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殺人案”發生過後,警方迅速對受害者馮雨花的社會關係展開梳理,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馮雨花是個單純善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過着從家到燒烤店兩點一線的簡單生活,平日裡接觸的人屈指可數。她還沒有找男朋友,唯一算得上有點兒曖昧關係的男人就是燒烤店老闆湯明。但是湯明不具備作案時間和作案動機,甚至不具備相應的作案能力,所以不在犯罪嫌疑人的名單之列。
通過對R市及其周邊地區的惡性刑事類案件進行彙總查實,警方尚未發現近年來有類似作案特徵的案件發生。兇手作案後沒有掩藏屍體的習慣,所以基本可以確定兇手到目前爲止只犯過兩起案子,作案時間和作案地點分別是:
2011年6月18日,R市北郊某棚戶區的公共廁所;
2016年7月7日,R市金水縣(距離R市60公里),某小吃街對面衚衕裡的公共廁所。
爲了確保分析工作全面到位,警方還重點關注了近年來涉及到襲擊女性的案子(尤其是發生在公共廁所附近的案子),對於記錄在案的犯罪嫌疑人進行逐一排查。(主要是考慮到兇手也許有作案失敗的可能。)
針對已經確定的兩起案件,警方深入調查了兩名受害者之間的關係,確認她們沒有共同的社會聯繫,兇手將她們選爲目標應該是隨機的。
根據“偷窺狂”虎子提供的線索,專案組進一步確定了犯罪嫌疑人的基本特徵:嫌疑人爲男性,年齡在30歲到40歲之間,身高171cm左右,體重在60公斤左右,可能有醫學背景,對人體結構和解剖學具有一定的瞭解。
此人可能在生活或工作中經歷過重大變故,導致心理異常,用極端惡劣的方式殺人泄憤,以此報復社會。
結合兇手的作案地點分析,兇手很可能是R市或周邊地區的人,不排除兇手當前也許就生活在金水縣。
考慮到兇手銷聲匿跡了五年再次出來作案,且作案手法發生了一些改變,推測兇手在這五年間可能生病住院,或遭遇過意外事故,導致其身體狀況發生了變化。而促使他再次出來作案的原因,也許是他的生活又一次發生了轉折……
專案組參考了部分心理分析的結果,首先在金水縣尋找符合特徵的犯罪嫌疑人。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案發後的第三天,一名叫做羅桐的診所醫生進入到了他們的調查視線當中。
因爲沒有掌握什麼實質性的犯罪證據,警方只是以“協助調查”的名義把羅桐叫到縣公安局進行詢問。
羅桐是土生土長的金水縣人,今年37歲,目前在金水縣經營着一家小型診所。
1998年,羅桐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R市中醫藥大學,開始了夢寐以求的求學之路。因爲頭腦聰明,學習認真刻苦,他在大學期間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給導師和校領導留下了非常良好的印象。
畢業後,羅桐在導師的推薦下,順利地成爲R市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的一名外科醫生,生活和工作全都順風順水,惹人羨慕。
2008年,他在R市結婚生子,一切都在朝着最美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2011年春節,羅桐開車帶着老婆和孩子從R市回金水縣的老家過年,途中遭遇了一起慘烈的車禍。他們的轎車被一輛側翻的大貨車壓住了,羅桐的老婆和孩子當場喪生。所幸前面的駕駛位不是主要受壓區域,羅桐從死神手裡撿回一條性命,但也在醫院中昏迷了半個多月才清醒過來。
四個月後,羅桐的傷勢基本上痊癒了,但是他的精神卻受到了非常強烈的刺激。他辭去了醫院的工作,接受過一段時間的心理治療,最後回到金水縣的老家,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回到金水縣的這幾年時間裡,羅桐曾經因爲舊傷復發入院治療過一次,身體狀況大不如從前。
綜合多項因素,警方認爲羅桐比較符合犯罪嫌疑人的特徵。更重要的是,羅桐曾經是一名普外科的醫生,醫術高明,完全擁有作案能力。
唯一的疑點是,羅桐的身高是176cm,體重大概在145斤左右,這與虎子在案發現場目擊到的嫌疑人存在一定偏差。當然,這也許是虎子的目測能力不準造成的,也有可能是虎子在案發現場看到的只是某個路人甲,與本案並無關係。
詢問室裡,喬升和顧淞坐在羅桐的對面。喬升負責問話,顧淞則在一旁給他們做記錄。
羅桐是個外表斯文,沉着冷靜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最近幾年飽受了太多的折磨,他的表情有些麻木。面對兩位神情嚴肅的警察,他表現得非常平靜,既不覺得驚訝,也沒有絲毫不滿和不耐煩的情緒,就這樣靜靜地坐着,等着,彷彿在他自己的診所裡一樣,淡定自若。
嫌疑人表現出這樣的態度,通常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警方要調查的案子跟他確實沒關係,他心裡沒鬼,行的端坐的正;另一種就是他的心理素質太好,太善於掩藏,完全沒把警方放在眼裡。
羅桐屬於哪一種,現在還不得而知。
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他只是嫌疑人名單中的其中一員,喬升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嚴肅,像朋友聊天一樣問道:“羅醫生,7月7日那天晚上發生的案子,想必你已經聽說了吧?”
“是的,我聽說了。”羅桐淡淡地回答道。
“請問你對那起案子有什麼看法?”
“我?”羅桐不是很明白喬升的意思,“你指的是哪方面?”
“就是從專業的角度分析一下,兇手別具一格的作案手法。”
“對不起。”羅桐抱歉地笑了笑說,“案件的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新聞裡可沒有透漏太多的信息啊。”
聽到羅桐這樣回答,顧淞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很顯然,喬升問這個問題是想借此機會詐一詐對方,萬一他不小心說出個一二三來,那就等於暴露了他知道案件內情一事。
喬升表面上沒什麼反應,心裡卻知道像羅桐這種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犯罪嫌疑人並不好對付。他從文件夾裡拿出幾張照片,放在羅桐面前的桌子上說:“你先看看吧,這就是兇手殘忍變態的作案手段。”
羅桐以前是一名外科醫生,早就見慣了各種血腥的場景,但是看到喬升遞給他的那些照片,他還是微微皺起了眉頭,難以置信地說道:“沒想到這件案子這麼可怕,兇手竟然……”他頓了一下,困惑地問道,“兇手是怎麼做的?”
“直接用手從受害者的下體將腸子拽了出來。”
“這……”羅桐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拿起其中一張較爲清晰的照片,仔細端詳了幾秒鐘,若有所思地說,“兇手的手法很專業,不像是外行人乾的。”
“你也這麼認爲?”
“是的,就算兇手沒受過專業培訓,肯定也自學過一些相關的知識。”
“如果讓你來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喬升饒有興趣地打探道。
羅桐一怔,不明所以看着喬升,“喬警官,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聽聽專業人士的看法。”
羅桐有些不高興,但他沒有像大多數嫌疑人那樣,聽到對自己不利的問題就表現得暴跳如雷。他壓制着心中的怨怒,條理清晰地回答道:“首先,我從來沒想過這麼可怕的問題,沒法估計做這樣的事需要花費多長時間。其次,我已經很多年沒上過手術檯了,專業知識早就生疏了。我現在在診所裡只是給患者看個頭疼腦熱的小病,這種事恐怕做不來。最後,如果你們懷疑我是兇手,請你們拿出證據來。”
“羅醫生,我們可沒說你是兇手啊。”顧淞忍不住插了一嘴,心說這個男人還真是處亂不驚。案子跟他沒關係還好,要是有關係可就不太好辦了。
既然對方主動提出了這個問題,喬升便順勢問道:“羅醫生,7月7日晚上9點半到10點半之間,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我在自己家裡。”
“有人能證明嗎?”
“有。”羅桐把目光偏向一邊,有些不情願地回答道,“那天晚上,診所裡的小靖在我家。”
“她在你家做什麼?”
“這……我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嗎?”
“爲了證實你的清白,你最好如實回答。”顧淞好心提醒道,“你想好了再說,我們之後會去核實你的不在場證明。”
羅桐當然明白這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說:“其實也沒什麼,我跟小靖是情人關係。雖然我們還沒有公開戀情,但是私底下已經交往了兩個多月了。”
因爲事先對羅桐的個人信息進行過調查,顧淞對他診所裡的情況有所瞭解。羅桐剛剛提到的小靖是診所裡的助手,長得清純可愛,今年才22歲,整整比羅桐小了15歲,難怪他說起兩人之間的感情會顯得不那麼自在。
“小靖是什麼時候到你診所工作的?”
“去年夏天,她從護士學校畢業,通過一個熟人的介紹來到了我的診所。”
“羅醫生……”喬升沉思了片刻,突然話鋒一轉,“你覺得兇手這次的作案手法跟五年前的那次有什麼不同嗎?”這又是一個陷阱,喬升依然在試探羅桐的反應。
羅桐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詫的表情,疑惑地問道:“五年前,金水縣也發生過類似的案子嗎?”
“不,不是在這裡,是在R市。我記得發生那起案子的時候,你好像就住在R市,幾個月後纔回到金水縣。”
“對不起,喬警官,我有點兒跟不上你的節奏了。”羅桐終於顯露出一絲慍色。“你剛纔還在談論7月7號的殺人案,怎麼現在又提到了五年前的案子?難道這兩起案子是同一名兇手乾的?如果你懷疑我有作案嫌疑,五年前的不在場證明我可給不了你。”
“放心,我不會問那種沒有辦法去證實的事情。我現在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兇手爲什麼會採用如此殘忍的殺人手段?”
羅桐皺着眉頭,認真想了想說:“這種事只有變態才幹得出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它原因。”
“有沒有可能是爲了發泄心中的不滿和憤怒?比如抱怨上天對他不公平的待遇?”
“也許吧。”羅桐輕輕聳了下肩膀,“我又不是兇手,怎麼會了解他的想法呢……”
“好的,謝謝你的配合。我們今天就聊到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