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大地,隨着寒流日盛,朔風越來越猛烈,所以萬物都蕭條了起來。
李長生星夜奔走在路上,正朝着距離沙城百里之外的白雲寨而去。此時星野空曠,月低天高,幽冷的月華,籠罩着光禿禿的山嵐,萬籟俱寂,腳下只有沙沙沙的枯葉聲。
他背上捆着一柄軍中制式的巨劍,手中提着一杆長槍。更是身穿野戰軍一等兵專屬的五靈盔甲。
這是由五種靈蠶的蠶絲,配合犀牛皮鞣質而成,所以它呈現五種顏色,偶爾還有思思寶光靈氣,縈繞在護甲片之中,即便是在晚上看來,李長生整個人也顯得鋒芒畢露,滑溜霸氣。
至於他手中的長槍,名爲狼牙槍,雖然不是法寶級別的兵器,但槍頭的那一段,卻是有魔狼的牙齒,打磨而成,上面寒光,一道道鋒利的氣息,縈繞在槍頭之上。
而槍桿,更是採用將要成精的千年桃木樹,經過百日打磨,百日蒸煮,百日烘烤,而製作成型,顯得柔韌無比,普通刀劍,根本無法斬斷。
這一身的配備,都是臨走之前,身體忽然有些不舒服的花思思,命將軍府的管家給李長生準備的。
雖然她因爲身體不適,沒能出門送別李長生,可她的一番情誼,卻都蘊含在這一身的裝備裡面。
李長生有想過,身穿五靈盔甲,悄悄潛入白雲寨,在敵人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而無鐵騎衝擊,他就可以鏖戰於千人徒步的兵陣之中。手持狼牙槍,更可大殺四方,所以此行他不會有太大的危險,能招募到兵士,纔是最重要的。
黃昏出發,兩個時辰,沒有坐騎的李長生,已經行走五十里開外,再有兩個時辰,就可抵達白雲寨了。
可是走着走着,他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團綠光閃爍。
綠光飄忽,閃爍不定,有碗口那麼大,顯得邪乎異常,所以李長生壓抑着氣息,悄悄逼近。
等到得近前,他才發現綠光出現於一片墓地之中,懸浮於一個黑衣修士的雙手之間。那修士端坐在地,身高不知幾許,但面容蒼白,消瘦異常,再加上他雙手虛握之間,那閃爍不定的綠光,於是整個人也給李長生一種極其邪乎的感覺。
“那綠光是火屬性的死亡之力,所以也被稱之爲鬼火,此人,用我太古的說法,是幽冥道統的人。”而神農鼎的器靈,“陽”也發現異常,所以立刻向李長生傳遞聲音。
“這種鬼火,不可小覷,是人修煉出來的,蘊含死亡之力和人之靈力,所以一旦打入你的體內,那死氣立刻破壞你的生機,而人之靈力,則會和你的太陽之力對抗,保護死亡之力在你體內爲非作歹。”
見李長生沒有迴應自己,陽再次補充道,想要讓李長生繞道而行。
畢竟是即便是在太古時期,幽冥界的衆生,也是最爲詭異而不可招惹的一個羣體。時過境遷,對於現在的仙道格局,陽雖然不瞭解,可那天懸浮於黑衣人手中的鬼火,讓本能覺得危險。
“等等再說。”
李長生意念閃爍,就趴伏在一個巨石下面。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那邪乎的修士似乎閉關完畢,張口一吸,把鬼火吞進肚子裡面,然後疲憊的睜開眼睛。
李長生看到他目光的那一刻,忍不住呆了一下。
因爲這個黑衣人的目光,清澈而空靈,似乎不具備任何的邪氣,也不見一般魔宗弟子眼中的那種大凶之氣。這樣的清澈目光,空靈氣質,給人一種超凡脫俗,不染塵埃的感覺。
男子似乎很疲憊,睜開眼睛之後,雙手抱於懷中,無奈的嘆氣道:“這樣修煉也不是辦法,自打我‘忠魂門’被滅,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也就失去了門派的支撐和庇護,缺吃短糧,難以繼續下去。”
“忠魂門”李長生沒有聽過,可是這男子的話他聽懂了。
顯然這個人,修煉的術法神通雖然邪乎,可他並非邪惡之人。
畢竟他現在缺少吃的,卻沒有去凡人世界,而是還藏在這一隅墓地,寂寞修行。
若是一般的魔族弟子,在沒有吃的情況下,完全可以去擊殺世俗武夫,飢食人肉,渴飲骨髓精血,不僅可果腹,還能壯大修爲,肥澤自身。
可此人卻沒有這麼做。
並且在李長生詫異而同情的目光下,男子又自愛自憐的嘆息道:“雖然我是玄靈境一重的修爲,但這又有什麼用?在世人公理標準下,在正道的是非判斷之下,我徐青,就是魔門弟子,天下雖大,物華寶丰,但卻沒有三尺之地,做我安榻之所,也無一方洞府,供我安享世外。”
男子說着說着,忽然留下眼淚來,滿臉愁苦的站起身,拂袖抹淚,然後朝着一個墓碑前走去。
在那裡,擺放着一些祭拜死人的貢品,是尚未腐爛的鮮果和肉食若干,男子對着墓碑恭敬的三叩九拜之後,纔拿起貢品食物,哽咽的吃了起來。
“何苦這般活法,不如隨小爺我去了,以後有我吃的,斷然不會讓你飽受飢餓。”
可就在他吃的極爲狼狽之時,李長生忽然站了出來,朝他走過去。
黑衣男子詫異的丟掉祭品,目光投向李長生。只見那是個身材傾長,氣息飽滿,四肢有力的少年,並且他身穿着武五靈盔甲,手提狼牙槍,揹負戰劍,整個人鋒芒畢露,氣息浩蕩沖天。
那憨厚的圓臉上,還徜徉着真誠的,讓人覺得溫暖的微笑。
或許是太陽血脈在作祟,也或者是李長生真的發了大慈大悲之心,那笑容澄澈而乾淨,如乾坤大日一般,籠罩乾坤,照耀萬古!
所以與其說男子震驚於李長生的忽然出現,不如說,瞬間被李長生的笑容和氣質而感化。
所以他居然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猛的站起,周身綠芒閃爍,咬牙喝道:“你是軍隊的人?想要緝拿我這個魔宗弟子麼?如果是,我奉勸你趕快走,你不是我對手,而我不想殺人。一年多了,無數的人想要追殺我,而我,雖然不想殺人,可也有不少人死在我的手中。”
“你是個好人啊。”
可讓男子徐青驚訝的是,李長生一點都不怕他,反而發自肺腑的微微一笑:“像你這樣的好人,即便是真正的魔宗,小爺我又有什麼好害怕的?”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我告訴你,我真的會殺了你的。”徐青搞不明白李長生的意圖,可他真的不想殺人。
一年的時間,他在不停的逃命,也殺了很多人,顛沛流離日久,他就愈發厭倦如此血腥的世道。
所以看了看四周,他神色陰沉的喝道:“你走吧!就你一個人,拿不下我,而我,也可以當你沒出現。”
“我走了你怎麼辦?”
李長生搖了搖頭,反而向着徐青走來,發自肺腑的真誠笑問道:“我走了,你吃什麼?我走了,你以後住在哪裡?沒有小爺我幫你,你要流離到何日?才能找到臥榻之地,安身之所?”
徐青見李長生不退反進,步步逼來,就更加不瞭解,而李長生的話,那真誠的沒有任何虛情假意的笑容,也讓他有些糊塗了。可是逃亡太久,他見過太多陰險兇狠之徒,所以還是不能不防備。
雙手之間,鬼火纏繞,他的氣息渾然陰冷,慘烈起來,厲聲喝道:“你到底要幹什麼?別以爲我不會殺你!”
李長生猛然停下腳步,把狼牙槍丟在地上,對徐青抱拳彎腰道:“跟我走吧,爺爺我還是剛纔那句話,以後有小爺我一口吃的,斷然不會讓你餓着!你也看到了,小爺我現在已經是一等兵,以後在軍中必有建樹,大事可期,你與其這樣自哀自嘆,獨自修行,倒不如跟着我,咱倆攜手並肩,做出一番大事來!”
徐青怕是做夢都想不到,這個憨厚真誠的少年,居然要招募他!
用力的搖了搖頭,他發出一聲冷笑,想要嘲諷李長生一番,因爲他不相信李長生會真心對他。可是看到李長生期待的眼神,和滿臉的笑意,他怎麼也不忍心對其言語羞辱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是做夢,肯定不是真的,居然有人要招募他!
並且是如此誠懇的招募。
他以爲,要不是自己精神錯亂了,就是對面的少年是傻子。
關鍵是,有人敢招募他這樣的人?
他雖然爲人不惡,而“忠魂門”雖然也亦正亦邪,歷來修行,只吞噬英雄之氣,凝聚鬼雄之膽,從而鑄就自身的忠魂死氣。可是世人還是把它他魔門的,而忠魂門的被滅之後,他徐青更是遭到趕盡殺絕,被追殺一年多。
他這樣的人,身份一旦暴露,怕是所有的正道修士,都要殺之而後快,可眼前的人居然敢招募他?
難道他就不怕惹禍上身?
如果有人知道他徐青的身份,就會說他勾結魔道。
到了那個時候,被追殺的不僅是徐青,這個兵也會難逃一死。
“我是世人眼中的魔道,你爲何要追殺我?”徐青身上的鬼火和煞氣,徐徐散掉,不解的望着李長生。
“哼!在爺爺我的眼中,你不是魔道,這就足夠了。一個魔道,在貧困潦倒之時,飢寒交迫之際,寧願偷吃祭品,也不去吞吃活人,這樣的魔道,着實太善良了一些。跟我走吧。”李長生露出傲然一笑,冷冷的哼道:“何況小爺我在世人眼中,也不是什麼好鳥,和我妻子的師父往來,搶別人的老婆,睡已婚少婦,若比咱倆誰更魔道,你不及我十分之一。”
“哈哈哈!”
聽了李長生的話,徐青忽然發出一聲大笑,然後一把抓着李長生的雙手,熱淚盈眶的點頭道:“好!我就隨你去了,以後幫你成就大事!反正你比我更魔道,跟着你,沒人會注意我!”
“榮幸至極。”
李長生反抓着徐青的手,也發出一陣興奮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