方是標準的廣告公關公司,規模很大,業務類型也很廣泛,我難免有點心虛但又覺得見識一下也好。於是把自己裡外倒飾一番後,讓吳姐開車送我。
吳姐也覺得我需要一份工作發泄心裡的情緒,一聽說我要去應聘二話沒說就當起了司機。
廣告公司座落在市區繁華路段,我一進門便被那種忙碌的工作氛圍所感染,幻想自己要是進了這裡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因爲來得有點早,會客廳裡還有人,前臺便叫我在廳外在座椅上先坐一會,她去叫人事。我在那裡坐下不過兩分鐘,會客廳裡的門打開了,一連走出好幾個人,其中一個女子戴着墨鏡和口罩,整張臉沒留一點皮膚暴露在空氣中,但我只看一眼便認出了她。而她應該也認出了我,面朝着我的方向停頓了幾秒,直到身邊人提醒她說:“蘇瑗,跟陳總打個招呼,我們走了。”她纔回神過來。
蘇瑗客氣地跟人道了聲再見,在一羣人的簇擁下離開了公司。
我一路上極力武裝的面試情緒,被這一個照面打得支離破碎,以至於在面對剛纔的那個陳總時,我整個人腦子裡想的都是蘇瑗她來這幹什麼?後來人事又問了我的兩個專業問題,我都是靠東拉西扯才勉強作答。
陳總說:“你回去等通知吧。”
我點點頭,其實心思也早已經不在這裡,卻又忍不住向他打聽:“剛剛那個是蘇瑗嗎?”
陳總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這也讓你看出來了?”
我訕笑:“是啊,她怎麼會到這裡來?”
“她的新電影由我公司負責公關,因爲她個人的原因,沒有辦法準時開機,所以正跟我們商量要怎麼才能把這個損失轉嫁到投資方。”
我“哦”了一聲,見陳總像是想起了什麼,拿起我的簡歷又準備看時,我一把搶了過來說:“我剛纔的表現肯定不適合貴公司,這樣就把簡歷還我吧,我可以省一份複印的錢。”說完,我也顧不上他是個什麼表情,拎着包慌不擇路地跑了。
出了門,我舒了一口氣,轉念想到我當時發的可是郵件,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那個陳總肯定是認出我來了,要是他八卦點,肯定得把我跟蘇瑗間的這種微妙關係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談。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黴,恨恨跺了一腳,趕下去同吳姐匯合。
出了電梯,一個嬌嗔的聲音叫住了我,我回頭看到那張遮掩得異常嚴實的臉,心不覺地敲響防備的警鐘。
“我們可以談談嗎?”蘇瑗問。
“你挑個地方吧。”我鎮定地回道,其實心裡完全沒底。
她手指了下大廈一樓的咖啡吧:“就那裡吧。”
我點頭,微挑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