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兒剛出門吩咐了宮女去準備,還沒進屋,忽的看見站在門口高大的聲音,想要出口的話立刻吞了回去,默默朝北冥淵福了一福。
腳步聲落在青磚上的聲音格外清脆,就算那雙腿的主人已經再平穩不過,在至極靜謐的寢殿當中,依然驚醒了半躺在貴妃椅上的美麗女子。
紅菱有些許驚慌,倒是軒轅鸞歌斜睨了北冥淵一眼,又重新閉上眼,紅脣輕啓,問道:“去看看環兒準備好了沒有!”
這話自然是對紅菱說的,紅菱頓時如釋重負,連連點頭,看也沒看北冥淵一眼,穿門而出。
北冥淵緩步靠近軒轅鸞歌,卻沒有如往常一樣坐下來,而是站在窗前,幾乎將從窗口投射進來的陽光全部籠罩在了自己背上,面上陰晴不定,慵懶的瞧着她。
“皇上難道是有什麼話,想要對本宮講嗎?”鸞歌換了個姿勢,只覺這一時半會兒的應當是去不了浴池了,乾脆將整個身子都縮進了放在貴妃椅上的薄毯中,溫暖如陽光瞬間襲來的時候,不由舒服的眯了眯眼,好似一隻慵懶的大貓。
北冥淵饒有興致的盯着軒轅鸞歌,默了默,道:“你的性子,還真是難得改變一點點!”
“本宮不仰仗他人的鼻息生活,何苦在意什麼改變?”依舊挑釁的口氣。
北冥淵將四下的佈置好好看了一遍,真不知道是應該感嘆鳳翔宮這片風水寶地的位置好還是感嘆軒轅鸞歌這固執的性子好,一切好似又都回到了從前,她的口氣依舊高高在上,依舊擁有將他踩入塵埃底層的頑固。
“其實……”誰在說話?“渝水是大夫!”
北冥淵忍不住一愣,忽的反應過來這的確是他的聲音,也是他的口氣,怔怔的回頭去看軒轅鸞歌,才發現鸞歌也似乎挺驚訝,正詫異的看着他。
“我今兒找你的意思是!”北冥淵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你是皇后,整個後宮的事朕知道操勞,便不交給你也罷!但鳳翔宮,其它嬪妃可沒有這資格來管你,渝水是客人,你是皇后,這點容人之量還是要有!”
“皇上是在怪罪本宮沒有容人之量?”軒轅鸞歌忽的勾起嘴角,雪白的麪皮子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嘲弄,全身的每一根神經聽到北冥淵的聲音都忍不住要反抗,氣得她哆哆嗦嗦了片刻,眼神跟着清冷下去。
北冥淵原本不是這個意思,但回頭看見軒轅鸞歌那憤恨得好像他是她仇人的眼神,心底忽的懊惱,原本準備了許久的溫和忽然間便被剝開丟得乾淨利落,往常那冷若冰霜的眸子很快擠出俊臉重見天日:“皇后既然有自知之明,何苦又要來問朕?”
看似溫暖晴好的天氣,但事情來得一件比一件決絕,鸞歌泡了快一個時辰的浴湯,在浴池裡昏昏欲睡時被紅菱強制的拉了上來,兩隻耳朵裝作聽不見她惱怒的聲音,飛快將柔軟的衣裳替她披在背後,又利落的喚了宮女進來幫着擦頭髮的擦頭髮、穿衣服的穿衣服、還有穿鞋、按摩……
夜裡意
外的有些睡不着,紅菱也不肯離去,陪着鸞歌圍着厚厚的大絨毛毯子坐在花園裡看清冷遙遠的月色。
銀白的光芒溫溫和和的落在鸞歌細膩精巧的五官上,紅菱回頭看見,被迷離了半天才小聲感嘆:“娘娘比從來還要好看了!連奴婢是女子,也快要不可自拔的喜歡上娘娘了!”
鸞歌一怔,醒悟過來紅菱說的人是她,輕蹙的眼角眉梢稍微順了一些,感嘆道:“這個世界美麗的女子不少!”她只有這句話,就像她上輩子也見過那麼多美麗的女子,但是自古以來不是就有一句傳言麼:紅顏薄命!
紅顏多薄命!說不定她會趕不及的,就做了這句話的下一個見證者。
“娘娘今天晚上很不開心,可是因爲皇上?”紅菱想了許久,才小心翼翼看着鸞歌的眼睛,更加小心翼翼的將這句不太敢問出口的話緩慢的說出口。
軒轅鸞歌沉默了半天,舉起因爲生病而瘦了不少的手背放在月光下,讓那無形的月光將她的手照亮,陰暗的地方變得更加陰暗,半晌才說:“那渝水,真的出宮了?”
紅菱從鸞歌午睡到現在半步也沒有離開,哪裡會知道這些鸞歌都不知道的消息,微微頓了頓,搖頭笑道:“既然皇上說了出宮了那肯定就是出宮了,娘娘不要再想了,看那渝水姑娘在這個時候出宮,回來不見得皇上就會寵愛她!”
她這是在爲北冥淵偏斜的寵愛而斤斤計較嗎?眼皮子雖然依舊清明,但心底也越發的困頓,將毯子往胸前又捲了一卷,懶懶的聲音響在月光下:“回去睡吧!”
紅菱將她扶到牀榻上,又熄滅了屋子裡的好幾盞燭臺纔出門而去,留在門外守夜的宮女好似與她說了兩句什麼,鸞歌已經沒有力氣去聽,無力的躺在牀上,四肢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夢中耳邊好似總縈繞着滴滴答答的水聲,鸞歌從一片混沌中醒過來,入眼處,意外是在香凌的尚凌宮門外,但那漆黑一片中,鸞歌又分明看得很清楚,那所謂的尚凌宮哪裡還像是原來的尚凌宮,鋪天蓋地都被一層厚厚的綠葉緊緊蓋在下面,她不小心一腳踩上去,深厚的樹葉叢承受不住她的身體,一雙玉腿足足陷落到了小腿肚子才慢吞吞的停下來。
嘴裡想叫出聲音,喉嚨卻緊得好像塞了石頭似的僵硬,雙腿努力想掙扎起來,那藤蔓之下卻好似生了一雙手,冰涼沁骨,將她死死的拽緊,根本由不得她掙脫半分。
“啊!”尖銳的慘叫聲一陣一陣,漸漸靠攏鸞歌的耳朵,又好像正漸漸遠離她,鸞歌情不自禁將雙臂在胸前抱緊,額頭上滲出大片大片的汗珠,可憐逃不掉,連大氣也喘不過一口。
驀地,涼颼颼的感覺傳遍了全身上下所有角落,令她莫名想起某個突然出現在冷宮的畫面,也是那時,總感覺自己被什麼人盯上了,身子忍不住輕顫,一雙演講將四周看遍了也找不到究竟是什麼在看着她。
“小靈?”細碎的聲音從她喉嚨被硬生生的擠出來根本聽不清楚究竟說
得是什麼,像被碾碎了的話語,一個一個破碎的音節根本不成調。
但是鸞歌沒想到還是有人迴應她了,那個幽怨空靈,亦分不出是男是女的聲音笑嘻嘻的問她:“你在指望着他來救你嗎?”
“你是誰?”雙手雙腳害怕得同時掙扎,因爲抽不出身子,整個人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爆炸,也不知道要在什麼時候解脫!
妖豔的聲音似乎等她耗盡了全部的力氣,才慢吞吞的說:“什麼都不要想了,那個小傢伙……已經不能來救你了!”
“什麼意思?”
“軒轅鸞歌呀軒轅鸞歌!”那聲音好笑的說,聲音好像跟唱歌兒似的,時而高亢時而低迷:“你連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
小靈死了?
鸞歌顫了顫,思及最後一回見面,小靈不是說過,待他成年,一切都會好起來嗎?而她,也什麼都沒做!
“小傢伙多管閒事!靈珠關他什麼事?不過一個小小的守護神罷了,還以爲自己是誰呢!”不屑的笑了笑,隱形的眼睛似乎又看見鸞歌始終愣在原地,便又挑高了聲線:“不過你放心,我的美人兒,我可捨不得讓你去死呢!”
“你給我出來!”害怕到了極點,軒轅鸞歌反倒徹底冷靜下來了,如黑寶石一樣的雙眼精銳無比的瞪着虛無的空氣,道:“你是人或者不是人!有本事就不要裝神弄鬼!”
“你什麼時候看見我裝神弄鬼了?”不甘的聲音轉了一個彎兒,立刻真實了許多,鸞歌一扭腦袋,差點與那慘白的一張臉撞到一起!
“這就暈了?”暗璃蹙眉,掃興的身手拽了拽半個身子躺在藤蔓上的完美軀體,忍不住又笑了笑,砸吧着嘴:“這麼美的身子,浪費了還真是可惜!”
“娘娘……娘娘……”
軒轅鸞歌從幽深的混沌裡被這個聲音牽扯着一路向上,到最後堪堪瞧見了燦若朝陽的陽光,一下子刺激得她不得不閉上眼。
那邊閉上了眼,這邊卻猛地張開眼睛。
紅菱愣在牀沿,一雙手交相握在一起,瞧見她的一瞬間先是驚訝,隨後笑容越來越大,三兩下爬滿了她的臉頰。
“娘娘真的醒過來了?”
下一瞬間,軒轅鸞歌張張嘴,還沒說話,驀地紅菱觸電似的閃開,換了一人坐在紅菱原本的位置上面。
喉嚨裡好像夢裡那會兒,塞着什麼東西似的說不出話來,眉眼瞥了瞥站在牀邊的紅菱,意外也看見了渝水。
她又回來了?
“你現在怎麼樣?”低沉悅耳的沙啞聲線不屬於任何一個女子,而是來自於這屋子裡面唯一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她軒轅鸞歌這輩子的丈夫!
鸞歌漠然的瞧着他,心中鬱悶極了,她曾經聽人講過: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人,往往是你潛意識裡面最依賴的一個人!她驀地有些相信了,看見北冥淵,她突然間,好似沒了以前那股子強烈的憤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