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女的話擲地有聲,她的手下立時涌了進來欲拉蒼蒼出去,闕連安雖知這匈奴女向來雷厲風行,但沒想到有一日會對自己雷厲風行。
“公主且慢,小人也有說話的權利。”他說着上去拉掉了塞在蒼蒼嘴裡的布條,這時蒼蒼已是臉色剎白,見闕連安有救自己的打算,忙使了全力掙脫開押解他的人往闕連安方向撲去,“大人明察,小人跟了大人十多年了,向來忠心耿耿,口風嚴實,又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那絕對不是小人說的,我想公主是誤會了……”
“不管是誰說的,只能說明一件事,你們確實有要殺我部的打算。”蒼蒼的話裡有漏洞,被匈奴女撿到豈會放過。
“沒沒,我們絕對沒這個打算。”蒼蒼打着自己的臉,這話是越多越錯。
“那你們有什麼打算?”匈奴女話鋒一轉。
“這……”蒼蒼看着闕連安, 闕連安卻將蒼蒼一腳踹在地上,語意裡露出一點狠意,“明日,我自然要活擒那文武百官,公子嬪妃太后,有他們在手,倚着他們錯蹤複雜的關係網而以此挾天下之兵,還有哪個敢不聽令?”
“可是明日翟景十萬大軍會來。”匈奴女有些輕視。
“翟景確實明天會來,但不會有十萬,我已得了線報,敵我雙方各約萬人,數量上相當,所以才需要你的合作你的部隊介入,否則我們很難勝出。”
匈奴女笑笑,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夜已深了,大家都開始散去,有任務的完成任務,暫時沒有事情可做的找地方眯一晚上以養足精力明日再戰,蘇長寧是最後一個從屋子裡出來的人,她走到門檻之時甯越卻突然在她的背後喊了一聲:“長寧……”
蘇長寧的身子挺了挺直,似是寒冬裡北風忽緊讓她覺得身子從裡到外都被那風吹涼了,甚至於連那聲“長寧”也只是個錯覺吧。
甯越本來在看她的背影這會兒她回頭朝他笑了笑,他也看着她目光裡意味分明,他知蘇長寧是一個驕傲的女子,那個笑也只是淡淡的只是在告訴他,好好活着。
是的,在這樣的戰場上能夠活着已經很好了,只有活着以後纔會有時間去回憶往昔可以去兩情相悅可以去灑略縱橫飛馳,所以甯越也笑了笑未曾再說什麼, 他們相互懂得,懂得是一種比“明白”更深一層的相知。
蘇長寧已經換了衣服站在格子間的村口,不一會,龐即便帶了二十多隻獵狗過來,雖然關在籠子裡但個個長得彪悍雄壯,站起來足有一人高的個子,這狗是繳獲匈奴軍隊所留下來的長得極有異域特色,蘇長寧本想上去拍拍它們的腦袋,料不想人還未到跟前那狗便要向她撲咬過來,不由抱怨,“這狗極兇,我的手指頭真是老天保諾得以保全了啊!”
“蘇姐姐,你的美色對它沒用。”龐即沒有正經,嘴裡咬着一棵草苦苦地嚼着,一擡頭眼裡卻全是笑意。
“孫子,大老遠就能聽到你的笑聲,讓我看看你又在欺負誰了?”池晏從拐角處過來一拳就猛揮過來龐即一避,身形已向後退了幾步,“你這個愛哭鬼,還搞偷襲,你這都是從哪學來的陰招……咱們得好好交代交代……”池晏自那次後便又得了個稱號,龐即逮着便恕恕叨叨兩句,長寧只覺得他們之間那是無拘無束屬於少年的一種熱望,也不插手,只是徑自翻身上馬,她身後的二十多個士兵一齊動手將那些狗四肢都綁了連嘴巴也綁了以使其叫喚不得也掙扎不得,然後一人拿了一個狗籠子。這時甯越又派人送來臨時製造成的二十五隻紙燈籠,還有一隻在村中搜刮來的巨型風箱,教了大家使用方法。
池晏跟龐即交手了兩招便住了手,這兩人從來分不出什麼勝負,也從沒有好好比劃過。這會兒他們也翻身上了馬,沒有人再有笑聲一時大家心裡都有點肅然。他們一行二十五人二十五隻狗二十五隻燈籠還有一隻風箱組成了一隻先鋒隊,肩上卻揹負了一個悲壯的使命。
這時夜色裡忽然傳來一陣哭聲,那哭聲哽哽咽咽似是人間最傷心的事都在哭的人心頭了。大家的面色更是沉重,長寧似是不願再聽率先揮鞭出了格子村往那茫茫的夜色深處跑去。
一時夜色中數馬狂奔,其實大家都心知這一步棋走得極爲險惡,但即然謀劃已定這時的執行也都極爲冷靜,除了格子村中不動之外甯越幾乎將這支“絕塵騎”化整爲零分爲數部,各有任務潛藏以待。
大家到了伏擊圈不遠處方纔放慢了速度,他們將馬蹄子包了一層厚厚的布以減輕行進的聲響,同時利用空氣中煙霧的掩護,悄悄向敵方靠攏過去然後藉着一處凹處蟄伏下來,取出那形似燈籠之物,那是用竹篾、紙、細鐵絲等料製作而成下面還有一個托盤,托盤上還有一隻蠟燭。大家將那蠟燭點燃,那紙燈籠便緩緩上升在煙氣彌散的半夜中如同一隻只詭異的天眼。
龐即看了看紙燈籠又看了看風箱,輕聲道,“這些都是啥鬼東西,大哥是怎麼想出來的?”
大家都用長巾將自己頭包裹住了,同時拉動風箱誰也沒有搭理龐即,他們要利用風箱把在爐子內燃燒的芥末釋放出來的氣體,順着風向飄向敵方,這氣體有毒,吸入之人會手足無力疲軟困乏而喪失作戰能力。
“這東西真的能令對方喪失作戰能力?”龐即看似不信。
“怎麼就不能?這燈,這毒氣,都在墨家祖師爺的大作中就有,你自己不多讀書還怪別人懂得太多了?”長寧拉着風箱已是滿頭大汗,對着龐即又輕聲道,“龐小爺,你有說話的力氣還不如來幫幫我,你蘇姐姐我快要累死了。”
“哪能把蘇姐姐累死了呀,小爺這就來……”龐即從地上麻溜兒起來把蘇長寧擠一邊涼快去了。長寧趴在地上看了看遠處,敵方伏兵看見燈籠浮在半空就有不少人驚覺,一處凹形地帶被一片火光照耀着倒也看得清人頭紛動,四周一片驚噪之聲。
衆人才待要上前看個究竟,甚至有人舉着箭不斷狂射,卻被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聲給鎮住了,“不好了,那是人死後昇天的魂靈啊……” 原本**的想要將撲上去的人羣突然就靜了,多麼狂燥的心也不由怯了。
正在躊躕之間忽然就有人軟軟的倒下了,再然後就有人喊頭暈,喊乏力……一時之間具皆元氣大傷。
“必是我們冒犯了這些昇天的魂靈啊……我們要祭拜他們,不然……”人羣中說話之人話卻未完就被人砍了腦袋,只見一個鬍鬚大汗抹了抹刀上的血,對着下屬嚷道:“誰再在這兒妖言惑衆,必先斬之。”
這幫人有的信奉鬼佛有的不信便在拜也不拜之間自己先亂了套,爲兵之道不僅要較之以力還要方寸之間不亂,方寸若亂則敗勢必現。此刻闕連安的下屬軍心已在動搖。這時聽得一陣狗吠之聲然後便見到沸沸騰騰的一羣狗正向着他們奔來,其中那爲官者大驚那狗的來頭他自是知道,說是叫“獒”兇猛異常,也知這羣蓄生被餓了幾天,本來是要撲向北燕士兵的然而這會兒自己就要成了它們口中的牙祭了,不由臉色大變。
“射箭,射箭,快射箭。”爲官者手忙腳亂喊的是聲撕力竭,但已爲時已晚那畜生的速度快得驚人,待他們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搭弓射箭之機,那獒已經開始撕咬他們的皮肉扯開他們的喉嚨,再加上他們中了毒氣本已無多少力氣反抗,那情況一時慘不忍睹。
“現在正是好時機。”蘇長寧遠遠望着,道。
“出發。”池晏一聲大喝,衆將士立時翻身上馬,他們都是做慣了大事的人,逢事時他們都會變得比平常更是龍精虎猛驍勇異常。原本對方陣營就亂了,又見北燕軍從天而降愣了愣方纔想起要拉弓射箭。
“兄弟們,快啊,快啊,是池晏他們……捉住了有賞,大大有賞……”那爲官者舉着長槍大呼,一時從旁邊地壕裡射出幾陣箭羽,雖然對方箭勢已不再如當前猛烈但也來勢不小,而且勝在數量多,大家揮刀舞槍格開了不少箭矢,眼見着就要穿過障礙地帶伏擊圈了,但還是有人中了箭倒地身亡,甚至連龐即也是“啊呀”了一聲,一支箭插在他的臂上,龐即當即拔下箭來當真年少風華英雄了得。
“兄弟們,給我追,萬不能讓他們跑了,那時援軍到了,大家都得死。”那爲官者撫着須率先縱馬過來,他原本只是一個千騎長這會兒幾個不知死活的年輕後生從這兒突圍,就無疑像是從天而降的一次邀功之機,他當然得好好把握,徹底擺脫這個“老八年”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