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的功夫,五天過去了。舒晴按照顧凇的要求,沒日沒夜地查看了秦宇留在家中的所有物品,包括電腦裡存儲的資料。結果令人大失所望,除了秦宇從公司帶回來的一些晦澀難懂的研發資料之外,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引起顧凇的興趣。
事到如今,距離秦宇失蹤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星期。看着日漸憔悴的舒晴以及時常鬧着要找爸爸的鈴鐺,他實在無法保持以往的冷靜。
手裡握着那張帶有座標的報告單,顧凇做了有生以來最不理智,但卻最爲堅決的一個決定,他要去座標所在的地方一探究竟。儘管他不知道這條信息到底有沒有用處,也許這樣做等於白費力氣,但他無法說服自己放棄這唯一一條線索,如果這可以稱之爲線索的話。
2015年8月28日午後,R市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炎熱。人們或躲在舒適的空調房裡,或躲在樹蔭下避暑,一眼望去,平日裡熙熙攘攘的街道顯得十分冷清。
顧凇頂着烈日,艱難前行,剛走了幾分鐘,他就感覺到汗水順着脖子不住地往下淌。
街道旁的店鋪全都緊閉着門窗,看起來像是打烊了一樣。顧凇在路口轉了個彎,推開一家戶外用品店的大門,一股涼氣瞬間包裹了他的全身。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一名活力四射的女店員就立刻迎了上來,熱情地問道:“先生,請問您想了解哪方面的戶外用品呢?”
顧凇貪婪地呼吸了幾口清涼的空氣,摘下墨鏡,四下打量着,最後將目光落在女店員胖嘟嘟的圓臉上,問道:“你老闆呢?我跟他約好在這裡見面的。”
“方哥去旁邊買冰淇淋了,他剛纔打賭輸給我了。”女店員俏皮地說道。話音剛落,只見一個陽光清爽的大男孩兒推門走了進來,手裡捧着三盒哈根達斯。他將草莓味兒的冰淇淋遞給女店員,幽怨地說道:“每次跟你打賭都輸,我這個月好像已經請了你四次了,這不是等於變相漲工資嗎?”
女店員“哈哈”笑了幾聲,得意洋洋地說道:“老闆,你運氣差可不能怪我。不過,你把買哈根達斯的錢折現給我,我也沒意見啊!”
“行了,我不跟你貧嘴,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輸一次大的。”男孩兒不服氣地說道,緊接着,他把香草冰淇淋遞給顧凇,笑着說道:“我估計你也快來了,趕緊吃兩口降降暑吧。”
“謝啦,虧你還想着我。”
“當然,你這個大忙人難得來我店裡做客,不好好招待你,我心裡怎麼過意得去。”男孩兒說着用勺子挖了一大塊冰淇淋含在嘴裡,隨後摟着顧凇的脖子朝裡面的休息區走去。
這個熱情開朗的男孩兒叫方亮,今年二十三歲,是顧凇在健身房裡認識的朋友。因爲兩個人都酷愛運動,偶爾在一起打打籃球,一來二去關係也就熟了。
顧凇這次來找他,一是想給自己弄套好點兒的裝備,二來也是想向方亮打聽一下涼山那邊的情況。畢竟這小子有錢任性,動不動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足跡遍佈了大半個中國,徒步經驗也比較豐富。
“聽說你要出遠門?去哪兒?”剛一落座,方亮就迫不及待地打聽起來。他向來對這樣的話題樂此不疲。如果對方要去他去過的地方,他能立馬制定出一套全方位的計劃,細緻程度絲毫不亞於網上的旅遊攻略。如果對方打算去他沒去過的地方,他的興趣則會變得更加濃烈。
顧凇瞭解方亮的“癖好”,所以在正式開口之前,他首先對方亮說道:“事先聲明,我這次可不是出去玩兒的,所以你就不用費心思給我介紹當地的美食和風景了。”
“切,沒勁。”方亮撇了撇嘴,感覺有些無趣。
顧凇苦笑着搖了搖頭,大概說明了一下失蹤案的情況,然後在手機地圖上輸入了一個位置,遞給方亮說:“涼山那邊你去過嗎?”
方亮仔細看了看周邊那些陌生的村莊名字,緩緩地說道:“去是去過,但是你標記的這個位置太偏僻了,好像還是在深山裡,具體情況我也不瞭解。”稍稍停頓了片刻,方亮的表情又變得興奮起來,“誒,我說,這案子挺神秘啊,竟然要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尋找線索?”
“我剛纔不是說過了嗎,我還不確定那個地方到底有沒有親自跑一趟的價值,所以這次行動完全是我個人的意思。”
“也就是說,你打算一個人去那裡冒險嘍?”
“其實我也只是想去那裡看看而已。”顧凇輕聲嘆了口氣,“畢竟案件已經陷入僵局,乾等着也不是辦法,什麼都不做我心裡不安穩。”
“涼山離我們這裡不是很遠,開車去可能有點兒麻煩。我們可以先坐飛機到西昌,然後再從那裡……”
“你等等。”顧凇打斷了方亮的建議,“你說的‘我們’,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們啊。我和你……”
“你要跟我一起去?”
“是啊。”方亮狡黠地笑了一下說,“你一個人去那麼偏遠的地方,我不放心。”
顧凇當然知道方亮在心裡打什麼鬼主意。他擔心自己倒是真的,不過這傢伙也是在城市裡憋得太久了,想趁機出去找找樂子。想到這裡,顧凇問道:“這一去一回怕是要耽擱一個多星期,你生意不做了?”
方亮哈哈大笑了兩聲說:“我這店裡本來也沒多少客人,交給佳佳打理就行了。反正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回頭請她幾頓好的就行啦!”
“這……”顧凇還是有點兒猶豫,方亮卻替他拿定了主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了,這事兒就這麼決定了。你不是還要看戶外裝備嗎,走,我給你挑一套上檔次的行頭。”
“你這奸商可不要宰我啊!”
“瞧你說的,我店裡再沒生意也不能宰自己人吶。你看上什麼儘管開口,我統統打五折賣給你。”
爲了請假的事情,顧凇跟喬升大吵了一架。儘管過程很艱辛,但爭論到最後,喬升還是無奈地做出了讓步。撇開兩個人是遠房表親這層關係,喬升向來很賞識顧凇的才能,無論是頭腦方面還是身手方面,顧凇在年輕警員裡都算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就連市局的幾位領導都十分看好他。
看在顧凇平日裡工作態度積極,辦案效率極高的份兒上,喬升姑且由着他任性一次,畢竟喬升也很能理解顧凇那份焦慮不安的心情。
利用難得的七天假期,顧凇跟方亮開始了前往涼山的旅程。
顧凇知道自己的任性要求給喬升隊長帶來了不少麻煩,不僅要幫他撒謊隱瞞,還免不了要替他操心。所以,他想盡快了卻自己的心結,早日歸隊。同時他也希望自己回來的時候,張警官那邊的工作能有突破性的進展。
2015年9月2日早上,顧凇和方亮從R市乘坐飛機到達西昌,又從西昌一路搭車加徒步來到目標地周邊的一個小村落。由於當時天色已晚,不方便進山,兩人便在村裡的一對老夫婦家裡借宿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顧凇在一陣雞鳴和犬吠聲中醒來。不踏實的睡眠並沒有緩解旅途的勞累,當他睡眼惺忪地從牀上爬起來的時候,感覺頭昏昏沉沉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簡單吃過早飯,顧凇收拾行囊準備動身。他本想找個熟悉路線的村民帶他們進山,方亮卻信心滿滿地對他說道:“不用麻煩別人了。看地圖上顯示,目的地離這個村子不是很遠。我們帶着定位儀,應該很快就能找到那個地方。”
然而所謂的距離不遠指的只是直線距離而已。等到真正進入山林時他們才發現,這裡的地形比他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從清早到下午,兩個人一個拿着事先打印出來的地形圖,一個拿着GPS定位儀,不斷調整方向,規劃路線。可是七八個小時過去後,他們始終離目的地有一段距離。
走過那麼多地方,方亮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怪事,情急之下心情不免有些鬱悶。他後悔早上那會兒沒在村子裡找個嚮導給他們引路,後悔自己憑藉以往的經驗做出錯誤的判斷。雖然顧凇沒有任何責怪他的意思,他的心裡還是感覺到非常抱歉。
下午三點多,兩個人在一塊地勢較高的小山包上稍作休息。顧凇舉着望遠鏡認真查看着周圍的壞境。少頃,他指着東南方向的一片凹地說:“我覺得我們目的地應該就在那附近。”
“看着是不遠,可是這一帶的樹林地勢複雜,有些路根本無法通行,繞着繞着就迷失方向了。”方亮有些氣餒地說道,臉上露出一副愧疚的表情,“真對不起,要是聽你的話找個嚮導,我們現在說不定已經到了。”
“你別自責了。”顧凇捶了他一拳,安慰道,“這些天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了,又是制定行程,又是準備裝備的,一路上還揹着睡袋和帳篷,我心裡都有點兒過意不去了。”
“我習慣了,這點兒重量對我來說不算什麼。而且你這次來肩負着重要的任務,保存體力是應該的。”說完,他打開揹包,拿出食物和運動飲料遞給顧凇,“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吧,天黑之前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呢。”
兩個人邊吃邊聊,焦慮的情緒稍稍緩解了一些。然而好景不長,正當方亮起身整理揹包的時候,顧凇看到他瞬間僵硬的身體以及驚恐萬分的眼神,立刻意識到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正潛伏在他們身邊。
“你看到什麼了?”顧凇用低到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問方亮。方亮依然保持着彎腰撿東西的動作,咬着牙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來,“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