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吊針的時候,一起去跳舞的朋友給辛簡打電話,問他的身體情況,並告訴他比賽結果出來了,得了個三等獎,明天請他吃飯。辛簡知道這成績並不算好,如果自己不犯胃病,可能效果會好一點:“不用麻煩了,沒幫上忙,不好意思。”
對方說:“沒關係,你好好養身體吧,有什麼需要給我打電話。”
“好的。”
吊完水估計要到十一點多了,佟弋的生物鐘異常準時,睡眠正嚴重地困擾着他,他大力打着哈欠,收了手機,抱着胳膊低着頭靠在椅子上睡覺。腦袋不住地點着,就像小雞啄米。辛簡看了,忍不住揚起了嘴角,他的心裡有什麼東西在發酵,變得酸痠軟軟的,覺得這樣的佟弋可愛得不行。
佟弋慢慢坐不住,身體往邊上傾斜,先是往左邊靠,晃醒來又繼續睡,然後往右邊靠,腦袋最後終於落到了辛簡的肩膀上。辛簡覺得肩上一沉,脖子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他緩緩扭頭,臉頰碰到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佟弋這傢伙,居然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辛簡沒有動,也沒出聲,心頭卻覺得分外甜蜜歡喜,還有一絲絲慌亂。他不敢動,也不敢出聲,怕打擾了佟弋的美夢,也怕驚醒了自己的美夢。
辛簡就維持着那個姿勢一直沒動,等到打完針,已經快十二點了,他動了一下。佟弋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何處,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打完了?”
辛簡忍不住笑了起來:“嗯。好了。”
佟弋眨眨眼:“胃還疼嗎?”
辛簡搖搖頭:“不疼了。”
佟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那回去吧。”
шωш_ Tтká n_ C ○
辛簡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佟弋說:“壓着你了?不好意思。”
辛簡搖頭:“沒事,倒要謝謝你陪我,耽誤你這麼多時間。”
佟弋將雙手交叉託在腦後,張大嘴打哈欠:“把我當朋友,就不要那麼見外,走吧。”
出了醫院,佟弋打了輛出租車,帶着辛簡回到家裡。怡景是羅湖唯一的別墅區,在這裡買房的都是深圳最先富裕起來的那批人,當然,更多的是香港人。這裡的房子外觀建築多帶有歐式風格,顯得頗有厚重感。
佟弋讓車子開到一幢兩層樓的別墅外:“到了。”他下車,拿出門卡在電子鎖上一劃,黑色鑲金的鐵柵欄門自動開了,辛簡跟在他身後進去了,院子裡還亮着景觀燈,房子被照得影影綽綽的,大致可以看出來外觀是白色的。
進了門,裡面是跟外面截然不同的中式風格,房頂、牆壁上都可以見到鏤刻雕花的窗格裝飾,傢俱是一整套明清木傢俱,靠門邊和樓梯扶手邊的木托架上,擺着幾盆開放得非常豔麗的蝴蝶蘭,看起來古色古香的,比辛簡他家的品位一看就高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
辛簡家是個土財主,自己有地,他爸弄了棟土別墅,裡面的裝修風格原來是他媽弄的,還挺簡約的,後媽進了家門之後,屋子裡全都重新裝修了一遍,學別人的西洋宮殿風格,搞得不倫不類的,俗氣得要死。
佟弋帶着辛簡上了樓:“你睡客房吧。”他將手放在一個門把手上,用力一擰,沒打開,佟弋有些意外,“家裡可能來客人了,客房有人。算了,你跟我擠一晚吧,別的房間我也懶得收拾了。”
辛簡說:“不用麻煩,我睡沙發裡都行。”
佟弋輕笑一聲:“那怎麼行。”
他打開一扇門,按亮了燈,灰白兩色的房間呈現在辛簡面前,這屋子的格調跟樓下的又完全不同,現代簡約風,非常適合年輕人。靠窗那邊擺着一張大牀,右手邊有一個大書櫃和書桌,與牀相對的位置有一個大衣櫃。
佟弋將鑰匙和手機都放在桌上,打開衣櫃,說:“給你找衣服,你去洗個澡,然後睡覺。”
“好,謝謝。”
佟弋拿出一套運動衣,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條新內褲,又找了條新毛巾,扔給辛簡,隨手一指屋角:“浴室在那邊,你請便。裡面應該有新牙刷,你自己找找。我也要洗澡了。”說着又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顯然困得不行了。
辛簡心說,該不是又要一起洗吧。但是佟弋從牀上拿了換洗衣服直接從門口出去了,他不由得舒了口氣,是了,這麼大房子,肯定不止一個浴室。
辛簡趕緊拿着衣服進了浴室,看着收拾得非常整潔的浴室,心說,這是佟弋自己收拾的,還是保姆收拾的?他一邊洗澡,一邊打量着佟弋的浴室,看着盥洗臺上的護膚品,不由得笑了,原來佟弋也是個很講究的人嘛,他也用洗面奶嗎,他的臉那麼幹淨,完全不長痘,有必要用嗎,難道平時也出油?辛簡拿過來,擠了一點在手裡,湊到鼻子前聞一聞,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抹在臉上,細膩柔滑,看來還挺不錯。
辛簡像個貪玩的小孩,進了別人的天地裡,就忍不住這個也要試試,那個也要看看,玩了好一會兒,才抓緊時間刷牙洗澡,然後套上佟弋的衣服出去。沒想到佟弋比自己高不少,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挺合適的。
他拉開浴室門出去,看見佟弋正在吹頭髮,扭頭見他出來:“還挺合適,送你了。”
辛簡嚇了一跳,他身上的衣服是一套限量版的阿根廷球衣,正好是辛簡最愛的球隊:“幹嘛?這衣服難道不是你收藏的?”
佟弋說:“不是,別人送我的,買小了,我穿不了。”
辛簡扯着脖子後面的衣領子,要看型號大小,佟弋說:“別看了,那是180的,我要185的。”
“那也不用送我,我先穿着,回頭洗好還你。”辛簡說。
“我有兩套,那人補送了我一套185的,我收那麼多幹嘛。”佟弋淡淡地說,他揚一下手裡的電吹風,“吹嗎?”
辛簡平時哪裡吹頭髮的,他頭髮短,從來都是洗完頭,用毛巾擦一擦,直接睡了,聽佟弋這麼一說,便接了過去,胡亂吹了幾下,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你也喜歡阿根廷?”
“嗯,球衣比較好看。”
辛簡:“……”這是什麼狗屁理由,僞球迷都算不上!
佟弋已經躺在牀上了,他拿着手機調了一下鬧鐘,打着哈欠:“我明天還要去補課,起得比較早。”
辛簡扒了電吹風的插頭,將它放在桌子上,深吸了口氣,從另一邊爬上牀:“那早點睡吧。”幸虧這牀是兩米多寬的大牀,應該能夠睡得下。
佟弋也沒磨嘰,關了燈,開始睡覺。
屋子裡非常安靜,比起雜亂的宿舍,這裡已經像是天堂了。辛簡剛生完一場病,身體還虛弱着,按說應該很快就睡着了,但事實上,他失眠了,腎上腺激素分泌過多,心跳加速,體溫升高,身上十分燥熱,沒法入睡。他睜着眼睛,看着如墨一樣漆黑的夜,努力使呼吸均勻起來,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情緒和想法。
今天晚上,他確定了一件事,就是對躺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這個男生的喜歡,是的,他喜歡上佟弋了。大概是從第一次見面就有這種感覺了吧,不過那時候他不知道,後來他也不敢承認,現在他不想逃避了,是個男人,就勇敢點承認,他對自己這麼說。
只是,就算是承認喜歡了,又能怎樣,就算他們學校不反對早戀,甚至還有個別特別前衛開放的老師說,即便是不正當的戀愛,只要處理得當,也是可以的。當時辛簡一笑置之,不正當的戀愛是指什麼?同性戀算嗎?
可就算是這樣,他又能怎樣,他難道還能撲上去對佟弋說:“喂,小爺看上你了,跟我談戀愛吧!”
他又不是二缺,也不是霸道總裁,自己這點小心思要是給佟弋發現了,會怎麼樣?會像躲大便一樣躲着他吧。辛簡想象不出來佟弋用一種極其噁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所以他還是決定將這份感情藏起來,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了。
這世界上警察啥都管,也還管不得到自己心裡喜歡什麼人去。以前趙疏航老是說,“你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多麼美好,哪怕就算是得不到迴應,哪怕就只是看着她,也覺得十分開心了”,辛簡老覺得趙疏航傻,現在覺得,以後大概自己就能體會趙疏航的心情了。其實現在也不算太差啊,至少佟弋不是個冷漠的人,自己還有機會能夠跟他同睡在一張牀上,還能在一個宿舍裡一起生活兩年呢。想到這裡,辛簡不由得又安慰了些,還不算最差麼。
後來辛簡才知道,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天天跟喜歡的人朝夕相處,卻不敢去觸碰他一指頭,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的任何心意。因爲喜歡一個人,是那麼想讓對方注意到自己,在乎自己,又是那麼地想觸摸到他。
辛簡躺在牀上,聽着耳邊傳來佟弋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心裡有點兒燥熱,又有點歡喜,還有點甜蜜。他側轉一下身體,動了一下手腳,以膝蓋輕輕觸碰到佟弋的身體,然後又如同觸電一般縮回來,嘴角勾起來,有一中小奸計得逞的竊喜。然後翻轉身,躺平開來,今夜真是痛並快樂着。
鬧鐘只響了一聲,佟弋便倏地睜開眼,拿過牀頭櫃上的手機,立即關掉了,屋子裡還是黑洞洞的,因爲拉着隔光窗簾,看不出外面的天色,手機上時間已經是六點半了。佟弋伸長手臂按亮了燈,準備起身下牀,轉身的時候發現衣服被什麼掛住了,扭頭一看,只見辛簡蜷縮着身子,身體側睡着,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睡衣的下襬,跟個嬰孩似的。
佟弋愣了一下,這是什麼狀況,平時這傢伙大大咧咧的,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可愛的一面,佟弋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勾起嘴角,小心將自己的衣服從辛簡手裡慢慢扯出來,然後大聲說:“辛簡,起牀了。”
辛簡咕噥了一聲,抓起被子矇住了頭:“幾點了?”
佟弋說:“六點半,我要去學校上課了,你回學校去睡吧,要不我先走了,你繼續在我家睡吧。”
辛簡猛地睜開眼,過了三秒,纔想起來自己身處何處,這不是在佟弋家嗎:“啊,不,我也回學校。”
佟弋已經進衛生間洗漱去了,辛簡盤腿坐在牀上,將手撐在腿上,以手託着腮,慢慢醒夢,自己昨晚糾結的那些事在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四處看了看,自己的心事沒有蹦出來吧。佟弋應該不會知道,自己也沒有說夢話的習慣,以後一定要隱藏好了才行。
佟弋從衛生間出來,看了一眼辛簡,果然孩子氣十足,他打開衣櫃拿衣服:“你去洗漱吧。”
辛簡猛地醒過神來:“哦,好。”說完趕緊跳下牀,往衛生間跑去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