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永這個時候已經聯繫不上朱漪泓了,不知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而這個時候,朱漪泓的情況似乎比他預料的要好那麼一些。朱漪泓來到加沙的記者站的時候,聚集在那裡的各國記者傻愣愣地看着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揹着軍用超耐磨尼龍的黑色大包,挎着兩臺相機,腰裡還彆着一個裝電池、儲存卡和各種雜物的腰包,卡其褲上大腿兩側的口袋裡則塞着地圖,乾淨的衣服、簇新的揹包、尤其是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都顯示這個女孩子纔剛來到這裡。陪同着她的是加沙地區最富盛名的女性新聞官傑萊卡。
等到朱漪泓鬆了口氣,將胸前的相機擺在了桌子上,露出那根紅色的掛繩和上面厚厚一疊各種類型的採訪證和通行證的時候,大家都有些驚呆了。每一張採訪證件都代表着一個組織的承認,這些人裡也有不少來自這些新聞報道組織,但能夠把所有這些採訪攝影證都搞到手,那朱漪泓必然是那個叫克萊門特的妖怪型大佬手下的人。
新華社的人先上來和朱漪泓寒暄了一陣。畢竟大家是同一個國家的人,比較好交流,而新華社的攝影記者在能夠去的地方,能夠在這裡得到的幫助方面還不如朱漪泓呢。朱漪泓也認真請教着各種注意事項,她雖然跑了一段時間的紀實攝影,也算是見了不少場面,身體條件等各方面也都歷練出來了。但在這種準戰場上進行採訪攝影還是第一次,那些在這種場合裡已經工作了幾年的老傢伙們有無數的心得可以傳授給她。倒是在這種地方,各個不同意識形態、不同國家的記者們總是能和睦相處,會真心地爲其他搶到了好照片好新聞的人喝彩鼓勁。基本上,願意來到這種異常艱苦的地方進行新聞報道的,除了那是他們的工作之外,多多少少都有些新聞責任感,都有些想要通過文字、影像和照片來改變世界的理想主義。
朱漪泓初來乍到,自然也聽從了克萊門特的意見,爲記者站的大家捎來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尤其是一些基本的醫療用品和電池、儲存卡、濾鏡等等一旦出問題就不容易補給到的東西,一直到晚上大家喝完了記者站這裡僅有的幾瓶啤酒之後才散。而這時候,朱漪泓纔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用衛星電話連上了網,也直到這時候,她才驚訝地看到了蕭永的郵件,敘說了她可能會碰到的危險。
朱漪泓的臉上滿是微笑,她既然主動來到這裡,自然考慮到過各種各樣的危險。其實,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爲什麼在克萊門特那裡看到了這個安排之後毫不猶豫地就表示了自己的興趣和意願,或許,其中有一點還是想要追隨蕭永的足跡吧。蕭永在中東地區並沒有待很長時間,也沒有做太多事情,但他一直活躍在第一線,將戰鬥中的每個個人的形象留在了照片上。其實,從照片本身來說,在蕭永的那些創作中,這個時期拍攝的照片算不上多出奇。照片並沒有使用在中非用的那種中幅大幅機,而是用的和其他攝影記者一樣的135單反,拍攝的照片也沒有之前的《戰爭羣像》或者是之後在歐美索性專業拍攝人像肖像那麼吸引人,看起來,總的來說只是質量完全合格,非常有現場感的新聞攝影照片而已。以蕭永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已經有人開始研究他的作品和經歷,而這一段時期,普遍被稱爲過渡時期。朱漪泓一方面是想來中東親身體驗一下這個奢華和混亂交織的地域到底是什麼樣子,她之前已經在一系列的採訪裡拜訪過了許許多多的酋長、石油寡頭,非常明白什麼是奢華,而她在那些走訪的間隙獲得一些人的支持拍攝的專題“酋長家裡的女人們”被譽爲是充滿了女性主義關懷的今年最好的人文紀實專題,她的作品集也即將刊印發行;但是,對於中東地區的危險和混亂,她卻沒有看到過,她想要追隨蕭永的足跡,就絕對不能漏掉這一課。另外,現在這大概也是她稍稍體會什麼是戰地攝影記者的最好的地方了,相比於朝鮮和南美洲,其實這裡還安全一點,好歹這裡比較靠近歐洲和中國。
朱漪泓在郵件裡滿口答應一定會小心安全,但還真沒往心裡去。她覺得開心的是,蕭永會過來找她,哪怕如此,在完成這裡的拍攝計劃之前,她也不會離開的,只是,有蕭永在身邊,哪怕是在這裡,她都能感覺一種油然的幸福感。看看蕭永發郵件的時間,如果他一發完就出發,如果旅途順利,甚至很快就會抵達加沙,比她晚不了多少。畢竟她只是個小小的新聞採訪記者,而蕭永則可以直接使用潛流09飛到耶路撒冷再過來。雖然沒聽蕭永說過太多中東這裡的事情,但蕭永的能量似乎是無遠弗屆。
正在朱漪泓在一邊瀏覽着加沙地區最近的新聞以及記者站這裡內部的通訊,獲取最新情況的時候,一聲爆炸聲在遠處響起,橘紅色的火光映滿了天空,而爆炸的氣浪在整個城市上空呼嘯而過。朱漪泓佔據的那個房間相當不錯,正好能看見這個方向的動靜,而短短几秒之後夾雜着濃厚的硝煙味的空氣就撲面而來。朱漪泓沒有任何猶豫,套上了馬甲,背上攝影包,拎起了相機就衝出了房間。在記者站所在的大樓下面幾輛吉普車已經發動了,這裡的大家在敏感性和反應能力上顯然和慣於躲避危險的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其中有幾個衣着不整還在一邊奔跑着一邊穿衣服,還有幾個臉上興奮的表情,彷彿那必然會引起巨大傷亡的爆炸是什麼非常吸引人的宴會似的。可是,現在的朱漪泓已經知道,這是記者們生活的常態。
傑萊卡有些慌張,作爲當地的新聞官,這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她最緊張,但她從送朱漪泓來這裡之後就一直在張羅着她的拍攝採訪方面的事情,在這個時候,雖然略有些倉皇,但傑萊卡還是拉着朱漪泓,將她塞上了一輛看起來至少有9成新的陸虎,對着她大吼道:“司機叫大衛,你有什麼需要就跟他說。”
朱漪泓點了點頭,用英語簡單和那個看起來敦實可靠的司機說了一句,車子就立刻跑了起來。兩個新華社的記者和一個馬格南圖片社的攝影師也立刻跟了上來,搭乘着這輛歸朱漪泓使用的車子出發了。大家現在都明白了,朱漪泓必然是有強硬的後臺罩着。在加沙,立刻就搞到一輛陸虎,加上平時的燃油耗費,以及一個兼任保鏢,而且對地面非常熟悉的司機……這種待遇他們可是聞所未聞,而克萊門特這個新聞掮客的江湖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朱漪泓卻不知道其中關節,只當這種安排是挺簡單的。一路上還簡單地問了問情況,爆炸之類的事情,最近在加沙已經不常出現了,而這次爆炸還非常靠近雙方的勢力分割線,地點十分敏感,一旦處理不好,很有可能變成又一次局部衝突的導火索。看着大衛凝重的神情以及車上幾個同僚的沉默壓抑的表現,朱漪泓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戰爭真的那麼近。
蕭永這個時候的確是已經到達了加沙,只是還沒落地而已。他直接搭乘着軍方的直升機來到加沙,這種待遇恐怕更是其他人聞所未聞。看到橘紅色的火光,蕭永立刻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兩個以色列軍官面面相覷,聳了聳肩說:“不知道,今天沒有這種安排。”
“放我下去……”
“蕭先生,”一個軍官問道,“您是薩達爾將軍的尊貴的朋友,這種險不值得冒。爆炸發生的地方應該是加沙城裡,我們控制線的另一邊。現在這種時候過去,我們沒辦法保證您的安全。您還是在軍營稍待,明天一早再進入加沙吧。到時候事情應該已經告一段落了。”
“你們就將我在那裡附近放下吧,我很好,薩達爾將軍不會責怪你們的。”蕭永堅持。
幾分鐘後,蕭永在爆炸發生地點附近的一棟高樓頂上進入了加沙。以色列的直升機這麼來,顯然是違反了當初的停戰協定的,但本來那薄弱的條約也並沒有怎麼被重視過。直升機迅即離去,揹着沉重的行李,蕭永立刻尋找道路去地面,在大樓頂上來回繞着找路的時候,一股危險的氣息油然而生,蕭永無比警覺地將手裡的東西一扔,滾倒在地。就在那個當口,一枚狙擊步槍的子彈穿過他剛纔站着的地方,打在了牆壁上。
“糟糕了”蕭永苦笑着將攝影包拉回到身邊,翻看了一下,器材沒事。蕭永看了看,樓梯就在不遠處,只有大概十幾米遠。蕭永呼了口氣,將一件衣服用三腳架支撐起來晃了晃,對方應該是很老練的狙擊手,完全沒理會他的佯動,蕭永看了看自己和那個樓梯口的距離和相對位置,深吸了一口氣,刷的一下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