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軍兩個師尚未開到湘鄂交界地區,就在北洋政府的大肆揭露和抨擊之下,弄得全國皆知。
不堪長年戰火蹂躪的全國各界民衆,紛紛呼籲四川督軍蕭益民體恤萬民,停止內戰,北洋一派和日、英等國的報紙,對川軍的擅自行動發起猛烈抨擊,一時間請願電報和質詢電函,如雪片般飛往宜昌。
坐鎮湖南嶽陽、統領北洋各部與湘軍激戰的張敬堯,隨之通電全國,以非常強硬的語氣指責四川督軍蕭益民“罔顧大局、挑動紛爭、製造分裂、居心叵測”,嚴厲警告川軍不要破壞中央政府的和平政策,最後來了一句“敬請蕭督軍益民將軍懸崖勒馬,勿以一己之私盡毀十年英名,勿逞一時之勇,淪爲世人唾棄之公敵”。
中華民國代總統馮國璋、總理段祺瑞、軍政部次長徐樹錚、重新出山的北洋領袖徐世昌等十餘名威震中外的將帥名流,紛紛致電蕭益民,其中大半爲語重心長、有禮有節的公開電,弄得一直隱身幕後絞盡腦汁如何大賺便宜的蕭益民和他麾下的將校們,一時間手足無措,目瞪口呆。
沒等蕭益民商量出對策,張敬堯再次通電全國,宣佈主動停戰,將部隊全線後撤三十里,支持中央參衆兩院特別會議決定,全力以赴開誠佈公地與湖南各軍、各政治派系展開和平談判。
緊接着,辛亥以來活躍於中國政壇並已成爲中國政治晴雨表的梁啓超,率領林長民、張國淦、曹汝霖等數十政壇名流,聯名通電,極力讚揚張敬堯的和平主張,嚴厲批評川軍和其領導者蕭益民、張瀾等人蓄意挑起中央與地方紛爭,企圖擴大戰火從中漁利的行爲,對沸沸揚揚的中外輿論產生了重要影響。
面對堆滿桌面而且仍在源源不斷髮來的請願電報和勸慰電函,蕭益民和他的將校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包括匆匆趕來宜昌的張瀾、曾壽五和鄒文翰等人在內,除了苦笑就是無奈地搖頭嘆息,大家終於體會到千夫所指的尷尬和痛苦,也因此而認識到總司令蕭益民時時提醒、卻得不到很好執行的“佔領政治輿論和道德制高點”的長期政治策略是多麼的重要,儘管大家都知道北洋一系和日、英等國爲了打壓四川以獲取更大利益,藉機罔顧事實造謠誹謗,可偏偏誰也無法扭轉目前極其被動的政治局面,全國各界以及大多數民衆,竟然都相信北洋政府的宣傳,實在讓人無語。
就在蕭益民等三十餘名四川最高軍政要員苦商對策之時,駐紮南昌的北洋軍兩個旅,悄悄開到贛南。
處於內憂外患困境中的孫中山,在留守廣州的大本營諸多要員連續五份急電的懇請下,不得不命令暫且撤軍,停止北伐,尚未與護法黔軍達成諒解、消除相互敵視的劉秉先警衛旅及新兵團六千弟兄則更爲沮喪,他們被勒令盡數交還繳獲武器彈藥和所有物資,在參謀長蔣介石的嚴厲管束之下,帶着滿腹怨氣撤回廣州整頓,損失慘重的李烈鈞部,卻早在數日之前便退守粵北重鎮南雄,舔舐傷口。
孫中山轟轟烈烈發起的護法戰爭,至此落下帷幕。
全國各界包括因局勢全面失控而上躥下跳的歐美列強及惡鄰日本終於有空擦拭滿腦袋汗水,所有目光迅速轉到大兵壓境劍拔弩張的湘鄂邊境和宜昌。
可是誰都沒想到,僅僅過了兩天,川軍總司令蕭益民尚未打破承諾有所表態,廣州便傳出了一系列石破天驚的消息:
一、九月十日,孫中山在中外記者和數百名國民黨軍政要員和各界名流的見證下,正式在廣州隆重就任中華民國大元帥職務,發表宣言戡定內亂,恢復約法,奉迎黎元洪前往廣州,擔任中華民國大總統。
二、廣州國會通過國家政府組織機構,並由大總統孫中山正式任命軍政各部總長和次長:外交總長爲伍廷芳,內務總長爲孫洪伊、次長居正,財政總長爲唐紹儀、次長廖仲愷,陸軍總長張開儒,海軍總長程璧光,交通總長鬍漢民,司法總長徐謙。
三、經中華民國大元帥孫中山任命,李烈鈞擔任大元帥府參謀總長,章炳麟爲大元帥府秘書長,許崇智爲參軍長,林葆懌爲海軍總司令,方聲濤爲衛戍總司令,李福林爲大元帥府親軍總司令。
廣州政府通過“國民議會”發表的一系列決議,無異於從法理上推翻北洋政府的執政合法性。
自此,南北兩大陣營正式走上你死我活的決裂道路。
消息傳到宜昌,蕭益民和他的文武將帥們終於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川軍的窘迫處境隨着廣州政府的正式成立迎刃而解。
張瀾等人於次日出席中國民主黨湖北省黨部的首屆擴大會議,然後一身輕鬆地返回成都,絲毫不爲蕭益民之後的任何決策擔憂。
精神亢奮的蕭益民和他的將帥們,立即召開決策會議,面對一個個熬得雙眼通紅終於放下所有負擔的將領,蕭益民走到參謀部連夜繪製出的南北兵力態勢圖前,心情輕鬆地開起了玩笑:
“諸位,讓我們現在把目光轉向北京,我敢打賭,剛剛完成直皖合流的各界名流和北洋軍的老朋友們,估計正在對準南方,手舞足蹈破口大罵,短時間內,誰也沒精力再給我發電報了。”
會議室裡響起一片笑聲。
素來嚴厲的包季卿這個時候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孫中山和一羣革命元勳突然做出的系列決策,無比神奇地解除了川軍和四川軍政府的沉重政治壓力,川軍出川產生的負面影響,因此而降到最低,中外各大政治勢力和全國億萬民衆,如今只會爲國家的分裂而擔憂,南北兩個敵對政府自此成爲中外矚目的焦點,與國家的分裂相比,川軍的舉動已經算不上什麼大事了。
等大家安靜下來,蕭益民笑着說:
“我先對大家說說這個‘直皖合流’,正如全國報紙報道並稱頌不已的那樣,完全是北洋元勳徐世昌居中全力斡旋的結果,其中我們川軍的擴張,也是促成此次‘直皖合流’的重要因素。
“如今,代總統馮國璋已經穩坐第一把交易,被稱讚爲顧全大局胸懷天下的段祺瑞的總理位置,暫時沒人去惦記了......不知道大家聽說沒有,段祺瑞的小舅子當上了馮國璋的侍衛長,對了,這個人你們都認識,就是曾經當過我們四川邊軍統制官的吳光新將軍,他酒量不錯,京劇也唱得好,後來因爲西康太苦,待不下去自己跑回去了。”
衆人鬨堂大笑,笑完後細細回味,發現此次“直皖合流”很值得玩味。
蕭益民繼續說道:“今天上午北京陸軍部發表通電,正式任命付呂章將軍爲湖南督軍,即日趕赴岳陽,與張敬堯一起,謀求‘和平解決湖南問題’等事宜。”
衆將校發出一陣驚呼,沒想到北京政府的動作如此之快,湖南問題由此變得更加複雜難測了。
蕭益民滿臉輕鬆:
“諸位想必也意識到湖南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了,哪怕我們不顧一切影響,揮師南下助湘軍一臂之力,都無法從政治上造就一個統一的湖南,而且我們也不知道湖南方面如今怎麼想的?弄不好我們會變成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得不償失,更別指望通過幫助湘軍的統一戰爭獲得巨大好處了。我現在甚至擔心,之前投入給湘軍的多達兩百五十萬元的武器裝備和貸款,很可能打水漂。”
衆將校紛紛點頭,終於知道昨晚到今日凌晨總司令、副總司令和總參謀長都在忙些什麼了。
蕭益民撿起指揮棒,稍稍提高了音調:
“基於以上多方面的原因,以及粵贛、粵閩邊境地區的戰爭已經平息,我們必須及時調整自己的戰略計劃,在湖南方面沒有做出決定、再次下決心請求我們參戰之前,我們只能按兵不動作壁上觀。
“同時,我們還需要嚴密監控武漢的吳佩孚部和正在快速南下的曹錕部,曹錕和我們打過一仗,估計至今仍然懷恨在心,加上一個擅長練兵、足智多謀且野心勃勃的吳佩孚,整個湖北的形勢並不比湖南簡單多少,說不定一個不好,我軍就得和曹、吳打一仗。
“當然,基於目前南北對峙的現狀,最大的可能還是相互間坐下來慢慢談,但是誰都不能放鬆警惕!”
蕭益民的指揮棒指向了公安和沙市:
“我們的第二師和第六師原地不動,但是決不允許在當地徵稅徵糧,所有物資供給,全部由宜昌兵站供給,另外,正在組建的宜昌警備司令部憲兵團會很快開往公安和沙市,負責糾察重任,誰也不能在這個敏感時期犯錯誤,包括駐紮荊門和襄陽的一師和十師,好不容易將鄂西和荊襄穩定下來,辛辛苦苦樹立起那麼一點兒榮譽,逐漸獲得地方民衆的認可,我們要好好珍惜,否則別怪軍法無情!”
蕭益民說完回到位置上。
包季卿黑着臉走上前臺:“諸位,接下來一段時期沒有什麼戰事,諸位千萬不要鬆懈,第一師和第十師的徵兵工作要繼續下去,只要符合要求的,不管他是否是原來鄂軍的逃兵,還是下山來的土匪,通通都收下來,然後送到宜昌南岸新落成的訓練大營。有好的兵員,你們願意留下也可以,但絕不能超過最新規定的編制。”
招到五千多逃兵和綠林好漢的第一師師長楊森有些不願意,忍不住舉起手,得到包季卿的允許後,立刻站了起來:
“參謀長,屬下新招回來的都是頂呱呱的好兵啊!鄂北和鄂西北的剿匪工作雖然暫時告一段落,但是形勢還很不穩定,能不能多給屬下留下一個新兵團?放進我師的教導隊也行啊!”
包季卿毫不容情地搖了搖頭:
“這件事沒得商量,所有招收的兵員,必須統一集中起來展開三個月的強訓和政治教育,三個月後再說,你楊森有本事就儘快把鄂西北穩定下來,做得好的話,我願意向總司令和總部推薦你爲即將成立的第八軍軍長。”
衆將一陣驚呼,望着張大嘴巴的楊森,一時間眼紅不已。
楊森一顆心興奮得“怦怦”直跳,嘿嘿一笑大馬金刀地坐下,揚起下巴,擺出一副捨我其誰的樣子。
包季卿繼續宣佈各師的防區,確定下一階段的訓練任務,完了大手一揮宣佈散會。
即將升任第七軍軍長的王鍵和他的參謀長何其武被留了下來,緊跟在蕭益民和王陵基身後走到大型地圖前,盯着包季卿手指的地圖方位,激動不已。
當日深夜,王鍵親率麾下第十旅,悄悄離開沙市,轉道南下,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湘西北的山巒溪流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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