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醒來看向窗外,只見朝霞映天,美得讓人心醉。
現在雖已是九月卻還不是很冷。屋外的落葉被風帶得蹭着地面低飛,旋集,撞成一團,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我坐在妝鏡前細細地梳着那三千煩惱絲……既然跟着宇文舜華上戰場已成定局,那我就決不允許自己成爲南宮天翔的累贅。
最後在額上描出一朵嬌豔金邊粉荷,我滿意地合上銅鏡。
翠色荷領,襟隱蓮紋,水般的裙裾,雲樣的廣袖……眉梢帶柔,丹脣含笑,所謂清波芙蓉、洛神出水應該也不過如此吧。第一次和南宮天翔見面,我就是一身翠荷綠裙,額上描着一朵金邊粉荷,今天我還是這樣去見他,想必他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另外,宇文舜華不是喜歡我這張臉嗎?利用一下也未嘗不可。
起身,走到閉合的楠木門前,我淺淺地一笑,伸出白玉似的手拉開門。宇文舜華就在門外,看到我的一瞬間,他的眼睛像是漫染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深處都藏了些什麼。
我像倨傲的女王般走過去問道:“你還不走?”
雖然這幾天外面發生了什麼我一概不知,但就昨天宇文舜華說要帶我上戰場來看,南宮天翔已經收復了大部分失地。恐怕現在都已經快打到南朝的本土了。
沒了內功我在馬上顛得屁股疼。整整受了一個時辰的罪才終於被“押到”軍前。宇文舜華比我早到一會兒,我看了看,兩軍都早已擺好了陣勢,就打算大幹一場。可自我趕到至現在,即將衝殺到一起的雙發都僵持着,這都十多分鐘了……
我望向對面,南宮天翔提着嘯龍立於追風之上,直直地盯着我,一動一不動,像一座雕塑。
“雲錦嵐,說話!”宇文舜華終於忍不住低低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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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瞪他一眼,抓緊繮繩,扯開喉嚨大聲喊道:“南宮天翔你給我聽着——如果你因爲一個女人而敗,那我這輩子都看不起你!”
“你——”宇文舜華捏住我的手腕,我忍住疼眉毛也不皺一下,接着喊道,“北國的勇士們,你們是無敵的!”
宇文舜華臉色一變,我的脖子邊多了一個涼涼的東西。
“南宮天翔,退兵,否則我殺了她!”
我冷冷地瞟一眼宇文舜華,嘲諷道:“要殺就乾脆點兒,別磨磨蹭蹭跟個娘們兒似的。”
宇文舜華的臉色頓時像是吞了蒼蠅一樣難看。
“帶她回去!”
他惱怒地揮手。呵呵,果然捨不得殺我。我突然對他粲然一笑,“太子殿下,祝你能活着回來。”
說罷,我一鞭子把想要靠近的侍衛打開,揚着頭策馬回城。
回到關押我的明月閣,我又是在院子裡呆坐了一整天。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傍晚,天陰得有些嚇人。看着天色不好,我這纔回了屋。
但回屋後我仍是沒什麼事情可做,只好半歪在躺椅上掰指頭,這是我這些天唯一可以解悶的遊戲。
門突然被撞開——
“雲錦嵐!”
哦,原來是宇文舜華那個變態。我擡眼一看,他滿身都是血污,戰甲變得破破爛爛。嘿嘿,他哪是我家南宮天翔的對手,一看他這樣我就知道他肯定輸掉了。
低下頭,我繼續掰指頭。
宇文舜華大步邁向我,怒聲道:“雲——”
“啊呀!”我打斷宇文舜華的話,欣喜地擡頭,“你回來了,恭喜恭喜!”
手腕驀地被抓住,那力道大得讓我覺得骨頭都快碎了。
“雲錦嵐,你到底想怎樣?!我死了你很開心嗎?!”
“至少不傷心。你死不死跟我什麼關係?”我微微皺眉又道,“至於我想怎樣你沒權利知道。但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恨你!”
“恨我?”宇文舜華疑道,“恨我什麼?我又沒把你怎麼樣。”
我翻個白
眼朝他吼道:“我的手快被你捏斷了!我恨死你了!”
宇文舜華一愣立即鬆了手。我一看自己的手腕,上面一片青紫。
“疼嗎?”
宇文舜華突然問道。聽聲音,他……是在關心我?我呆了片刻白他一眼,“廢話,不疼纔怪。”
“給我看看。”
他說着向我伸出手。我側身一躲,“不要。”
誰料話剛出口他突然捉住我的手,用力一推把我按倒在躺椅上——
“雲錦嵐,我有一個好點子,你要不要聽?”
“不要。”
我的聲音有些不經意的顫抖。宇文舜華卻湊到我耳邊柔聲道:“雲錦嵐,要是你成了我的女人,南宮天翔會怎麼樣呢?”
聽他問出這句話,我反倒定了定神把頭轉向他,也放柔聲音,“我只當被狗咬了一口。”
“呵,你這女人——”
宇文舜華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想要找出我的破綻,只可惜我的破綻不在這裡,他只能懊惱地放開我。
在宇文舜華起身後,我若無其事地整整衣服又說:“宇文舜華,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說來聽聽。”
不知怎麼回事,宇文舜華看起來居然很高興?拜託,他剛剛打了敗仗好不好!難道是在爲剛剛佔了我便宜而暗爽?他不至於這麼猥瑣吧……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揉着手腕說:“把我的戒指和吊墜還給我。”
“不行”他又板起臉來,“換一個。”
“那……把明月閣的侍衛全部撤掉,看見他們我就不高興。還有,把婢女換成普通的,反正我現在內功也被你廢了,什麼也幹不了。”
反正不換白不換,我還不如讓自己舒服點兒。
宇文舜華的神色好了一些,“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別動逃跑的念頭。”
我狀似開心地道:“好,我不跑。”
不是不跑,時候未到!我答應的是這一刻不跑,又沒答應以後不跑。
宇文舜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朝門外走去。我突然想到這是他第一次高高興興的離開……可這讓我的心裡,很不爽!
於是,我開口叫住他——
“宇文舜華。”看他轉過身來,我接着說,“你身上的血是你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半挑眉梢,俊美無鑄的一張面容甚至讓人覺得不真實。但我卻無視他的俊美,奸笑道:“如果不是你的就太可惜了,人有時候失點血對身體好。”
“你——”
看他甩門而去,我終於有了好心情。快樂果然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
南朝·尚州·玉鯉湖
宇文舜華還算是言而有信,第二天就撤掉了明月閣的重重守衛,侍女們也都換了。只可惜在此之後我只在明月閣裡呆了半個時辰就被宇文舜華打包裝箱,乘着船帶到了長江南岸。
我現在是在南朝尚州玉鯉湖邊的另一座行宮裡。宇文舜華兵敗撤回了長江以南。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是很在意失地問題。
已經快入冬了,我被困在行宮裡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逃出去。宇文舜華派人把我盯得死死地,連睡覺都有人看着。雖然被行宮包圍着的玉鯉湖風景絕佳,可我卻沒有絲毫觀景的興趣。
我只想回到南宮天翔身邊,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在這裡我簡直快悶死了。宇文舜華爲了防止我逃跑不許任何人開口和我說話,我真覺得自己快被這個變態弄崩潰了!
雖然宇文舜華已經回了興京,可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抽了,每隔五天都會跑回來看我一次。說起來,今天他又該來了。
“雲錦嵐?”
說曹操曹操到,我一臉冰冷地回頭看着宇文舜華那張俊美的臉心道:總算來了個“長舌頭的”。
多天的怨氣終於爆發,
我冷聲道:“宇文舜華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你把我囚在這裡已經那麼多天了,給你兩個選擇:一,殺了我;二,放了我。”
“雲錦嵐,讓我選擇你還不夠格。不想呆在這兒?好,我帶你回興京。”
我真是搞不明白,每次他來這裡都是冷冰冰地和我說上幾句話然後就拍屁股回興京,弄得我每次想發脾氣都找不到對象。不過,剛剛他好像說要帶我回興京……
我迅速在腦子裡衡量了一下,好處是我可以就此離開這個爛地方,壞處是逃跑的機率變得更小。去不去呢?
“雲錦嵐,快點!”
“好,馬上!”
呃……強烈鄙視自己……
馬車搖搖晃晃,上下顛簸,我靠在車壁上望着車外的湖光山色不得不承認,南朝的確是個風景秀美的地方,至少我看到的一部分是這樣。
親自走了一遭才知道,原來從興京到尚州玉鯉湖的行宮竟要走上六天,即使騎快馬也需要兩天時間。這麼說,宇文舜華每次都要花四天在路上,一天時間呆在興京,而這樣只是爲了當着我的面冷冰冰地說句話?!
果然稱得上“變態”二字!
等到了南朝的首都興京,我被宇文舜華安置在了長樂宮的蘭苑。長樂宮是宇文舜華作爲太子的宮室。我記得北國的東宮好像叫景樂宮,楚凌就住在那裡。這南北兩國還真是對稱得詭異。
拋開其他不說,南朝的宮室還是很養眼的。相對於北國來說,南朝的建築風格更加恢弘大氣,但色彩也相當豔麗。只可惜長樂宮的全景我無法看到,原因就是——
MD,宇文舜華那個死變態連蘭苑都不讓我出去,而且在這裡居然還是沒有一個人開口和我說話!
枯黃的花被寒刀秋水一寸寸凌遲,最後悄然零落。秋風無情,過,只留一層塵土。每一天,我都在長樂宮的蘭苑等待。
一天,又一天過去,轉眼已是十一月,而我在新囚籠裡呆得都快瘋了!
這天,我依舊坐在秋風冷瑟的院子裡一邊不住地火氣上涌,一邊努力地麻痹自己。
眼前突然閃進一個黑色的人影——
“雲錦嵐。”
剛一聽到有人喊我,我再也忍不住,張牙舞爪地吼道:“宇文舜華你放我走,要麼就殺了我!我要回北國——!”
連日的囚禁生活已經讓我這只不自由寧願死的鳥兒近乎瘋狂。所有的理智都已經被消磨殆盡,我所知道的只是——我想出去!我要出去!
想我當初也真是可笑,不自量力的以爲可以撼動整個南朝,卻忘記了自己根本就只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兒,縱有沖天一飛的堅強翅膀,出不了這籠子也是枉然!
吼完,我沮喪地發現宇文舜華那個變態還是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站在我面前,似乎在欣賞我的表演。我壓下心中翻涌的憤怒重新裹上一層冰殼。
我也不容易了,這麼長時間就只有今天這一次失控,可就這一次已經足夠讓我萬劫不復。算了,該來的總要來,我倒要看看宇文舜華要怎麼處置我。
默默地我轉過身,不料一陣眩暈突然襲來,我晃了晃,本能地扶住一旁的桌角。這段時間不知是怎麼了,經常莫名其妙地有這種眩暈感。
“……嵐……雲錦嵐?你,怎麼了?!”
耳邊像是有人在不停地叫我。忽然覺得有人靠近,我警惕地後退一步瞬間清醒過來,原來是宇文舜華。
別開臉,我冷漠地說:“我沒事,只是不想呆在這裡。你把我的戒指和吊墜還給我。”
我微喘着氣坐到鋪着獸皮的軟坐上。可能是太悶了,所以才病了吧,要不然怎麼會覺得全身使不上力呢?
但是,我給自己把脈時看脈象一切都正常啊,太醫們也替我把過脈,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這是怎麼回事?
越來越困了,又是這樣……我止不住疲憊地閉上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