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滿月的日子到了。
國師府門外,前來慶賀的人排了長龍,但卻都只是送了禮物便走了。
安靜初不想宴客,她可不想抱着孩子與人虛與委蛇,出月子雖然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但不需要與不相干的人分享。她不想,言凜也不想。所以兩人一拍即合,滿月當天,就只允許了安老爺子和安式夫婦進府,哦,還有某個匆匆趕回來的蠢哥哥。
被攔在門外的人並不覺得奇怪,國師府本就沒給他們請帖,而且向來沒有幾個人能進入國師府,祝賀被攔本就在意料之中,只要他們把禮帶到心意送到就行了。送完禮便直接往回走,也沒想過要逗留。
雖然沒有宴客,但言凜名下的產業,在這一天,如果是衣鋪或玉器首飾店,就大打折扣,要是酒樓茶樓點心鋪,那就免費吃喝。所以,即便府內無張燈結綵也沒有敲鑼打鼓地慶祝,但幾乎大靖的每一個角落都知道今日國師大人的寶貝兒子滿月了!
消息靈通的,早早守在酒樓前等着開業,晚點受到消息的,呆滯半響,然後大喊一聲興奮朝着街上跑去,逮人就問,“國師大人有孩子了?”
“是的是的!”
“真的?”
“真的!千真萬確,起初我也不信的,可這是事實!國師大人真的有兒子了!”那人說着,自己卻也跟着揮舞跳喊了起來。
這樣的對話,這樣的場景,在這一天中,一直在大靖國內上演。
街亭或街道旁的大樹底下,還有着說書先生在說言凜和安靜初相遇相愛的事蹟。沒有涉及政治,也沒有用過多渲染的手法,只是簡單描述兩人如何相識,因何成親,然後再用極長的篇幅描述了“國師夫人千里救夫,與國師大人攜手救下整個撫州”的事蹟。
“國師大人金殿遇刺,國師夫人捨身相救。此爲二人姻緣之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國師夫人與國師大人的結合,乃是我大靖百姓的福氣。這點且從撫州一事可以看出來……”
那說書先生說完,最後,卻是語音一轉,用着遺憾地口氣悠悠道,“可惜,有小人使詐,國師夫人生產當日可謂是九死一生險況迭生……”
雖然說書先生只用了寥寥數語就說完了這一部分,可大家卻能想象到當時的險情。
生孩子對女人來說本就是九死一生,更何況當時竟有穩婆想要加害國師夫人……衆人悲默幾許,突然有人事先出聲道,“走!我們去給國師大人國師夫人還有國師寶寶祈福!”
“國師寶寶,嘿,這名字起得好,老孃喜歡!”
“快快!我們也去給國師寶寶祈福!”
“……”
霎時間,原本聚集聽書的人一鬨而散,紛紛揣着荷包往山上的寺廟走去。
祝國師大人與國師夫人百年好合白頭偕老,祝國師寶寶健康成長、無憂無慮!
幾乎所有人都帶着這個心願去,家家戶戶,老老少少能出動的都出動了。
撫州城的老百姓更甚,每家每戶都掛上了紅燈籠,擺設供臺,燒香祭天地,比過春節還要隆重。更有甚者,還說出要吃齋念頌佛經三個月,以求得國師一家幸福安康。
那個在大樹下說書的人,見大家都走了,微笑着摸了摸白花花地鬍子,收了工具,便消失了。有人聞聲想要過來聽書,發現人不見了很是遺憾,便有人拉着他道,“老弟別急,我都記下來了!我說你聽!”
於是,一個“說書先生”收攤走了,卻又有許多個說書先生替補上來。
而之前的那個說書先生,卻是折入了一個無人的小巷,脫了外頭的儒衫長裝,在臉上一抹,露出了本來的相貌,他看着被自己脫下的那身行頭,啐了一口,“竟然把我化得這麼醜,該死的小八!你等着,下回落到我手裡有你好看!”
墨書憤憤在衣服上踩了兩腳,最後卻還是把東西都撿了起來,然後偷偷摸摸地拿去城外“毀屍滅跡”。
是的,最開始的那個“說書先生”就是墨書,他自誇海口說能爲小主子萬死不辭,所以言凜就派他來“賣廣告”了,雖然口才不咋樣,但最後效果還是出乎意料的好!
國師府。
安靜初並不知道外面發生的這些事情,雖然知道言凜有在謀劃什麼東西,但她也沒去多問。
安宇凌回來了,一回來就問安靜初,“妹妹,小侄子喜歡我給他的禮物不?”
未等安靜初回答,他就一個大臉湊過去,笑嘻嘻地看着她懷裡的言小初寶寶,“小侄子,記得我不?我是舅舅!”
一旁的安老爺子見了,一柺杖敲過去,“滾遠點!別嚇了我曾孫子!”然後,笑得一臉慈祥的對某寶寶伸出手,“來,乖寶寶,曾爺爺抱抱!”
國師寶寶看了看他,好奇地伸手去拽他白乎乎的鬍子。剛好回來的墨書見到,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把剛剛的那一身裝扮給卸了。要是小主子看着喜歡,也跟他親近該有多好!
言小初寶寶拽了兩下曾爺爺的鬍子,便沒有興趣了。倍感無趣地抓着自己的小手玩。
安老爺子見小曾孫無聊了,急忙又拿出新的玩意哄他,不過,初寶寶走的是高冷範,大都是看了一眼摸了兩下便又丟到一邊了!
安宇凌見了,興奮嚷道,“爺爺,小侄子不喜歡你!給我!我來抱!”
“放肆!滾開!”未等安老爺子說話,安七爺便擠了進來,“你老子都還沒抱呢!你的孝道學哪去了?!”
最後,初寶寶被大家都輪流抱了一遍,等終於輪到安宇凌手上時,初寶寶累了,不願意再玩了,“嗷”地一聲哭着就要找孃親。
安宇凌傻了,“妹妹,小侄子是不是討厭我……”
“不是的!哥哥,他只是……嗯,累了!你知道的,小孩子嘛!很容易累的。”安靜初想也不想,直接安慰他道。
安宇凌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因爲他也不希望小侄子討厭他。
見他還是撅着嘴,安靜初招手讓他過來,“看,寶寶就是累了!你看,他都閉眼睡覺了!”
安宇凌這才心情舒坦了,他指着言子初小朋友的臉蛋道,“妹妹,小侄子和我長得一樣!你看看,小嘴脣和我一樣,紅潤潤的!”
墨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大舅子又不要臉了!明明小主子長的和主子一樣,關這大舅子何事?!
然而,安靜初聽了這話卻沒有反應,哥哥沒說寶寶和他都長了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兩隻眼睛就已經很不錯了。
一起吃了頓飯,又圍着小寶寶說了一會話兒,安老爺子便事先回去了。安七爺夫婦在安靜初生產當日也受了傷,雖然已經休養得差不多了,但最近府裡堆積了一堆事情等着他們處理,於是留了一會,也相繼離去了。
最後,就只剩下安宇凌厚着臉皮賴着不走。他還在暗搓搓地想着,要等某寶寶“醒”來,讓他抱抱的事情。
然而,就算某寶寶醒來了,卻還是賴在他孃親的懷抱裡不肯給他抱。
安宇凌傷心了,“妹妹,小侄子真的不喜歡我……”
這回,安靜初無話可說了。
不過,即使知道自己不被喜歡,安宇凌還是越挫越勇,愈加勤快地來國師府了!
只要逮着放假的時間,便早早來到國師府門前守着,然後待到深夜纔不情願地被言凜趕出去。期間,他還多次磨過安靜初,讓國師府的人給他隔出一間房子,以後他就可以直接住下了。然而,直接被言凜否決了,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就被直接丟了出去。
不過,安宇凌有着小強一般堅韌的精神,他破有阿Q的潛質,他把言凜丟他出去的行爲,歸結於言凜妒忌他。
哼!別以爲他不知道,小侄子也不喜歡他!小侄子起碼還會看他這個大舅子幾眼,可是卻連個眼神都不會給他這個做父親的。所以,他肯定在嫉妒他,擔心他比他早得到小侄子的歡心!
初寶寶滿月沒幾天,聽說七皇子妃也生了,不過生下的孩子卻是被人下了毒,瘦小瘦小的,渾身發黑。廉孝帝大怒,命大理寺嚴查此事,最後得出結果是新晉七皇子妃妒忌陷害,在秦玉蓮的食物裡下毒,因爲每次的分量極少,所以纔沒有人發現,可日積月累下來,對嬰兒的傷害卻是極大的。
因爲那種毒只有番夷纔有,所以當大理寺將結果上奏之時,廉孝帝大怒,直接將宇文樂容從七皇子妃貶爲了良妾!
安靜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覺得可惜,大人們的算計,卻要把那麼小的孩子拉進來,真是可憐。
不過,雖然覺得同情,安靜初還是把自己困在府裡,每日吃飽了睡,睡飽了逗孩子,日子過得極爲悠閒。
國師寶寶在三個月時,就會爬了,七個月大的時候,已經學會走路了,雖然偶爾還會跌倒。
這一日,安老爺子照舊來看小曾孫。剛好安宇凌也放着假,也死皮賴臉跟着來了。
自從國師府有了言子初後,安老爺子就有藉口來國師府了。以前他雖然也算是言凜的半個爺爺,但畢竟嫁的是孫女,他一老頭怎能天天跑去孫女家裡?
可是現在不同了,有小曾孫在,他來國師府就方便了,只要想孩子了,就隨時可以來。他年紀大了,人老了,也不想再管那些腌臢事情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們這些年輕人來做就得了,他呀,就逗逗小曾孫,趁着還有兩年的命,享受一下悠閒的日子!
國師寶寶還是不喜歡孃親以外的人抱着,在安老爺子懷裡忍耐了一會,便掙脫着要下去。
安老爺子怕他摔着,急忙小心把他放落地上,誰知,小傢伙腳一着地,就搖晃着小步子跑到他孃親懷裡去,對她伸出雙手,“孃親,抱抱!”
糯糯的童音分外好聽。
安靜初笑着伸出手,國師寶寶心裡一喜,然而,正當他就要抱上自己的孃親時,一隻大手出手,把他提了起來丟到了一邊。
“哇——”言子初一下子哭了。
又是大壞人!
大壞人又來搶寶寶的孃親了!
“哎喲!曾爺爺的小寶貝,不哭不哭哦!”安老爺子急忙去安慰,怒向言凜道,“你這小子,怎麼當父親的?有這麼對待孩子的嗎?!”
安老爺子生氣極了,這可是他的寶貝外曾孫子,竟然被這臭小子這麼粗魯的對待?
安老爺子這幾個月,時不時便來一趟國師府,對於言凜的脾氣已經摸了個透。知道這孫女婿極爲寶貝他的孫女,而且還愛屋及烏,連帶着對他們也有着極好的脾氣。
漸漸地,他倚老賣老的脾氣也顯現了出來。只要言凜做了什麼對不起他小曾孫的事情,他就毫不客氣地開訓,也不再顧慮言凜的身份,而是直接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孫女婿來看待。
當下,見自己的寶貝曾孫又被欺負了,抽抽搭搭地哭着,安老爺子瞬間心疼極了。
“哎喲喂,我可憐的小寶貝!不哭不哭了哦!”安老爺子哄了下孩子,又覺得剛剛的話不解氣,轉身憤憤地威脅言凜,“言小子,你竟敢這麼對我的曾孫子?你不要這孩子我們安家要了!”
安老爺子以爲他這麼說,至少也能起到個震懾作用,讓言凜消消停。可誰知——
“拿去!”言凜如拎起一隻小狗毫不憐惜地把地上哭着的言子初扔到安老爺子懷裡,那臉上淡淡無所謂的表情再次惹怒了安老爺子。
“你,你……好!你不要我們安家要了!”指着言凜哆嗦了好一會,安老爺子氣急敗壞嚷嚷道。
“嗯。”言凜依舊錶情淡淡,只差沒把“趕快帶走”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以後這娃就改姓安!”看這回還不能嚇到你,哼,當老夫這麼多年的鹽是白吃的?安老爺子揚眉道。
只是可惜,安老爺子真的打錯算盤了,也許這個世上的男人都注重自己的血脈,可並不包括言凜。
“嗯,趕緊帶回安家養!”說這話時,言凜依舊是淡淡的語氣,可衆人都看到了他看向他那親生兒子時眼中的嫌棄。
安老爺子氣得吐血。一旁安宇凌樂了,和妹妹一樣乖巧可愛的小侄子以後就是他們安家的了!雖然小侄子和討人厭的妹夫長着相同的一張臉,但卻不影響他對小侄子的喜歡!
不同於安府的人的興奮,國師府的人卻一臉悲慼,不少丫鬟都哭了,嗚嗚嗚……小少爺這麼可愛,可大人卻這麼對小少爺……嗚嗚嗚……小少爺真是太可憐了……
言子初小朋友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父親對他的態度,一點也不爲周圍的悲傷所動,兩隻肉乎乎的小手伸向安靜初,“娘,娘也回去……”
言凜輕擡眼皮,“你自己去。”
“娘也姓安,娘也回去!”小言瑾完全繼承了他父母的聰慧,人小懂的卻相當多。
“她嫁給我了,現在姓言,你得叫她言夫人!”
言子初的眼珠子大大地睜着,他是聽過京中貴婦叫過安靜初言夫人的。當下便傻眼了,眼看着孃親就要被大壞蛋抱走,他急得都快哭了,“你、你騙我!娘姓安!娘是我的,娘是初寶寶的!你這個壞人,快放開孃親!把孃親還給我!孃親孃親……”
言子初抱着言凜的大腿不肯撒手,倔強的雙眸直勾勾地盯着大腿的主人,因爲氣憤小胸膛有些大幅度的起伏。
言凜垂下視線,看着腳邊的小不點,微微挑起了眉,“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不放就不放!除非你把孃親還給我!”言子初固執道。
“你娘本來就是我的,何來還你一說?放手!”
“不!孃親纔不是你的!孃親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言子初大吼,爲了證明孃親是他的,還連續強調了三遍。
“是我的!你娘全身上下都是我的!”見某人一直固執地不肯“認錯”,言凜不耐煩了,伸出自由的另一隻腳,對着言子初的小肚子,一挑一伸,直接把人給撂了出去。
用腳把親生兒子撂開,言凜毫無罪感的抱着安靜初轉身離開了。
“哇——,哇啊啊!嗚嗚嗚……孃親是我的,我的!你把孃親還給我!孃親!孃親!嗚嗚嗚……”
言子初哭了,被他父親給弄哭了。
“言凜,言凜?!”聽着寶貝兒子的哭聲,原本還一臉淡定看戲的安靜初急了,這這這,這男人,竟然還用腳踹!?
確定這是親生父親麼?若不是安靜初自己生的,她都要懷疑這兒子是她和別的男人偷情生的!
“言凜!他是你兒子!”安靜初氣憤道。
“嗯。”所以他纔沒有直接踢飛他。
“你兒子哭了!”
安靜初的本意是讓言凜停下來回去哄兒子,可她沒想到這男人走得更快了。
在加速離開前,言凜有頓了一下腳步,只見他略微皺眉,“你也覺得很吵?忍一忍,我們走遠就聽不見了。”
安靜初:“……”
這男人,簡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