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剛走到客來客棧的門口,那嗡嗡的議論聲傳出來,就已經叫人忍不住要皺起眉頭了,不過陳昂倒是並不反感這樣的環境,因爲自小到大,他始終都是生活在自己家的大宅子裡,安靜、無人打擾對他來講是家常日子,反而是這樣子亂紛紛的熱鬧,與他來講纔是新奇。
但是就在這時,還不等陳昂走進去,他的身後卻突然響起達達的馬蹄聲,聽着像是不少人,而且那奔馬顯然速度飛快,距離自己已經越來越近。
陳昂不及進門便霍然轉身,恰見那奔馬已經行到了自己身前不遠處,卻是絲毫都不見有減速的跡象,他的眉頭不由緊緊皺起!
但是面對那奔馬揚起的黝黑馬蹄,陳昂卻是一步不退,只是眉頭緊皺,雙腳生根一般站在了那裡!
那奔馬來勢甚疾,馬上人本以爲陳昂肯定要驚恐地避開,孰料陳昂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根本就沒有絲毫要閃躲的意思。
陳昂的身後,就是熱鬧的客棧,那人本來是要擺大,想直接騎馬進到客棧的大堂口再下馬的,此時見陳昂不退,他也是小吃了一驚,趕緊雙手勒馬!
那奔馬希溜溜一聲,好不容易纔被勒住,前蹄揚起,卻是幾乎就要提到陳昂的臉上!那馬蹄上裹帶的泥土,更是有不少都落到了陳昂的身上!
沒等陳昂開口說話,他身邊突然有個聲音響起來,“入你孃的,眼睛瞎了?大白天看不見人?信不信老子一拳揍死你!”
陳昂扭頭看去,卻見自己身側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大個子。他看去能有三十歲上下,身材高大魁梧,面色黎黑,豹頭環眼,而且一臉的絡腮鬍子,顯得粗獷而威猛,尤其當他發怒時,更是氣勢懾人之極!
顯然,他也是剛到這裡,正要進客棧去,卻在客棧門口遇到了這些個奔馬行街的人。而且,他的脾氣似乎不是太好,至少比陳昂差遠了。
此時那馬上人已經摘鐙下馬,他身後的騎士們也已經紛紛勒住馬跳下來,聽見這大個子的話,頓時就有人道:“喝!還真是有人翻了天了,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咱們徂徠山下這麼說話!真是好大的口氣!”
那大個子和陳昂一樣,聞言都是一愣。
聽這人說話的口氣,顯然,他們竟是徂徠山本地人?
這時候就叫人不得不聯想到,或許,他們是徂徠山門中人?
一想到這個,那大個子頓時就閉嘴了:他也是從幾千裡地之外長途奔波而來,爲的就是參加徂徠山門的納新大典,如果在參加納新大典之前先就得罪了徂徠山門內部的人,萬一到時候人家給小鞋穿,找你的茬兒叫你過不了關,可怎麼是好?那這一路子,豈不是白走了?過去這些年的艱辛與磨礪,豈不是白費了?
但是就在此時,那大個子憋憋屈屈不太敢說話了,陳昂卻是冷着臉突然開口道:“口氣大不大且還另說,我倒要先請教幾位,騎馬奔着行人就撞,這莫非就是你們徂徠山門的規矩?”
那大個子聞言不由扭頭看着陳昂,忍不住連連點頭。
顯然,陳昂問出了他想說卻沒敢說的話。
而聽到陳昂的話,正當着陳昂當面的那騎士當即便傲然道:“膽子不小啊,知道咱們家少爺是什麼人不知道?還想跟咱們講道理?”
陳昂聞言當即就道:“不講道理講什麼?別說這裡只是徂徠山下一個鎮子,就是徂徠山門裡頭,莫非就不講規矩、不講道理?”
那人聞言語結,卻是道:“媽的,廢話不少,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厲害!”
陳昂聞言不由冷笑,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卻見那邊幾個在街上下馬的騎士已經走了過來,當先一個看去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少公子邊走過來便斥責道:“行了,來之前我不是告訴你們了嘛,要低調,要是鬧出事情來回頭傳到我叔叔耳朵裡,豈不是給我惹麻煩?”
聽他這一句,那名騎士這才趕緊答應一聲,退下去了。
而這個時候,站在陳昂身邊那個大個子也趕緊小聲對陳昂道:“老弟,你也是來參加納新大典的吧?叫我說,算了,這種人,哪兒都不稀罕,咱們現在最主要的是不能在納新大典之前惹事兒,先考完了,入了門,到那時再慢慢算賬也不遲,別弄得還沒參加呢就有人暗地裡給使絆子了,不划算!”
陳昂聞言扭頭看着他,心想,這人看着粗莽,沒想到卻是個心思細膩縝密的人。
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如果不是對方態度太惡劣,陳昂都不準備跟他們計較的,這時候聽這大個子說的正是道理,便衝他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那年少公子走到他們身側要進客棧,卻又停下腳步,扭頭怪模怪樣地打量了陳昂一陣子,“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道:“小老弟,夠年輕的呀,有二十歲了沒?是不是來之前沒打聽清楚啊,以爲徂徠山門什麼人都要?就你這個年紀,突破第四重匯元境界了沒?怕是還沒有吧?”
頓了頓,他一副得意地神態,扭頭回顧自己的隨從,大聲道:“別說第三重煉氣境界,就是第四重匯元境界,也只是有個報名的權利而已,真正有競爭力的,可得是第五重神力境界才行呢!”
又看着陳昂,一臉說不清道不明的蔑視之態,道:“就你這個年紀,還是回去再踏踏實實的練幾年吧,三十歲之前,別過來丟人了!”
說完了,他哈哈一笑,扭頭便往客棧裡走去,一邊走,他身後的一個隨從騎士還忍不住奉承道:“那是!像咱們少爺這樣,二十七歲就突破神力境界的,怕是整個大魯王朝都不多見的!”
給人這麼一奉承,那年少公子的笑聲頓時就又爽快得意了幾分,但是站在門口的陳昂和那大個子的臉上,卻是不由紛紛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等那幫人徹底走進去了,兩人對視一眼,看清了對方眼中的意思竟是跟自己一般無二,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還以爲你多厲害呢,原來就這點水平!
“要收拾他太容易了,咱們回頭慢慢來就是!”那大個子爽快地笑了笑,伸手抱拳,道:“俺叫李韜,從山陽郡來的!”
陳昂也衝他一抱拳,面帶微笑,道:“曹州郡,陳昂!”
有了剛纔共同的經歷,兩人相互看了順眼,此時通過姓名,就更顯得親熱,那李韜當即就搭手攬過陳昂的肩膀,道:“走,進去喝一杯,咱們兄弟這就算是認識了!”
兩人進到客棧裡,卻見先前進去的那一幫人已經在一張桌子上坐定了,而有些人顯然是被他們給擠開的,雖然言猶憤憤,卻也是跟剛纔的李韜一樣,心裡惦記着納新大典,不怎麼敢惹事兒,此時被迫讓開了座位,卻只是頻頻回首,似乎是在暗暗記下那年少公子的相貌,預備等着納新大典結束之後再來算賬。
那李韜見這客棧裡實在是沒地方可坐了,倒是櫃檯前頭有不少人等着沽酒,就對陳昂道:“兄弟,你等着,我去買點酒,咱們出去喝!”
陳昂點點頭道了聲好,然後便一手拎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摸着小青狐柔滑的皮毛,自顧自的在客棧內打量起來。
看得出來,這客棧裡應該是沒住其他人,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裡的,毫無疑問,都是奔着徂徠門的納新大典來的。
此時,陳昂還能聽到不少人正在議論紛紛。
“我剛纔聽人說,去年有好幾個第五重神力境界的高手都被涮下來了,反倒是一個第四重匯元境界的人考上了,你們說這邪門不邪門?”
“你是第一年來參加徂徠山門的納新大典吧?兄弟,我告訴你,這一點都不邪門,本來徂徠山門的納新大典,就跟青嵐宗、廣陽山門、青劍宗那三大宗門都不一樣,徂徠山門除了考察勁氣修煉之外,對咱們在神識修煉方面的進度和潛力也同樣關注,這一點,可是整個大魯王朝獨一份的!你說的那個人,去年我參加納新大典時見過,人家的勁氣雖然只有第四重匯元境界,可是架不住修煉神識的天賦好啊,所以,當時直接就被點名錄取了!據說現在在山門裡混的還不錯呢!”
“哦,原來是這樣啊!哎呀,可是……不知道你們怎麼樣,我可是從來就沒練過神識啊,這東西,只是從家父他們那裡聽過一些粗略的介紹,具體的,連他們也是不甚了了,這到時候,不得吃虧死?”
此人話音纔剛落下,坐在他身旁的一個看上去足有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客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然後,一個清朗的聲音道:“關於這個,閣下倒是不必擔心,我們徂徠山門納新,可是不但考慮到大家修煉神識的現狀,也極爲看重天賦和潛能的,也就是說,哪怕你此前根本就沒接觸過神識修煉的法門,只要你有天賦,那就不用怕!”
聽到這聲音,客棧內霎時間一靜,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轉首向着門口看去。
這時,那個站在門口一身勁裝面白無鬚的人衝着衆人一抱拳,道:“諸位請了,在下馮溢,乃是徂徠山門的弟子,家師尊諱上成下廉。受師門指派,負責來給諸位登記造冊的,要報名參加納新大典者,請到在下這裡來報個名,以便造冊記錄!”
他的話音纔剛落下,就聽見客棧的大堂裡傳來一陣亂糟糟的桌椅挪動聲,衆人紛紛起身,衝這位說話客氣待人和善的徂徠山門正式弟子一拱手,亂紛紛地道:“有勞馮師兄!”
那馮溢顯然是慣於處理這些事情的,聽大家還未入門就稱呼自己師兄,也是絲毫都不以爲意,當下只是滿面笑容的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衝大家抱拳拱手、頻頻點頭示意。
但是就在此時,剛纔那個在客棧門口幾乎撞了陳昂和李韜的年少公子卻是突然從人羣中擠出來,滿面笑容地衝那馮溢一拱手,道:“見過馮師兄!小弟孟易山!”
說話間,他探頭靠近了,小聲對那馮溢道:“貴門孟長老,乃是家叔!”
他這話聲音雖小,但是在場諸人都不是普通人,因此不但離得近的幾個人聽了個一清二楚,就連遠一些的人也都聽到了,當下這客棧內頓時就爲之一靜。
這時候,陳昂敏銳地留意到,那馮溢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卻又很快就舒展開來,當下只是滿面帶笑,拍了拍那孟易山的肩膀,眼角眉梢之處似乎滿是和悅之色,道:“好好預備,可千萬別給孟師伯丟臉!待會兒你也過來我這裡報個名!”說完了,便又繼續往前走。
那孟易山跟他交談了這兩句,得到這番鼓勵之詞,頓時就連眉毛都帶着笑,昂首四顧,神態得意之極。
而這個時候,原本對這孟易山很是不屑、甚至還有些惦記着過了納新大典之後一定要想辦法教訓教訓他的人,此時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樣子,卻是不由得就面色沉鬱了起來。
看樣子,這小子居然真的是在山門裡有人的,而且還關係匪淺,這樣一來,只要是有心加入徂徠山門的人,誰還敢得罪他?就肚子裡有氣,也只能硬生生地吞了!
甚至於就在此時的客來客棧大堂內,就已經有不少人眼睛滴溜溜亂轉,開始打起了與這個孟易山結交一下的主意。
顯然,這些人聽懂了“孟長老”這三個字背後真正的意義之所在!
天下之大,實力最硬,但是除了實力之外,走遍天下,又有哪裡會不講人情?
人情、關係,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啊!
如果能跟這個孟易山搞好些關係的話,說不定將來就能從他那裡得到點兒什麼幫助?也不求太過,只要是在自己可進可不進的檔口,他,還有他背後的那位孟長老,能幫忙給自己用上那麼一點點力氣,甚或只是說上句好話,也就已經足夠了!
畢竟大家都知道,徂徠山門雖然在四大宗門之中排名最末,但畢竟是四大宗門之一,與那些隨後即將召開的其他小宗門的納新大典相比,這裡是絕對的高手如雲的!不管你是誰,都不敢說自己有絕對的把握一定能考進去!
而這個時候,陳昂的目光在大堂內衆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心裡卻在想着這個“孟長老”是什麼人,而此時,買了一壺酒回來的李韜走到陳昂身邊,卻是忍不住皺起眉頭,無奈地嘆息道:“沒想到啊,這小子居然還真的跟徂徠山門有些關係!”
又狐疑地自問自答:“孟長老?莫非是傳說中的徂徠山門四大長老之一,孟莊孟老神仙?這下子壞了,咱們這還沒參加納新大典呢,可就先把人家內部的人得罪了!這回只怕懸了!”
陳昂聞言扭頭看着他,笑了笑,道:“得罪是得罪了,但是懸,倒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