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扇城住了兩夜後, 遊家車隊在十一月初七清晨出發,離開了這座大城,表面上繼續向北而行。一天後, 他們把車上無用的雜貨包括那些金錠都扔了, 以減輕負重加快速度, 折向西北而行。
這裡靠近岷國、昰國、韻國三國交界處, 離岷國更近些。他們將先進入岷國, 穿過岷國境內的多山地帶到達蓮國。預計他們開始折向西北而行時,遊管家和四寶、樂靈樂巧會離開摩韻城外出辦事,然後西行到蓮國與他們匯合。
至於遊府裡的其他僕役, 料來敖天燁也不至於爲難他們。他若是發現遊逸離開韻國,只會派人來暗中追殺, 不至於明着拿遊家開刀。畢竟遊家產業都在, 敖天燁本來也有一半, 只要說遊家少爺在外地意外遇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接手。
車隊避開官道與鎮村, 他們晚上只能宿營,睡在馬車裡,食物也開始單調起來。
在離開官道的第一天上午,車隊停下準備吃飯時,遊逸對安語然說:“穿過岷國境內多山地帶時, 有些地方馬車無法通過, 只能棄車騎馬, 今天開始你要學騎馬。”
安語然對此躍躍欲試, 縱馬疾馳這麼拽的事她早就想嘗試了, 這也算是穿越福利之一吧!
她在車內換上了適合騎馬的褲裝與長筒馬靴,下車一看, 遊逸已經把馬牽過來了。這是匹淺栗色的馬,四肢修長而矯健,毛色油亮,馬鬃深褐,四蹄卻是雪白的。
安語然遠遠看到這匹馬就喜歡上了它,她疾步走到馬旁,卻發現自己頭頂堪堪與馬背一樣高!她轉頭對遊逸說:“能不能找匹矮點的馬來練習?”
遊逸輕笑一聲:“已經是整個車隊裡最矮的馬了……”也是脾性相對較溫馴的一匹馬。
安語然撇撇嘴,死魷魚居然取笑她!這身材老天給的,又不是她的錯。
遊逸繼續說:“我先上一次馬,你看我的動作。”
說完他雙手扶鞍,一腳踩着馬鐙,一腳蹬地,飛身上馬,動作乾脆利落。接着他又從同一邊下馬,看向安語然問道:“看清楚了嗎?”
安語然點頭,怎麼上馬,電影電視裡看得多了,小菜一碟嘛!她走到馬左側,學着遊逸的樣子,雙手扶鞍,左腳踩着馬鐙,右腳蹬地,輕鬆地縱身上馬。她扶着馬鞍前端,頗有些得意,卻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同時踩到兩邊馬鐙——還是個子太過嬌小惹的禍!她只能無奈地晃晃腿:“踩不到。”
遊逸笑着替她把馬鐙調整到適合她的高度,見她坐穩後道:“雙手握緊馬繮繩,但讓繮繩鬆着,別用力拉。”
他說完便拉着馬的籠頭,讓馬慢慢走起來。等到安語然適應了馬的慢走,再逐漸加快速度,讓馬小步跑起來。
狗二嫌小跑的馬太慢,甩着四條狗腿,在他們前後來回跑着。
遊逸本來是不想帶着狗二一起上路,怕露了破綻,被敖天燁發現安語然也離開了摩韻城。但安語然堅持要帶走它,並保證它會乖乖地不亂叫。最終它被染成黃色土狗的模樣,藏在車隊的貨車裡,直到今天才被允許自由活動,這會兒自然有些興奮過度。
許是這幾個月堅持練功扎馬的成效,安語然很快適應了小跑的馬背。她鬆鬆地拉着繮繩,按照遊逸的指點,放鬆全身,憑着腰力保持在馬背上的平衡。
遊逸放開手,讓她自己握繮馭馬,他在旁邊陪着。
安語然腦後的髮辮隨着馬背的起伏而左右甩動,額前的碎髮都向後飛起,露出光潔圓潤的額頭。她看着遠處的原野,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雙眸神采飛揚。
看着她的側臉,遊逸卻露出一絲苦笑,想起她曾說過,她來自於一個“不同的世界”。
她也確實與衆不同,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子——她比他見過的大部分男人還要聰明,天生有種傲骨,卻不驕縱,說話行事都特立獨行,大膽妄爲。她不屑於被溫柔圈養的生活,她的雙眸看着天空,要的是自由飛翔!
遇見這樣的女子,是他之幸還是不幸?
又練了一會兒,差不多要回車隊了,遊逸便開始教她如何通過繮繩來控制方向:“拉左邊繮繩,馬就會向左跑,拉右邊就向右跑。”
安語然輕輕拉動左邊繮繩,馬壓根兒沒理她,繼續向前奔跑。她稍微加大了力量,馬兒聽話地向左跑去。初嘗成功滋味的安語然,興奮地一拉右邊繮繩。這次大概用力過猛了,馬突然向右急轉。安語然措手不及,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已經被甩下馬背。
繮繩從她手心裡狠狠地扯脫,她身在半空,無所依憑,眼看就要摔得狼狽不堪!
然而預期中的疼痛並未出現,她落入一雙有力的臂彎中。
遊逸一直在邊上護着,當然不會讓安語然摔到地上。他低頭看着懷裡的人兒,見她髮辮散亂,臉色也微微發白,雙眸中卻流露出不服氣的神情,粉脣還微微嘟着。
他不由得心中一蕩,有種想要低頭親下去的衝動,但心知她的性子吃軟不吃硬,終究強抑旖念,把她輕輕放下。
安語然全然不知遊逸心中轉過的念頭,她站直了身子,感覺自己的心臟仍怦怦地劇烈跳着,便深吸一口氣,平復了情緒,對遊逸說:“我再試試。”剛纔她拉疆用力太猛,也沒有與馬配合好,若是向右轉彎,自己也應該向右側傾斜身子,並且雙腿夾緊馬腹纔對。
遊逸卻道:“先別練了,晚上宿營後再試吧。我們還要趕路,而且你第一次騎馬,也不要太久了。”
安語然只得作罷。她向車隊方向走了幾步,才發現剛纔雖然只騎了小半個時辰,卻比坐了半天的馬車還要累。雙手手心也在摔下馬時,被粗糙的繮繩擦破了皮,此時火辣辣地疼起來。
遊逸見她走路樣子,知道她累了,讓她騎坐在馬上,他牽着馬走回了宿營地。
中午他們吃得是烤餅和肉乾加上蔬菜乾煮成的湯。
安語然咬了口烤餅,入口酥軟,外層脆香,食物雖然簡單,烹飪卻極爲用心。肉湯則被盛在一隻銀碗裡,熱乎乎地冒着誘人地香氣,看起來也頗美味。她睨了眼遊逸,就算是這種情況下,他也帶着個好廚子?
她伸手去拿肉湯時,遊逸見到了她手心的擦傷,一把捉住她的手仔細看了看,眉頭微皺:“六福,去拿清水和外傷藥來。”
安語然抽回自己的手:“我剛纔已經清洗過了,一點小傷,不用上藥了。”
“野外風沙大,傷口若不上藥,容易惡化。”遊逸自從在遊家獨當一面以來,還是第一次這麼好聲好氣地勸人。
“上了一手藥我還怎麼吃餅?”
遊逸勾起一邊嘴角:“我餵你吃。”
安語然把手中剩下的烤餅幾口吃完:“不用,我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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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安語然只要有空便練習騎馬。因爲練起來大膽,她又堅韌努力,漸漸地已經能比較熟練地駕馭馬兒。她還給這匹白蹄淺栗色的馬兒起了個名字,叫做小栗子。
十一月十四日,車隊順利通過了韻國與岷國的邊境,以韻國客商李勝福的商隊身份繼續向北。第二天他們就能進入山區。
自離開扇城之後,天氣一直很晴朗。走在空闊湛藍的天空下,曬着冬日溫煦陽光,比坐在封閉的馬車裡要舒爽許多,所以安語然就騎馬與車隊同行。
今日她穿着件月白色立領斜襟窄袖夾襖,同色馬褲,腳上一雙駝色的鹿皮翻毛長筒馬靴,披着雪貂皮裘,臉頰被冷冽寒風吹得有些微紅,金褐的眸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粉潤的脣瓣微微彎着,帶着一絲淺笑。
遊逸則穿着鴉黑色對襟扎袖射箭服與馬褲,黑色鹿皮長筒馬靴,披銀灰色織錦帶帽鶴氅,騎着匹健碩高大的銀鬃黑慄馬,與安語然並肩騎行。
他俊逸的臉上已經沒有一個多月前的憔悴陰影,只是仍舊有些消瘦,臉龐的輪廓比以前更爲深刻分明。一對幽黑的鳳眸也恢復了以往的神采,深邃依舊,修長的眉毛飛揚入鬢。
漸漸地,他們走在了車隊前面,離最前一輛車有着數百尺的距離。
安語然仰頭望天,感嘆道:“這藍色真好看,這麼看着就好像會被它吸過去一樣……”她突然有種想把這天空畫下來的衝動,可惜最近一直在趕路,根本無暇坐下來靜心作畫。
遊逸瞧着她嬌美的側臉,微笑道:“北方的天空確實比之南方顏色更深,空氣也更乾燥寒冷。”
這時後方車隊有兩騎疾馳而來,很快追上了他們。安語然認出其中一個是鄒鉉。
到了近前,鄒鉉拉繮讓馬速降低,急急說道:“少爺,哨探發現後面有大批人馬,馬數還不清楚,但至少在五十匹以上,現在離我們還有十五里左右,馳馬速度大概是一個時辰一百多裡,按目前的車隊速度,兩刻鐘就能追上我們了。”
遊逸微皺眉頭,老狐狸還是發現了嗎?他面向鄒鉉,冷聲道:“馬上棄車騎馬,按一個時辰一百二十里的速度行進。”
鄒鉉道:“是!屬下立刻安排!”掉轉馬頭,疾馳回車隊。
遊逸再一指另一個騎者:“再派哨探繼續在後觀察對方的動向,如對方馳馬速度有變,隨時來報!”
那騎者領命,疾馳而回。
安語然一驚:“現在就要棄車?”
遊逸道:“帶上必要的水糧就行。我們先走,你要跟緊我!”說完便準備催馬疾馳。
安語然急道:“等一下!我要回車上拿我的畫。”
遊逸略一猶豫,道:“我陪你去,速度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