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住的地方?這不也是據說麼?我都來了府上六年了,還從來沒見過這寧侯夫人長什麼樣。”這聲音像歌壎。
“那也輪不到她啊?”另一個聲音尖銳陡然提高了幾度。
“噓,小聲說話,以我之見,這姑娘肯定很特別,這府上出出入入每天多少人?你什麼時候見大人安排人來住過這雪梅軒?平時裡這雪梅都是大人親自打理若別人瞧上一眼都要小心翼翼,這次咋就如此大方?所以,你我好好伺候着,準保不吃虧。”歌壎一派老練世故,
察音而知世變,蘇長寧走過去故意看了歌壎一眼,她不是不知道世道險惡要步步爲營,人家小姑娘只是明哲自保說得也沒錯,只是處的位置不同在於蘇長寧聽來有些刺耳罷了。
不一會又有丫環們絡繹不絕送了一些衣服配飾過來,說是丞相大人的意思必須要殊小姐穿上,長寧似是猜出幾分甯越的意思恨得牙齒有些發癢,腰間配劍唰的一下甩在桌上,嚇得幫她描眉畫黛的丫環似見了鬼般臉色鐵青。日落時分甯越過來時蘇長寧正好沐浴更衣完畢,穿着一件略嫌簡單的素白色的長錦衣,只在袖口與腰際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和繆繆幾朵怒放的梅花,蘇長寧素來不是戎裝便是男兒打扮,此次倒也少有的墜着一對銀蝴蝶耳墜,用一支銀簪挽住烏黑的秀髮,顯得美麗典雅而有女人味,這種女人味是甯越很少從蘇長寧身上看到過的,此次這麼一瞧倒也眼前煥然一新別有滋味。
甯越略略笑了笑,蘇長寧冷冷瞧着他同時一隻手按在劍鞘上像是隨時要解決了他,不由坐下轉入正題道:“你到底是個明白人。”
“我不明白,你究竟作何打算?” 蘇長寧看過那份請帖,內中只是宴請寧侯及夫人並不得帶隨行,所以甯越纔會想要她扮作他夫人陪他一同去輔國公府。但到底是個鴻門宴,這輔國公府人多勢衆又必會有所爭議,如此也絕非一兩個人可以解決。
“他也無非想要逼我表個態,那我就如了他們所願。”
“我只是聽聞北燕宣王出事,宮中公子間內鬥得厲害,沒想到果真如此,你才一回來就想着給你一個下馬威。”
蘇長寧一番話甯越倒是心中同意,他在官場縱橫多年,也知道事事無定例,再完美的計劃也未必趕得上變化,還不如走一步算一步,何況這些日子以來他想要坐山觀虎鬥,可行動起來才知道事情遠非表面那樣簡單。這個敏感時期輔國公府的異動,後面代表着什麼他不用深想都覺得危險得很!
蘇長寧初來北燕,本來還有將局勢再講明的打算,如今就讓他突然猶豫起來;或許,自己真的不該把她牽扯進來。但今日蘇長寧什麼也未問便換了衣裳他也懂她的意思,她沒有想要袖手旁觀。
康豐今夜特別熱鬧,都道是有三大宴會,御史大夫包下了整個慕桂園,鎮南候設宴於北燕第一名樓“萬川樓”,輔國公就在自己府上請了天下第一名廚過來打理宴席,甯越攜了夫人去了輔國公府這一消息不消片刻便傳遍了康豐,這輔國公府花廳被裝飾得頗爲富麗。外面春雖料峭可廳中已陳設了市面上見不到的催生的鮮花了。那淡淡微微素雅的香氣飄了一室。廳內簟展龍紋、鉤懸冰綃、紗隔戶宇、磚鋪錦罽當真富麗至極。
蘇長寧面上罩了黑紗,緩緩看向四周。那些來客們一雙雙銳目投向她,似要隔着一層輕紗也要把她的眉目鼻隼看得個清清楚楚。蘇長寧從歌壎的話中有些得知甯越這些年將夫人藏得頗深,甚至都未曾在府中露過面,更別提是這些大臣們了,如今見到如此神秘的“寧侯夫人”如此表情也就不足爲奇了。
蘇長寧如此沉思着不覺已等了好半時,可主人還未出來,而周圍的大臣卻沒什麼不奈之色,只是輕聲議論,又頻頻相繼過來跟甯越打着招呼一臉討好的樣子,又過了好半晌,才聽屏風後步履微微正有人緩步而出。
走在前面的那人中等身量,衣着得體,一身絲袍說不出的輕軟,雖是黑色卻一點不讓人覺得那顏色壓抑反而有一種烏衣子弟、灑脫風流的氣韻。這人四十出頭,大概便是輔國公姬真了,那他後面跟着的女子一派富貴想來便是王妃邑如,蘇長寧只見到那幾個官兒面上露出失望之色,似是雖聞其名傾國傾城沒想到一見之下卻是如此平庸姿色。
輔國公身後跟着的那人蘇長寧不識甯越倒是一震,要知當今朝廷的官署設置原有三省六部外加五監九寺。而“九寺總管”闕連安護衛當今聖上位尊權重,得聖命另設“天煞”以護皇城安危,康豐號稱無盜之城已愈二十餘年。常有人忿然道:“康豐當然無盜因爲目下管領康豐的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盜!在這樣的大盜下又豈能容盜?”,如此得利之勢,就連朝野盛傳已久的“三龍奪謫”在康豐城內也算是表面平靜。但不想今日出現於此,看來這涇末得位之勢是銳不可擋啊。
甯越側顧了一眼底下羣臣無聲,寂如死水,這些官場中的老油條們往往只須一個眼神便能明白當中利害關係,如今都擺上檯面了一目瞭然,又不是瞎子。
“累各位久候了。各位王爺候爺、各位同僚朋友見諒見諒。”姬真一擡手作了個抱歉的動作,又朝向甯越哈哈笑了二聲衝着後廳招了招手,只見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孩兒跑出來,那小孩兒一見甯越身子便抖了抖喉裡更是輕輕抽咽起來,抱着甯越就是不鬆手,甯越一伸手擡起他下頦只見小孩兒淚流滿面,哪還是原先那活潑的寧棠啊。寧棠小臉上掛着淚痕配上他小鼻子小眼端的可愛可憐,撮着甯越衣服輕輕說:“爹,我想你了……你總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