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到了週末,辛簡仍然不打算回去,那個家,對他來說,僅僅是一幢房子,算不上家。他給阿嬤打了個電話,告訴她學校這周有活動,又不能回去了,要等國慶才能回去。國慶不會去不行,放假時間太長,學校不給留校。
阿嬤的語氣非常落寞,辛簡感到很抱歉,把阿嬤留在家裡受那個女人的氣,但是他實在不想見到那個女人的嘴臉。
辛簡磨磨蹭蹭,拖到五點多鐘,估摸着大家都回去了,這纔回到宿舍。打開門,看見佟弋正伸展着手臂脫上衣,身體微呈弓裝,雖然瘦,但卻健美有力。站在門口的辛簡頓了一下,下意識轉身就走,但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他走進屋,垂下眼簾,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你怎麼還沒回去?”
佟弋將汗溼的衣服扔下,拿着另一件衣服套上,扭頭看着辛簡說:“有點事,耽誤了一下。你又不回家?”
辛簡將書包甩在牀上:“嗯,明天社團有活動。”
“什麼社團?”
辛簡抓抓腦袋:“街舞社。”
佟弋打量了他一眼:“跳一個?”
辛簡不客氣地回瞪:“說跳就跳,你是大爺?”
佟弋將衣服拉好,將換下的衣服收在一個袋子裡,準備帶回去:“什麼活動?”
辛簡猶豫了一下:“最近在舉行一個街舞比賽,社團的朋友報了名,叫幫忙助陣。”
“在哪裡?”
辛簡說:“本色酒吧。”
佟弋問:“東門那個?可以參觀嗎?”
“你想去就去,酒吧又不是我開的。”辛簡瞥了一眼佟弋。
“你們幾點開始?”
“九點吧。”
佟弋背上書包:“明天晚上給你打電話。”
辛簡看着佟弋:“你真要去啊?”
佟弋衝他彎起嘴角:“偶爾去放鬆一下。”
辛簡看着佟弋消失在門外,抓着腦袋,心裡十分懊惱,本來已經躲了好幾天了,結果還是功虧一簣,他還要去看自己跳舞,真是要抓狂了。佟弋是個什麼意思,非要去酒吧,是看自己跳舞,還是去玩?
辛簡心裡莫名有些煩躁,又莫名有些期待,他其實很想在佟弋面前表現一番。這個書呆子,他會跳舞嗎?
辛簡心裡莫名緊張了很久,練舞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朋友說:“喂,辛簡,認真點好吧,雖然你不參賽,但是也要幫我好好表演啊,你跳不好,很影響我的成績的。”
辛簡停下來:“我休息一下,你們跳吧。”
他拿着脈動喝了一口,看着同伴的舞蹈姿勢,自己跳起來也跟這差不多吧,佟弋會覺得這樣帥嗎?他想到這裡,伸手拍在自己臉上,胡思亂想什麼呢,爲什麼要在乎佟弋的想法,自己帥不帥跟他屁關係啊。
週六晚上吃了飯,三個人換好衣服出了門。辛簡晚上在外面吃了一個梅菜扣肉飯,不知道是不是肉有問題,他感覺胃裡脹脹的,有些難受,好幾次都想吐,他有點後悔,應該吃清淡點的,晚上還要跳舞呢,萬一在臺上吐了就糟了。
兩個同伴都很緊張,沒人發現到他臉色蒼白。到了酒吧,纔剛八點多一點,雖然時間很早,但因爲有比賽,到的人還挺多的,酒吧裡非常嘈雜,重金屬音樂響着,人聲鼎沸,還有不少人抽着煙,空氣不流通的空間裡顯得非常渾濁。辛簡想吐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跑到洗手間去吐了一次。
剛漱完口,手機響了起來,屏上顯示的是債主兩個字,辛簡勾了一下嘴角,接通。佟弋說:“你在哪呢?我到了。”
辛簡說:“哦,洗手間呢,馬上出來,吧檯那兒等我吧。”辛簡掛了電話,又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裡有些不太精神的自己,搖了下頭,出去了。
辛簡出了洗手間,徑直朝吧檯走去,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高腳凳上的佟弋,佟弋穿着黑襯衫,白褲子,打扮得就跟一個社會人士似的,正坐在吧檯前喝東西。辛簡看着他面前的橙汁,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佟弋一扭頭,就看見了穿着橙色嘻哈風衣服的辛簡,衝他勾起嘴角,然後看着他有些被打溼的頭髮:“緊張?”
“怎麼可能。”辛簡點了一下櫃檯,“來瓶益力。”
佟弋旁邊坐着一個男的,比他看起來大點兒,穿得很潮,他拿着一杯雞尾酒,衝着佟弋說:“就他跳舞?”
佟弋點了一下頭,也不給兩人做介紹。那個男的伸出手來朝辛簡打招呼:“你好,時銘。”
“我叫辛簡。”
佟弋就着黯淡的燈光打量着辛簡:“你不舒服?”
辛簡伸手壓了壓胃:“吃壞東西了,胃難受。”
“不要緊吧?”
辛簡擺擺手,接過酒保推過來的礦泉水,擰開蓋子咕嚕嚕灌了一口水。佟弋說:“你胃不舒服,別喝冷的。”
辛簡長舒了口氣:“沒事。”
佟弋說:“什麼時間開始?”
辛簡搖搖頭:“等一下吧,應該要先抽籤拿號。”
舞臺上已經有DJ拿着麥在上頭喊話了,讓參賽的選手上去抽籤。辛簡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同伴催他了,他拿起礦泉水:“我過去了。”
佟弋點頭,並沒有起身,和他的朋友坐在吧檯前,看着辛簡走到朋友那兒。
辛簡的朋友號抽得很靠前,第四個,他有點不太滿意,因爲剛開始打分總是壓着打的,到後面纔有利,另一個朋友安慰他:“不是第一個就已經很好了。”
那傢伙沮喪的點點頭:“只能這麼想了。”
辛簡靠在沙發上,悶悶的不做聲,不斷地喝着水,壓着胃裡的噁心,但還是不行,他忍不住打了個嗝,又趕緊起身,往洗手間跑去。
同伴終於發現他不對勁了:“辛簡怎麼了?”
“他剛纔就有點不對勁,是不是病了?”
“那怎麼辦?不會影響到比賽吧。”
同伴遲疑地說:“應該不會吧。”
辛簡又到廁所裡吐了一回,這次嘔出來的基本都是清水,他的胃已經吐空了,胃急劇蠕動着,疼得難受,犯胃病了。
辛簡用力喘息了幾口,轉身準備去漱口,發現佟弋抱着胸站在一邊:“你行不行?”
辛簡捧了水漱口:“沒關係,吐了就好了。”
佟弋說:“我去給你買藥吧。”
辛簡說:“不用了,很快就輪到我們了,等跳完馬上就可以走了。”胃雖然有點痛,並不是不能忍受。
佟弋安靜地看着他,辛簡被他盯得心頭毛毛的,好像自己做錯事了一樣,他洗完臉,朝外面走去:“我去跳舞了。”
佟弋什麼話也沒說,等他走了,才慢吞吞地出來。
臺上已經開始比賽了,有四個男生在跳hiphop,重金屬用力敲打着,平時在辛簡聽來十分易燃的音樂,此刻卻不太能享受,只覺得震得胃一跳一跳的,有點難受。
兩個同伴問他:“辛簡,你不要緊吧?”
辛簡打了個嗝,說:“胃有點不舒服,一會兒我可能沒法頭轉,這個動作就省了吧。”
參賽的哥們點頭:“好吧。拜託了,辛簡。”他拍拍辛簡的肩說。
辛簡扭頭看了一眼吧檯,佟弋不在那兒,他的朋友還在那兒喝酒,辛簡掃視了一圈,酒吧的人全都面朝舞臺,只能看見無數後腦勺,燈光也集中在臺上,根本就分不出哪個是佟弋。不過佟弋個子高,應該很容易辨認的,但還是沒找到。
很快就到了他們該上臺的時候,辛簡的胃還在一抽一抽的,胃裡太空了,胃壁互相碾磨着,非常疼,額頭上汩汩冒着冷汗,但是又不能吃東西,連喝水都想吐。這個時候已經沒人能夠救場了,所以只能硬着頭皮上。
辛簡上了臺,掃視了一圈臺下,然後看見了站在人羣外的佟弋,他手裡拿着一個方形盒子,朝他揚了一下,辛簡沒看清是什麼,音樂響了起來,他下意識地跟着跳動起來。音樂時長是五分鐘,這是辛簡最難熬的五分鐘,他的胃和腳下的節奏一樣活躍,身上動,胃裡也在動,而且還有倒立的動作,辛簡差點以爲連自己的胃都要從身體裡倒出來了。要不是胃裡沒有東西,他肯定會吐得整個臺上都是穢物。
辛簡還想着這是朋友的比賽,千萬不能搞砸了,所以強抑着身上的不適,流着冷汗將舞蹈表演完了,舞臺上都落了好多汗珠。音樂一停,辛簡就差點栽倒在舞臺上,被兩個同伴扶住了,迅速下了臺。
辛簡剛到臺下,就有一隻大手扶住了自己的胳膊:“你沒事吧?”
辛簡聽出是佟弋的聲音,只覺得心頭一暖,鼻子有點發酸。
“我給你買了藥,你趕緊吃藥。”佟弋看了一眼那兩個人,“你們還要等結果吧,我先帶他去醫院。”
辛簡用手抵住胃:“吃點藥就好了。”
那兩個人都是同校的,雖然跟佟弋不熟,也是認識的,只是不清楚他和辛簡的關係:“辛簡,你還是去醫院吧。佟弋陪你去行不行?”
辛簡沒有反對,佟弋將他的胳膊擡起來,架在自己肩上:“先去吃藥。”他扶着辛簡到了吧檯,要了瓶水,拆開藥盒子,弄出兩粒藥來,放在手裡,又擰開水瓶蓋:“吃藥吧。”
辛簡從他手裡拿過藥,放進嘴裡,又接了水喝了。佟弋將藥塞回去,拿在手裡,然後扶起辛簡,對朋友說:“我帶他去醫院,你自己玩。”
時銘擺擺手:“去吧。”
辛簡吃了藥,感覺疼痛似乎有點減輕了,佟弋架着他走,辛簡想推開他自己走,佟弋沒反應,帶着他出了門,到外面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醫院。
辛簡說:“不用去醫院了,我已經好多了。”
佟弋淡淡的說:“檢查一下。”
辛簡覺得他是在關心自己,便不再拒絕他的好意。
上醫院,掛號,抽血化驗,拿化驗單,全都是佟弋在幫他跑的。急性胃炎,吊水。
辛簡有些哭笑不得:“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佟弋坐在他旁邊玩手機,頭也不擡:“身體是你自己的。”
辛簡摸摸鼻子,不作聲,靠在椅子上看着頭頂的藥瓶。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會和佟弋坐在這裡,還是他陪着自己。他這樣,自己怎麼可能逃得掉。辛簡微側過頭,看着身邊的佟弋,他垂着眼簾正盯着手上的手機看,側臉的線條立體而優美,叫人錯不開眼珠子。辛簡知道,自己的心沉淪在了某處,已經拽不回來了。
佟弋扭過頭來,辛簡慌忙垂下眼簾,佟弋問:“好點了嗎?”
辛簡點點頭:“嗯,好多了。謝謝你!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好了,我自己打車回學校。”
佟弋瞟了一眼時間:“打完針已經很晚了,學校宿舍關門了吧。”
“我去叫門。”辛簡說。
佟弋說:“去我家吧,不遠。”
辛簡的心狂跳不已,心裡理智與情感劇烈交戰着,去還是不去,最後還是情感佔了上風:“不太方便吧?”
“沒關係,我爸媽也不在家,出差去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