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遠天透着灰濛,江上薄霧淡退,一艘中型烏篷船後頭繫着一艘船身細長的矮篷小船,在衆人尚未醒覺時悄悄泊進武漢碼頭。
待船停妥,男子從烏篷中抱出一名緊裹着黑披風的姑娘,動作俐落且低調,筆直往昨夜繫馬的樹下步去。
將姑娘放上馬背,自個兒跟着翻身上馬,他安穩地讓她落進懷中,踢了踢馬腹,往武漢城裡輕馳。
「興武……」裹在披風裡的殷落霞似乎累壞了,眼睫微顫,低喃着,靠着他胸口蹭了蹭。「我想睡……」
裴興武垂眸瞧了她一眼,再次端正目光直視前方,脣角的弧度輕淺,眉宇間柔色深邃。
「快回行會了,一會兒就能安心睡了。」
「嗯……」
殷落霞沒再言語,彷彿真睡熟了。
約莫一刻鐘左右,兩人回到行會,裴興武誰也沒去驚擾,直接將馬匹騎進馬廄,然後放着大門不走,抱着她翻牆而過。幸得行會不像其他豪門宅第般,有着數不清的院落、花園,他迅捷地繞過迴廊,一會兒便來到姑娘的廂房。
他將她放進牀楊,黑披風底下的她衣衫不整,衣帶系得鬆鬆垮垮的書生長衫揉得縐巴巴的不說,好幾處都撕破了、弄髒了、沾上泥濘。
他深吸了口氣幫她脫去外衣和鞋襪,原想到廚房燒些熱水讓她好好清洗一番,但見她睡得極熟,粉臉純靜,菱脣微張,着實捨不得喊醒她。
拉來被子蓋在她身上,他該起身離去,卻怎麼也瞧不夠她似的,坐在榻邊怔怔地對住她的睡顏。
目光描繪着她細細的眉線,秀挺的鼻,然後是她的眼睫、軟脣和弧度美好的雙頰與下顎……沉吟着,他神情耐人尋味,手不禁伸去揉弄她比一般姑娘要短上許多的發。那些烏絲過於柔軟,每每她梳作一髻,總無法將它們完全抓攏,仍有幾絲會避無可避地蕩在頸後。
一直到天光漸清,外頭傳來聲響,他才收回神智。
「等我送小師妹回『天龍堂』,喝過她的喜酒,從衡陽返回之後,你——」他嗓音略啞,卻陡然一頓,不太能掌握到底接下去欲說些什麼。
他要她怎麼做?
他打算向她索求一個交代嗎?
昨夜白蘆坡岸發生的事,他看得極重,偏不知她真正想法如何?再加上三年前那個許諾給了她絕對的優勢,他人是她的,卻苦惱着要怎麼對她軟硬兼施,才能讓她甘心情願地承認——她亦是他的。
「該來的,總逃不掉。」
他撫着她的臉,微微一笑,想着往後,他多的是耐性同她磨耗,他的人和命都是她的了,怎麼都要攪纏在一塊兒,分不開了。
感覺她輕顫了顫,他將被子壓得再密實些。
「好好睡吧……」低語,傾身在她秀額上印了一吻。
頭一甩,他毅然起身,終是邁開沉靜的步伐轉身離去。
房門剛合上的那一剎那,躺在牀榻上沉睡的殷落霞眼睫輕輕顫動,跟着竟緩緩地睜開鳳眸。
心思百轉千回,這排解不掉的悵然啊,儘管如此,她已不再迷亂,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不該拖延……粉頰透霞,她眸光由那扇房門收回,定定瞅着被遺留在枕邊的黑披風。
是啊,該來的總逃不掉,該舍的,強留無用……
咬了咬脣,她忍着教人臉紅的痠疼翻身坐起,裸着足下榻,沁涼的地氣讓身子突地一顫,她踏出虛浮的腳步,從牆角的藥櫥裡取下一隻小木盒。
小小木盒在三年前曾放置過一朵大雪山上最最珍貴的「七色薊」,如今被收放在盒中的,卻是四顆以「七色薊」入藥煉製而成的「續命還魂丹」。
早該給人的,她硬扣着不放。
她殷落霞就是這麼彆扭、這麼小家子氣,見不得人家開心暢懷呵……所以,提得起就得放得下;所以,勉爲其難就當一次好人;所以,索性就大方點兒、看開一些,痛痛快快地施捨這一次。
想想,她把人家欺負得夠慘、也利用得夠徹底了,她要的皆已成願,往後心痛難免,卻無遺憾了……
不是嗎?
不是嗎?
她幾遍自問,捻眉笑嘆,眸中卻流出兩行淚來。
晌午過後,裴興武便要與小師妹杜擊玉啓程返回「南嶽天龍堂」。
廚房裡負責燒飯煮菜的安大娘得了年宗騰的指示,特意露了幾手絕活,把看家本領全抖將出來,連辛守餘和行會裡幾位廚藝尚可的大嬸、大娘和粗使丫頭全來幫忙打下手,兩個時辰內便燒出五大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當作是衆人爲他們倆辦的餞別會。
今兒個行會裡沒到碼頭或倉庫上工的人全出席了,可算來算去,就差殷落霞一個。
「讓她多睡會兒,別吵醒她。」見安大娘上了最後一道菜,脫下圍裙便要往後頭喚人去,裴興武忽地出聲制止。
「可九爺和杜姑娘待會兒就啓程上路了,九爺這一去少說也得二十多日,落霞她下來,你們……你們倆兒沒話要說說嗎?」安大娘一臉疑惑。在她心裡早將這一男一女瞧作一對,或者該這麼說,不僅僅安大娘一個,武漢年家行會裡的老老少少也全把他們二人瞧作一對,像泥和水融在一起,親密地和成一個,只是誰也沒說破。
坐在一旁的杜擊玉恬靜笑道:「九師哥天矇矇亮時才和落霞姊姊回來,他們該說的話應該都在昨晚說了。落霞姊姊瞧起來好累,頭髮都散下來了,身上裹着一件男子款式的大披風,她是讓九師哥直接抱進房裡去的,所以安大娘,咱們就讓落霞姊姊多睡一會兒,別擾了她。」
「咦咦咦?杜姑娘,你瞧見啦?」
「是啊!」杜擊玉點頭。
「哇啊~~好死不死教你給逮着啦?杜姑娘,你可真有眼福!」
「咱就說,其中必有文章,都給硬憋了三年啦,再憋下去會得內傷的!」
行會裡的衆人全瞪大眼,停箸不動,連雞腿也給啃到一半,顯然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
而坐在裴興武另一邊的年宗騰正斜眼睨着,發出嘿嘿嘿的笑聲,要不是自個兒的小娘子辛守餘扯了扯他的臂膀,暗示他自制一些,他八成要把黝黑大臉直貼到裴興武淡淡泛赭的俊臉前,強迫對方說出個所以然來。
杜擊玉依舊笑容可掬,軟軟又道:「我一向早睡早起,今兒個又醒得特別早,想說在行會裡四處走走,所以就恰巧瞧見啦,不是故意偷窺的。」
若無昨夜那場旖旎情事,裴興武尚能坦然以對,就是因他與落霞該做的全做了,不該做的更是做了,現下被衆人拿着猛瞧,又不願多做掩飾,一時間只得抿着脣,似笑非笑。
鬧騰到最後,還是辛守餘人美心慈,淡靜地牽脣,出聲幫了他一把。
「昨日在碼頭做事的幾位大哥過來知會,咱們才知落霞獨自一個出船去了,想說有九爺前去尋她,大夥兒就用不着操心,她的事交到九爺手上,哪一回不是圓滿解決?只是這麼冷的天,硬生生在江上凍了一夜,落霞定是累極,也多虧九爺你啦,爲了尋她,累得一夜沒能歇息。」
裴興武揚眉,神情沉穩。「她的事,我自然該管。」
忽地,一隻巨掌重重拍上他的肩,年宗騰豪氣大笑。「是啊是啊,她的事全歸你管,你不管,也沒誰管得了啦!哈哈哈,興武老弟,咱倆兒乾了這碗酒吧!希望你與杜姑娘一路順風,平安返回衡陽,得記住早些回來啊!」
裴興武也不推辭,舉起酒碗與年宗騰對乾起來,還連飲三碗,碗見底,他擡起綁手拭去嘴邊酒汁,應承着。「我會盡快歸來。」
他與殷落霞自然是有得磨了。
要論及耐心與毅力,他裴九可從未輸過,遲早有那麼一天,總得給彼此一個交代。
然而,事實上,在離開武漢三日,裴興武帶着小師妹杜擊玉踏進「南嶽天龍堂」的大門,剛拜見完久未相聚的師父、師孃,正和衆位師兄在大廳內話舊、相見歡喜之際,便爲突發的「某事」驚得雙眉糾結、胸臆氣悶,教他不得不再次動身離去。
這一怒,他連一貫斯文、溫朗的氣質也顧不得了,手緊握鐵簫,握得指節格格作響,一張俊臉氣得發黑,額角青筋驟浮,只差沒七竅生煙了。
到得最後,他把小師妹杜擊五與刀家二爺即將到來的婚事也拋下了,快馬加鞭趕着離去,去追那個惡劣至極又教人惱恨至極的人兒。
說到底,這一切的一切,全因爲一件突如其來的贈物,以及一個即便是聖人聽了亦要怒髮衝冠的口信。
至於事情發生的經過,其實是這麼一回事——
當他一路護送小師妹回到「南嶽天龍堂」尚不到兩個時辰,一名自稱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的黝黑少年便風塵僕僕地策馬趕至,被守門的弟子領着進「天龍堂」的大廳,當着衆人之面,說是有位如俊秀書生的女子委請他送來一物,要給杜家的擊玉姑娘,另外還有一個口信,給的對象是「天龍堂」的裴九爺。
那黝黑少年從懷中掏出一小布包遞上,是杜擊玉出面接去,打開一瞧,布包裡裹的是一隻掌心大小的木盒子,搖晃了幾下,裡邊傳出滾動聲響。
杜擊玉心中好奇,衆人尚不及阻止,她已將蓋子掀將開來,眨眼望去,裡頭躺着的竟是四顆鴿蛋大的「續命還魂丹」。
心中一愕,她擡起臉兒自然而然地瞧向裴興武,眸中盡是詢問意味,而後者早已眉峰淡蹙,俊顏罩上古怪神色。
「小兄弟,託你來此的那位男裝姑娘,她現下在何處?你是在武漢見着她的嗎?」裴興武心頭一繃,直覺不對勁,忍不住緊聲急問,忽地一把握住黝黑少年的臂膀。
「唉唉唉,別急、別急,咱還有口信要送給一位裴九爺。做人講誠信啊,咱小旋風專門替人跑腿,辦事,既然收了錢,客人交代的事件件都得辦妥,生意才做得長久嘛!」
「你要找的人正是我。」
小旋風怔了怔,隨即爽朗笑開。「那好啊,裴九爺,這口信是這樣的,那位書生姑娘要咱兒送這小木盒過來,順便知會您兩件事,第一,木盒裡的藥共有四顆,也是最後四顆,別讓這位擊玉姑娘一口氣全吞了,因藥效極猛,怕病體難以承受,仍是一年吃一次爲佳,慢慢調養,再過四個年頭,有病的也變沒病了。」
他歇着喘了口氣,接着又站直身軀,聲音清脆響亮。「第二件事呢,那位書生姑娘又說啦,她和裴九爺您之間的恩恩怨怨全數結清、一筆勾消,您的命,她不要了,從此以後各定各的路、各過各的日子、各得各的幸福,誰也管不着誰,誰也沒欠了誰,您的人,她也不要了,請裴九爺留在衡陽,想留多久就留多久,用不着回去尋她,就算往後遇上,也請視作陌路,老死不相往來的好。嗯……便是這些啦!」
口信已了,大廳卻陷入詭異的寂靜裡,杜天龍夫婦二人、「天龍堂」裡的衆位師兄以及杜擊玉全一瞬也不瞬地望着裴興武。
即便旁人不甚清楚他在武漢時和人家有了如何的糾葛和牽絆,此刻也隱隱約約從這詭譎的口信中探得了點蛛絲馬跡。
「九師哥……我想落霞姊姊她只是、只是突然想不開……嗯……呃……你、你彆氣,你這模樣好可怕呀!」杜擊玉從小與他青梅竹馬,今兒個還是頭一遭見裴興武惱恨到這等地步。
「興武,別急,有事緩下心來解決,一切有商有量,真有什麼疑問,先和那位殷家姑娘談過再說。」杜天龍拂着一把美髯邊道,沉穩低嗓終於教裴興武回覆了點神智。
裴興武緊繃的下顎揚起,雙目神炯,以同樣沉穩的低嗓道:「師父、師孃,請恕徒兒無法久留,這事……徒兒非立時處理不可。」
該處理的事,全按着她的意思做了了斷。
分道揚鑣,各歸各位,不再辜負誰,亦不再拖累誰,想來無事一身輕,她該開懷的。
傍晚時分,殷落霞讓船家將篷船泊岸,此河段在洞庭湖以南,若繼續南行,過長沙、湘潭,一日左右便能抵達衡陽。
只不過,她最後的目的地並非衡陽。說實話,她自個兒也還尚未理清,此趟留書出走、不告而別,悄悄尾隨裴興武和杜擊玉離開武漢,究竟要上哪兒去?
僱了艘船往南而來,她內心不斷地告訴自己,她僅是要確認所委託之事有無辦妥,待得到答覆,她放下牽掛,便可敞開心懷,天南地北走走逛逛。至於武漢那邊,她會回去的,待她的孤傲任性讓她在外吃盡苦頭,得來一身風霜,她總會回去,那是她的家。
冬已降臨,風寒沁骨,颳得人雙頰泛紅,噴出的氣息全成了一團團白霧。
岸邊有幾艘泊船,一些船老大們將船繩繫緊後,早在岸上選了個平坦地方搭起簡易的石頭爐子,撿來不少枯木枝燃起火來,然後在石爐上烤起玉米餅、肉條和河鮮等等。
「姑娘,過來一道用啊!」那船家大叔熱忱地招呼,殷落霞只淡淡一笑婉拒了。
裹着一件男子款式的黑披風,她獨自一個沿着江岸緩步走去。
散步片刻,她停佇在一棵樹皮已脫落成灰白的水杉木前,此際碧天漸沉,風勁較強的緣故,天雲移動甚快,她鳳目收斂,改而靜望着蒼茫江面,心思幽幽,下意識嗅着披風上屬於他的氣味。
心在瞬間痠軟起來,她體會着,並不排斥這般異樣的感受。
她漸漸懂得,即便裴興武在她深心所在落地生根,她仍是她,依舊過她該過的日子,僅是在許多時候,她會不自覺地思及那張清俊面容,想着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想着他駕馬的身影和那一次又一次的月夜清簫。
她愛聽那簫音,又怕聽那簫音,簫中多情,吹皺了她心間一池的春水。
希望一切的一切都還來得及,他能及時對心愛的女子表白情意,擊玉姑娘極好,若他錯失了,連她也要爲他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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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難爲啊,毅然決然做了這麼一回,她五臟六腑盡傷,特別是胸口,像針煨似的,疼得她直抽氣。
苦笑搖了搖頭,她硬壓下喉頭無形的塊壘,猶如石像般靜佇不動,直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快馬蹄,越奔越近。她似已料到來者何人,臉容波瀾不興地半側過來,覷着正翻身下馬的黝黑少年。
「遲了一日纔到。」殷落霞沉靜一吐。「瞧來,你『小旋風』這會兒可砸掉招牌了。」
像在撫慰馬兒這兩日賣力地爲他疾奔,小旋風邊喘着氣,雙手好溫柔地撫着馬頸,邊哀哀叫:「落霞,這差事若不是本人出馬,誰來給你辦妥啊?本來送遞東西、傳個口信也不是啥難事,可惡的是你那位裴九爺,這位仁兄那對眼,瞧得咱兒直髮寒,差些沒在我身上瞪出兩個窟窿來!你你你……沒良心,還嫌棄咱辦事不力?嗚……枉費咱小旋風對你一見鍾情,你好狠心……」
儘管心裡啼笑皆非,殷落霞仍冷淡着清容,毫不在意小旋風的指控和表白,道:「出了什麼事?你到底說不說?」
「嗚嗚……唔……呃……」
見哀兵姿態無效,小旋風幽怨地眨眨眼、吸吸鼻子,忽地如川劇變臉,癟嘴咧開一個大大笑容,咚地跳到她身旁來。「落霞落霞,就算有事,咱兒也全擺平啦!那位裴九爺知道自個兒遭人拋棄,臉臭得可以炸出一大鍋臭豆腐來。他問你下落,逼着我把遇到你、受你所託的細節一一說明,呵呵呵,……他精明,我也不笨,就算他心裡懷疑,也抓不到我話中的破綻。你反正是瞧他不順眼,要把他趕得遠遠的,咱幫你,所以指了一條路要他往東尋去。嘿嘿嘿,且瞧他找不找得到?」聞言,殷落霞眉心輕摺。
他還來尋她做什麼呢?當務之急,他該想着如何阻止小師妹與刀家二爺的婚事纔是啊!
她斂眉沉吟着,陡然間,一雙臂膀竟從旁偷襲而來,將她捆抱。
鳳眸細眯,她聲音冷淡。「你幹什麼?」
小旋風的身長尚未完全長成,沒較她高出多少,此時,一張黝黑大臉擱在她肩上,在她耳邊嘿嘿笑着。
「落霞,你曉得的,我就愛你這調調,夠冷、夠有性子、不扭捏作態,你不笑比笑還美。唉唉,我心裡可真喜愛你啊!」
「放開。」
小旋風充耳未聞,傻呵呵地咧嘴。「落霞呀,你堅決甩掉那位裴九爺,那肯定是他不夠好用,但咱小旋風同你拍胸脯保證,用過的都說好哇!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年齡不是問題,我不介意娶個大姊姊當媳婦兒,更何況,你瞧起來同我一樣年輕,你說好不——哇啊啊啊!」他發出殺豬般的叫聲,雙臂陡放,搗着腰側往後跳開一大步,像雜耍的猴兒般在乾枯草地上跳來跳去。
「痛痛痛……嗚嗚嗚~~你扎我,你拿針扎人家!扎得人家好痛、好痛!嗚嗚~~好痛啦~~」
殷落霞脣邊終於露出微乎其微的笑意,將銀針收入袖中,慢條斯理地重新拉緊黑披風。
「不痛扎你幹麼?這會兒針上沒煨毒,下次就不敢保證了。」
「人家幫你把事辦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現下,你你你……你想過河拆橋嗎?」
「小旋風,咱們是銀貨兩訖,請你跑腿,我可是花了銀子的。」面對他呼天搶地般的指控,她根本無動於衷。
「嗚……落霞落霞,我就愛你這無情冷酷的脾性,如果抱你得被你扎得滿身傷、哀哀叫,那也心甘情願啦!」他眨巴着眼,可憐兮兮的。
殷落霞沒打算多理會這個「發瘋」的少年,既已知曉結果,確認他已將所託之事辦妥,再說無益。
她旋身便走,打算再沿着江岸回到泊船的地方。
此一時際,江面上起了動靜,忽見七艘烏篷船從上游而來,以極快的速度朝這兒靠近,隨即,小旋風的坐騎發出不安的嘶鳴,不斷地甩尾、跺蹄,因林子內亦傳來可疑聲響。
「咦?見鬼啦?!」小旋風緊拉繮繩,瞠起圓瞳。
跟着,幽深林中現出一個又一個影兒,那些影兒晃動着,越靠越攏,團團堵住去路,一渾厚笑聲突然從中震將開來。
「小鬼,這公子姑娘早早就被人給訂下了,想搶她的人可不少,你還是乖乖到後頭排隊去吧!」
殷落霞認得這聲音,鳳眸瞧去,見那發話的中年漢子正是三年前奉了一個小姑娘之命,率領「洞庭湖三幫四會」的衆人慾要劫她的趙東。
她心中愕然,卻不動聲色,暗自猜測對方的意圖。
瞧這陣仗,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這些人又專程在這兒打埋伏嗎?該不會……又是爲了同一樁事吧?
她清冷着臉容,抿脣不語,眸光下意識掃向江面上已圍將過來的篷船,卻在距離最近的一艘篷船上頭,瞧見那男子頤長挺俊的熟悉身影。
她一怔,心口陡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猶如被瞬間點住周身穴位,她動彈不得,只模糊思及,他的眼果然如小旋風所哭訴的,冷得教人直髮寒,彷佛要往她身上瞪穿兩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