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踩着土夯的階梯,在電筒照明中,緩步向下。
數級階梯之下,兩壁和頭頂露出了原本灰白色的山體岩層來。
賈晶仔細觀察着,對衆人說道:“這是石灰岩。”
“那能知道我們在哪裡了嗎?”薛芳伸手摸了摸巖壁。
“不能。石灰岩在地殼中分佈太廣了,特別是在西南省份,喀斯特地形的旅遊景點很多”,賈晶搖搖頭,頹敗地說:“光憑石灰岩,無法確定具體地點。”
“噓!”吳爲緊張地示意大家安靜,凝神聽向遠處,突然興奮地對衆人說道:“前面有水聲!”
“這狗耳朵!”賈晶小聲地喃喃。
衆人皆是欣喜異常。有水,就能補充身體所需的水分,若是遇着暗河,還能順着水流方向尋找出路。
一行人加快腳步,直奔往下。
打頭的郝有富突然伸手攔住大家,語氣鄭重地提醒道:“等等!有霧!”
眼前的確有些薄霧開始瀰漫,越往前霧越厚重。濃霧中心彷彿有些搖擺的光點,使得整個霧團呈現出藍白的光彩,層次漸變。隨着光亮的移動,霧氣往四周飄散,朦朧而神秘,猶如仙境一般,吸引着人尋覓攬勝。
“那裡面有什麼?”郝有富盯着深處,不見動靜。
“可能是夜明珠吧?”薛芳一臉神往地看向前方說:“就是之前那種發光的圓石,都是藍色的熒光。”
“那爲什麼會動?”賈晶不解。
李自勝想了想,得出一個他自認爲最有可能的解釋:“有可能是因爲水蒸汽中的物質分佈不均勻導致對光線的反射或折射有差別,所以我們看來像在動。”
郝有富神色凝重地搖搖頭,猶疑地說道:“不太可能。你們說得夜明珠就好像大白菜一樣不值價,隨便撿嗎?我們還是小心爲好,說不準這霧氣裡有毒。”
一聽到“毒”字,大家的臉色瞬間改變。周學海的死亡景象還刻在每個人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怎麼辦?”
路只有這一條,捏着鼻子也得過!
“嗨!”郝有富指着自己身上的T恤,對大家說:“土方子!衣服打溼捂住鼻子。”
衆人點點頭,表示明白。
李自勝看着大家,吱吱嗚嗚地說:“我沒水了……”
郝有富一聽,愣了一下,隨即視線往下,撇撇嘴:“你放點唄!難道你還捨不得?其實……效果更好!”
李自勝滿臉通紅,也顧不得尷尬,跑到一邊,揹着大家,滿臉痛苦地哆嗦着放水。
三位女同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麼操作。還是趙一慧扯起T恤下襬使力地撕扯,又上嘴咬斷線縫處,才順着衣服下襬撕扯下一個布條。
郝有富把衣服攏在頭上,只從衣領處露出一雙細迷迷的雙眼,倒水拍在鼻孔附近,轉身招呼大家:“好了沒?”
薛芳一見,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指着他,小聲地斥責道:“流氓!”
賈晶和趙一慧紛紛別開眼。
郝有富納悶,看向後面的劉開文和吳爲。乜!人家全都衣衫楚楚的,僅用塊布條系在鼻前……視線轉向他們明顯短一截的T恤下襬,他赧然地看向劉開文,抱怨道:“你咋不和我說一聲,弄得就我一人像個大傻妞一樣。”說着,他穿好衣服,學着他們一樣操作。
劉開文強忍笑意,安慰他:“下次,我一定記住!我怎麼知道你這麼憨呢?”
郝有富向他飛去一眼刀,
害他在女同志面前丟人,真是不可原諒。
李自勝害怕自己被丟下,小跑到郝有富身邊,連聲問着:“該出發了嗎?”
郝有富被一股怪味薰得後退半步,有些一言難盡道:“你這味兒,裹着一層布都能聞到,真特麼芳香撲鼻啊!有水的話,好好洗洗。”
李自勝尷尬地點點頭。
衆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緩步走近迷霧之中,遠遠看去竟如消失了一般。
大家皆不約而同地放緩呼吸,放輕腳步,慢慢前移。
薛芳看着四周,不時地伸手,撫摸着遊弋而來的霧團。
這時,前方傳來“滴滴噠噠”的水滴濺落聲。走近一看,衆人被眼前的景色驚地目不轉睛。
賈晶發出由衷的讚歎:“鬼斧神工不過如此!”
不遠處是光源的中心,暴露在外的岩層經由上方的滴水,蝕鑿出了一處水潭。水潭中豎立着無數的發光植物,散發着冰藍的熒光。一條小路從旁邊繞過,彎彎曲曲伸向前方。
郝有富小聲地問道:“這是什麼植物?”
李自勝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回答:“大概是一種發光藻類。但是發光藻多是綠色、紅色的,單體很小。像這種藍色的,長這麼大的,沒見書上寫過。可能是所含的熒光素不同,所以顏色不一樣。”
“有毒嗎?”這纔是郝有富最關心的問題。
“沒毒”,李自勝搖搖頭,繼續說道:“發光藻本身沒毒,只是在腐爛後會污染水質,導致魚類死亡。”
“你看看那些水藻,腐爛沒?”郝有富指指前方的光點。
李自勝很肯定地回答:“沒有。現在的溫度很適宜它們生長,而且看起來很茂盛。”
賈晶和薛芳手牽手地站在一起,看着眼前夢幻之景。頂上的岩層中析透出汩汩細流,順着凸起的巖錐滴落下來,砸進下方潭中,推出道道水暈。簇簇熒光藻漂浮在水面,隨着水暈的擴散,跌宕起伏,宛如深潭的眼淚一般,靜謐而神秘。
李自勝取下臉上的布條,走到潭邊,撥開夜光藻,掬起一捧水,仰頭喝下,又仔細地用水清理身上的髒污。
薛芳也走過去,伸手撥弄着潭水,輕笑着招呼賈晶:“你快過來。這個水溫很舒服。”
凝視着潭水,賈晶輕聲低語:“這水有多深呢?”擡頭看了看上方,讚歎道:“不知道這水滴滴了幾千萬、上億年,才能形成這樣的水坑。大自然真的擁有魔力,可以滴水穿石,蓄水爲潭。”
劉開文、郝有富站得比較遠,吳爲緊跟在他們身後,趙一慧蹙眉觀察着。
這時,郝有富展目四望,扭頭問吳爲:“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響?”
吳爲愣了一下,東張西望一番,搖搖頭。
郝有富點點頭,小聲地招呼旁邊三人:“看來暫時沒問題,我們也過去喝點水,整理一下。”
這邊,李自勝拿出自己的水壺,灌了滿滿一壺水,見郝有富靠過來,對他笑着說:“這種藻類不能吃。”
郝有富臉色一變,懊惱地問:“你咋知道我就想吃點綠色蔬菜呢?”
“呵呵……”李自勝低低笑起來。
郝有富突然站起來,往回走,坐在一邊。
李自勝滿臉疑問,猜測郝有富是不是生氣了。劉開文瞧在眼底,笑着和他解釋道:“別理他。他是怕控制不住自己,薅把水藻填肚子。”
趙一慧和吳爲走到郝有富身邊,坐下休息。
“老劉,我想我叔了。村裡人說我是我爸媽撿來的。我爸媽心好啊,就是去得太早。十二歲後,就是我叔給錢養我”,郝有富對靠着他坐下的劉開文說道:“以前,我總想跟着我叔幹。可我叔總說太危險,墓下古怪的事情多,有時候還會遇到同行,說不定還會抄傢伙火拼。那時候,我還不相信。現在,我真信了!你說,我們消失這麼久,家裡人會找我們嗎?”
劉開文垂下眼眶,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們家人或許會吧,反正我家不會……我媽是下鄉的知青,覺得日子苦,熬不下去了,才和我爸結婚。後來可以返城,她和我爸鬧離婚,拿了一筆錢給我爸,走了。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我爸呢,另外找了個女人過日子。他太老實,家裡的事情都是後媽管着。自從後媽生了弟弟妹妹,我就變得可有可無了。說不定,他們希望我永遠也別回去吧!”
郝有富抹抹淚,同情地看着劉開文:“你這有爹媽的,怎麼過得還不如我呢?”
“得了!”劉開文看着郝有富的忠正大臉,笑着打趣道:“你哭什麼?”
郝有富吸吸鼻子,看到趙一慧有些動容的神情,不禁問道:“趙同志,你呢?你家裡人會找你不?”
趙一慧也搖搖頭,自嘲地笑笑:“之前我和我爸動了手,我媽怕我被打死,叫我出去躲躲。這種事情經常發生,他們也不會管我在外面的死活。”
“喲喂!看不出來啊!”郝有富被她的話語給驚着了。
趙一慧歪着頭,對着郝有富揮了揮拳頭:“怎麼?怕了?你要惹到我,當心我揍你。”
郝有富身體後仰,摸着鼻頭,笑着說:“怕!你爲啥和你爸動手啊?”
趙一慧低下頭, 手在地上划着圈,就在大家以爲她不會說的時候,開口了:“以前,我媽因爲家庭原因,只能嫁給當時我們那裡的風雲人物,就是我爸。他們一天到晚東家鬧了,西家闖,不然就搭着火車到處跑。我媽把我生在半路上,自己虧了身子,以後不能生了。我那奶奶因此嫌棄我媽,連帶着討厭我。我小時候是跟着我外公長大的……直到他去世了。後來,我爸被廠裡安排做工人……呵呵,像他那種地痞無賴,能做生產線工作嗎?剛上工沒幾天,就亂操作機器,把手軋斷了一隻。之後,廠裡安排他病退,把他養起來,每個月只發一點低保。他在家裡,除了招呼一羣無賴一起玩牌,就是喝酒打人,打我媽和我……他們害了我外婆和外公,我媽竟然嫁給這種人……絕對不能原諒!”
劉開文聞言看向她,她周身散發着一股戾氣,像是被壓抑了很久,無法釋懷。
“合着我們都是苦命人?這團伙怎麼精心挑選的啊?”郝有富嘆着氣,突然想起什麼,好奇地問道:“你知道的這些知識,都是你外公教你的?你外公是搞啥的,這麼厲害?”
趙一慧像是在回憶,頰邊又露出一個酒窩,帶着淺淺的笑意:“他是一個歷史教授,學問淵博。”
“姓甚名誰?”郝有富來了興致,繼續追問道:“說不定我聽過。”
“閔懷理。”
“啥?”郝有富臉色一變,“閔懷理?”
劉開文盯着郝有富,心想:這廝難道還真知道“閔懷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