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原來好玩的人還是挺多的。”看着一路飄紅的銷售成績,尤其是加印的兩萬冊很快也在市場上被消化,蕭永由衷感嘆。《日誌》的定價並不低,由於運營團隊強悍,相應的薪資開銷也就高,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加上一流的版式設計和圖片,精美的印刷,精挑細選的紙張,成本高昂。發行到五萬冊,《日誌》基本能將人員開支、辦公成本、印刷成本等攤掉。但也僅僅是這一期而已,前期的籌備費用,還有這一期製作所涉及到的那些形態各異的算盤的製作費用,還是得從廣告收入里扣除,試刊第一期算到最後,毛利還不到三萬塊。
不過,這些似乎都不是問題。這製作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符合任何傳統雜誌概念的試刊能夠取得的成績,已經讓各路廣告主和代理商看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日誌》彙總的一部分讀者信息表明,《日誌》的讀者羣非常高端。一般的雜誌,定位於信息傳播,將有用的信息傳達給讀者,但《日誌》不同,它同樣傳達大量的信息,只是,這些信息並不太有用,但非常有趣。它傳達的並不簡簡單單是信息,更多的是一種文化旨趣。這讓讀者更容易被打動,因爲雜誌傳達的東西直接而深邃,卻又以最讓人無從防備的方式而來。
但蕭永還是在這樣的銷售成績之後看到了一絲隱憂。其實,這期雜誌也算是全體制作人員的炫技。大家都喜歡這個,尤其是現在的製作團隊強大得不像話,做一本傳統的雜誌讓大家實在提不起精神來。而這種炫技,則讓大家興致十足。但是,這麼做太冒險了。一旦某一期雜誌的製作有偏差,讀者也很容易失望。另外,這樣的雜誌,讀者會不斷有越來越奇怪的期待,而滿足這樣的期待,會越來越難,直到將整個團隊的想象力摧垮。一本雜誌,面對這樣的風險不太值得。
大家仔細討論了之後,決定採用相對穩妥的策略,將一本雜誌分成兩卷,如同現在許許多多雜誌採用的分疊形式一樣。一半內容是常規欄目,而另一半,則是每次製作的專題。《日誌》的專題量會很大,大到足以填滿這麼一本別冊的程度。
蕭永拍板同意了下來,即使這意味着成本上升,要掙到錢,足夠多的錢,必須得有更大的發行量,需要更好的廣告收入。大家略作規劃,馬上第二期雜誌的各個欄目和選題就冒出來了。大概,這也得益於採編團隊裡大家平時一直在構想卻從未能呈現出來的東西太多了,隨便挑點出來,就夠填滿整個雜誌了。
和編輯團隊分配好工作,蕭永又閒了下來,他需要和楚弘搭檔做一個獨一無二的欄目,除此之外,他沒什麼工作了。塔南運營拼貼網站乾得很好,距離楊巷需要攝影師撐場面還有好幾個月,攝影工作室那裡他不能隨便出手拍攝,也是爲了維持工作室的身價,現在朱漪泓聶信他們乾得很好,沒什麼大項目就用不着他出手幫忙,模特公司那邊,他已經牽線搭橋,將彭千齊和其他一些關係都聯絡妥當了,似乎唯一能忙碌一下的,也就是他自己的事情。比如他的那個公寓。
安娜已經離開很久了,蕭永卻還是沒有搬進去。安娜很不見外地將不少私人物品隨便扔在了公寓裡,而在安娜的聯絡下,那些朋友們寄來的各種各樣的禮品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塞滿了整個客廳。在那幾天裡,聯邦快遞和UPS的業務員每天都來,搞得小區物業滿頭霧水,甚至懷疑蕭永是在用快遞公司幫忙搬家。
在忽然閒下來的時候,蕭永卻想去已經好多天沒去的公寓了。只是,讓蕭永沒想到的是,當他在小區的水景邊上的長椅上坐着,嚼着從附近的快餐店裡買來的味道還湊合的三明治的時候,韓惟君出現了。
“蕭永,你今天怎麼回來了?”韓惟君好奇地問。而在她身邊,盛夏似乎對蕭永表示出更大更急切的好感。
“想不出有什麼事情做。”蕭永嘆道。他看着天邊的光線,他們整個編輯部在一片忙亂中度過了聖誕,而現在,新年就要來了。現在這時候,天黑得很早,才5點過幾分,天空就變得很暗了。他們所在的地方還算是市中心,周圍都是高樓大廈,將天空那好看的橙色切分得支離破碎。他感慨着,順手拍了拍身邊空着的地方,這明顯是個邀請。
盛夏噌地跳了上來,開心地說:“蕭大哥,好多天不來啦。老媽不讓我下課了去找你玩。”
韓惟君在盛夏身邊坐下,這三個人這麼一坐,倒是很有些家庭的氣氛。蕭永衝着韓惟君說:“沒事的,以後讓盛夏來找我吧,反正我們那裡不怎麼忙。至少我是不怎麼忙的。”
韓惟君笑着問道:“你是攝影師嘛,那些最關鍵的時間在就好了。你希望自己很忙?那麼舒服的生活,我想過還做不到呢。公司裡一堆堆的事情呢。要早回來給小夏做飯,就得拼命啦。哦,對了,也別在這裡就着西北風吃三明治了,到我家去吃飯吧。反正,我和小夏也吃不完那麼多。”
蕭永自己都被自己不假思索的答應驚到了。難道自己跑來這個小區,就是爲了這一刻?爲了這種偶然的不可控的邂逅?蕭永覺得,再這樣想下去,自己會被自己雷到。
但是,在韓惟君家裡一起吃晚飯,的確是挺享受的事情。隨着接觸增加,他看到了韓惟君越來越多的側面,似乎,這個堅強執着的職業女性,似乎也不像他以爲的,和韓惟君先前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冷靜。在家裡,韓惟君的確是有着權威的,照顧盛夏的時候表現得尤爲明顯。但是,她也有十分迷糊的一面,畢竟,作爲一個單親母親,要同時兼顧工作和家庭,還要做到完美,那實在太勉爲其難了。
“小夏,那個……嗯……”做飯做到一半,韓惟君忽然從廚房裡衝出來,衝着躺在沙發上,腿疊在茶几上,一副閒散模樣的盛夏想說什麼。
盛夏像個大人似的坐了起來,問道:“不會又是……忘了什麼了吧?”
韓惟君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一眼蕭永,又轉回盛夏,說:“幫個忙嘛,去買一包澱粉,一包糖……好不好?”她此刻的語氣,居然稍微有些心虛。
盛夏很熟練地嘆了口氣,摸了摸口袋,確認口袋裡有錢,跳了起來,就跑出去買東西了。
“呵呵,倒好象盛夏是大人,一下子你倒是變成小孩子了。”這樣的韓惟君,倒是和蕭永記憶裡的那個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韓惟君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抱着膝蓋在蕭永身邊坐下,動作和神態可愛至極。她不好意思地說:“總是忘記,買這個買那個的,一個家需要的東西太多了。總有些顧不上。倒是讓你看到了。”
“這樣也好啊,你可以照顧盛夏,他也覺得,他在照顧你。他是個好孩子,他會保護你的。”蕭永並沒有調侃的意思,這是男孩會有的心態,哪怕那麼小的男孩也會有這樣的心態。
“嗯,我知道的。盛夏比許多年紀大得多的孩子都懂事。家裡同輩的孩子裡,他也是最出色的。”韓惟君驕傲地說。
“其實……”蕭永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這纔像是我印象裡的你。上次看你變成了那麼一個完美的母親,真有些不習慣。”
“切,原來是喜歡看我鬧笑話。”韓惟君嗔道。大概是覺得語氣有些太親暱隨便了,她呵呵一笑,又坐開了一點,但是造成的氣氛,畢竟已經彌散開來。
蕭永認真地解釋道:“這不也正常嗎,當年大學裡,如果我們那批人是核心成員,你至少也算是個外圍成員吧?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多少年沒碰見,再遇上,一方面會看到變化,但同時卻還是期待着能看到當年。是啊,當年,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當年給你拍的那套照片,現在底片我還留着,不過,那麼多年了,我也沒再去沖洗過。你還留着照片麼?”這是實話,但是,蕭永並沒有說多餘的話。縱然沒有將照片沖洗出來,其實也並不妨礙他看照片。那是反轉片拍的,放進幻燈機看,要比沖洗出來的照片更有效果。
韓惟君笑着迴應道:“當然留着,這至今還是我最好看的一套照片。20郎當歲,可是一個女孩子最美好的時光呢,哪怕很一般的照片都會留着,更別提那麼好的照片了。當年拍婚紗照的時候,那個攝影師先看了這套照片的,結果拍到最後,也沒超過這個效果,可把那傢伙鬱悶壞了。”想到當時的情景,韓惟君的臉上又浮現起溫暖的笑意。
“盛黎年對你很好吧?”沉默了一下之後,蕭永問道。
“嗯,那是自然。女孩心目中完美的白馬王子,大概就是他那個樣子了吧。”提起盛黎年,韓惟君不免有些落寞。“介意聽我嗑叨些什麼麼?”
“介意。”蕭永回答道。
“咦?”韓惟君側過頭,驚訝地看着蕭永。
“我會……我會嫉妒的。”蕭永淡淡地,卻是非常明確地說。他沒再看着韓惟君,而是看着仍然在放着動畫片的電視畫面。他有些自嘲地說:“多少年不見了,我的皮變得很厚很厚了吧。”
“嗯……”韓惟君好奇地看着他,卻是有些坦然地說,“……我該感到高興,還是……”
又轉過頭,蕭永看到韓惟君顯得有些迷糊的神情,笑了出來。“怎麼樣都可以。”蕭永說。
韓惟君也覺得有些好笑,她也坦然道:“誰讓你們那幾個人,整天就知道找項目,找工作,拼死拼活地要打拼一番天地啊。那個時代的女孩子需要寵,卻不知道那麼多現實問題呢。”
蕭永聳了聳肩,說:“黎年不需要,他家裡……應該很有錢。不過,他一直很低調。其實也巧了,最近和姓盛的人打交道還真不少,挺奇怪的,應該是很小的姓啊。”
韓惟君奇怪地看着蕭永,問道:“你不知道麼?黎年就是盛家的人啊。你都見過呈明老爺子,見過英年、緒年、朋年他們好幾個人了吧。名字都是同一輩的,你就沒想到一起?”
蕭永愣住了,說:“你居然是盛家的兒媳婦?可是……盛家,怎麼會允許你住在外面?還有盛夏……黎年說自己是獨子,那麼,盛夏不就是……?”
韓惟君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家裡幾個老爺子倒是都很照顧我,但大家族裡的女人就比較煩,那些姑姑嬸嬸,覺得我剋死了黎年。原來我是和公公住一起的,後來實在是煩死了,一氣之下就搬出來了。盛夏怎麼都是跟着我的,纔不管家裡人怎麼說。而且,我自己掙的錢也夠花了,不用靠家裡,也就有這個底氣。”
蕭永朝沙發上一倒,仰天長嘆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不是又一個美女被富家公子拐走的經典故事麼?”
韓惟君一點都不生氣,呵呵笑着說:“別胡說,黎年當年要拜你爲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唉……就是因爲知道阿。”蕭永心裡清楚,可能這是當年他們那個圈子裡發生的最好的事情了。如果不是盛黎年因爲猛追韓惟君而疏遠了他們那個爲事業打拼的團體,以他的背景,以他的性格,要是真的積極參與其中,恐怕最後也會不歡而散。對於當年那些柔軟的心,那是最慘痛的結果。
而現在,韓惟君能過着現在這樣雖然有些辛苦,但還算是充裕的生活,還是要歸功於盛黎年的。不管是作爲朋友,還是作爲當年曾對韓惟君有過些什麼想法的人,他都生不出什麼怨懟來。而現在,韓惟君仍然是那麼有魅力,甚至更有魅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