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悅站起來,用手在自己的脖子處揉摸着,呼吸在突然之間困難,“其實,我知道,上次你去舊金山,不是爲了找赤印,真目的目的是爲了完成紐約的收購盛世的計劃。你這麼做,只不過是爲了遮人耳目,而散佈跟我結婚的消息,是爲了你完成收購盛世提供便利,有了你我的這層關係,收購會更順利。其實你早就知道暗中跟你搶奪布森集團的對手就是盛世,也許,就是那次約會,那個電話,使你知道了一切,僅僅一瞬間,你就決定了要犧牲我,完成你的計劃,而我,一直都在你手下的視線中,卻未曾能夠進入你的視線,這是我的悲哀。”
虞悅一轉身,有一滴眼淚自眼角流下來,望着他,“甯越,我,說的對麼?”
“是。”一個是字,冷漠到極點,徹底涼了她心裡僅有的一點溫度。
或許,這就是讓愛永久沉睡的理由。
“那,接下來呢,你會怎麼對待盛世?趕盡殺絕麼?”
空氣本來就沉悶,再加上話題的沉悶,屋子裡頓時晦澀不已,甯越並沒有避開她的視線,反而緊緊盯着,道,“沒有人,要把你們趕盡殺絕,現在,是有人要把我趕盡殺絕,至少到目前爲止,我還停留在疲於應付的層面,離主動出擊還有一段距離,雖然我不知道這暗中的人是誰,但我早晚有一天會把她揪出來。”
虞悅的視線開始飄移,沉浮不定,此刻的她,沒有一點知性女子的雅緻,隱入彷徨中……
“我父親……”
“告訴他,只要他停止收購布森,我就會放棄收購盛世。”
“真的嗎?”
甯越仍盯着她的眼睛不放,好像這樣,就一直可以望到她的靈魂裡,望清一切,而說的話,話中有話,“我一直都弄不明白,你的父親與我有過共事,他應該是個謹慎細微的人,從來不會做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而收購布森,完全不像他以前的行事風格,我懷疑,他的幕後,還有人。”
虞悅終於承受不了這種眼神壓迫,躲閃開來,“還有人?你,是說我嗎?”
甯越也把視線移向窗外,似在聽着雨聲,“虞悅,上次去舊金山,你的目的是什麼?”
“這……”草稿早在肚子裡打了幾十遍,真正要說出來,還需要一定的道行,虞悅自認自己的道行不夠,說起來吞吞吐吐,“我去舊金山,只不過是湊巧,我約了著名時裝設計師喬克先生幫我設計結婚禮服,早知道在那兒去出現綁架事件,我怎麼也不會去的。”
“綁架事件有眉目了嗎?”
“沒……沒有。”
又是許久的沉默,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雖然沒有詩詞中描寫的那麼優美,但在這二個人心裡,卻是最好的填補沉默的東西。
“甯越……我們……我們的婚事……”
“如果你那邊不出意外,婚禮照樣進行。”
甯越的話,一字千金,看似給了虞悅定心丸,實則暗藏着玄機,虞悅知道,甯越這話的意思,重點在前半句。
“如果你那邊不出意外……”
她那邊,到底會出什麼意外?虞悅的心隨着雨點滴落到最低點。
夜幕降臨,夜色是一處最易致魚龍混雜的煙霧彈,甯越悄悄的跟人換了一身衣服,混入其中。
雨依舊在下,下得讓人心煩意亂。
車子就停在不遠處,有人替甯越撐着傘,快步走向車子。
“甯越。”身後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但又憤怒。
甯越回過身,隔着迷亂的雨絲看到醫院門口的臺階上,長寧正在站起來,可能是坐的太久的緣故,腿有些發軟,晃了晃,這才站穩。
醫院門口發暈的燈光將她的髮絲染黃,而面色,卻發白。
長寧衝進雨裡,衝到甯越的身邊,昂着頭,憤怒,但又憂傷的看着他,雨水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淌,灌入她的脖子,一直灌入她的心裡。
她朝着他大聲叫着,“甯越,你這個混蛋,你不是病了麼?怎麼會在這裡?你爲什麼不肯見我?你知不知道我一得知你病了的消息馬上就趕過來看你?而你居然這樣對我?我就知道我不該這樣關心你的。甯越,你這個混蛋,我恨你,恨你。”
長寧用盡全力,用手中的鮮花抽打在甯越的身上,一個恨字,說的咬牙切齒。
甯越並沒有躲,長寧對這件事的反應也出乎了他的意料,這個平時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乎的女孩子,居然開始跟他計較起他的態度來。
“長寧……我……”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要聽你的解釋,總之,我恨死你了。我要到警察局去告你,說你沒病裝病,想以此來逃避法律的制裁。”長寧任性的將手中的花杆兒甩向甯越,在一片花瓣飛舞的景象中翩然轉身,恨恨的離去。
甯越從平逸的手中接過雨傘,猛追幾步,擒住她的手將她掇了回來,按在傘下。
“蘇長寧,你給我聽着,我不見你,是因爲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你知道,我現在周圍全部充斥着危險,你若跟着我,隨時都會引火上身,會害了你的。”
長寧一直都在掙扎的手停止不動,雖說沒有顫抖,但也震驚了一下,甯越給的理由,實在讓她太震憾,無法無動於衷。
“你……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
“那……那從明天開始,我再離你遠遠的,好不好?”好像剛纔犯了什麼錯誤,長寧低着頭,弱弱的說着。
甯越點點頭,放開她的手,卻又把手移到她的面頰上,輕輕的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水痕。
“你哭了?”突然,他說。
“沒有,哪有?”長寧慌忙在臉上糊亂抹着,衝着他甜甜的一笑,“這明明是雨水嗎?還有,誰叫你幫我擦雨水來着?”
“走吧。你一定是餓暈了,纔會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走吧,先去我家再說。”
“我不去。”聽到家字,長寧臉上的笑,噔的一下就凝固。
“蘇長寧。”他很邪氣的看着她,“你看你,只穿了身裙子,而且還被雨水打溼了,就可是很容易就讓人犯錯誤的。你若不想我犯錯誤,最好馬上跟我走。再說,那地方,你又不是第一次住,我又沒把你怎麼了。幹嘛這麼緊張。”
長寧沒有說話,似乎在考慮。
甯越將手中的傘塞到她手裡,脫下西服,讓她穿上,然後也不理會她到底答不答應,拉着她就走。
這是一個令人討厭的早晨。
甯越站在落在玻璃前,透過紗縵的縫隙看到遠處幾具鬼鬼崽崽的人趴在一塊大石後,用不知幾倍的望遠鏡朝他的住處窺探。
新鮮的空氣頓時變得噁心起來,手一鬆,握着的早茶杯子叭的垂直摔落,不一會兒,池晏和王媽便匆匆過來,地上,茶水開了花,葉片兒散的七零八落。
趁着王媽打掃的功夫,池晏也偷偷向外張望了一下,馬上找到了誘發甯越不悅症的原因。
“這些記者,我去處理。”池晏趕忙應對。
甯越擡頭,看了一眼今天晴朗的天空,這天氣,還真是奇怪,昨天還是傾盆大雨,今天卻已然是一個豔陽天,除了地上仍留有溼的痕跡,已找不到一點昨天下雨的證據了。
窗外的花朵上,露珠晶瑩的閃爍着,戳的他眼睛生痛。
“池晏,把這些記者打發掉後,馬上備車,我要去研究院……”
“白天麼?那麼危險,若是被警方發現你不是真的生病,恐怕……”
“沒事,我去應付,你去準備吧。呆會兒,我會和蘇長寧一些去。”
“少爺您要和她一起去?”池晏眸子裡的光芒暗談了一分色澤,遲疑着,纔開口,“少爺不是一直懷疑蘇小姐就是殊小姐麼?如果您的懷疑是真的,那她就是這次和上次殺害老爺一事的僱主,研究院是這麼重要的地方,若被她去,不是帶了個隱患在身邊麼?”
“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如果她真的是殊藺,如果她真的是僱傭四大殺手的人,那她知道的越多,暴露的也快,她離狐狸尾巴露出來的那一天不會遠了,如果……她不是……”甯越頓頓,說不出的五味陳雜,“若她不是,那是最好……”
那是最好,說這話時,甯越的內心是矛盾的,何以會有這樣的理由,他又不願意承認。
池晏的一句話,又給他雪上加霜,“少爺,如果她真的是這件事的幕後主指,那她就是替殊尼家族尋仇來的,接下來,少爺打算怎麼做?”
甯越從來是個有遠見有打算的人,但是,卻在這件事上,他沒有任何打算,當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來,
“池晏,我不希望這種情況出現。”
“可是,早在少爺見到蘇小姐畫的那幅畫時,你就已然有了懷疑之心。”
“很多地方都很費解,她如果真的是殊藺她就不會笨的畫那幅畫了。”
“可她如果不是殊藺她又怎麼知道那幅畫?”
“還有一個解釋。”天空中有一隻雄鷹飛過,甯越的視線隨着它起起落落了幾個角度後,終於收回視線,落在池晏身上,嚴肅的說,“這個解釋就是,她真的是殊藺,但是她,失去了兒時的記憶。”
“照這種解釋,她就不是尋仇來的,也就不是你的殺父仇人,她只是,很偶然的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然後相熟。可是,少爺,我從美國調查回來的資料顯示她根本就不是殊藺。”
“矛盾地方太多,不是你我一時半會兒就能弄明白的,若到那一天,一切的謎局也就揭曉了。”甯越在廳堂裡來回走了幾步,然後看了一下手錶,又說,“時間不早了,你去準備吧。”
“是。”甯越下定決心的事,池晏也不再多問,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