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別,江南君向曦穆彤請求,單獨和水鈴兒說幾句話,曦穆彤便在遠處等候。
江南君一掃往日的嬉笑神情,露出一臉嚴肅,水鈴兒則似笑非笑,一副要殺要剮無所謂的樣子。
江南君語重心長地說道:“鈴兒,整件事情,並非如你想象。這其中有許多疑點,都被你忽略了。”
水鈴兒翻翻白眼,腦袋偏向一邊,不想聽。
江南君見他這個態度,知道不能再由得他獨自亂想,繼續說道:“當日爲挽救竹月性命,曦穆仙獨往瀾滄江見瀾滄神,身中麒麟劇毒,險些喪命。後幸得斷簫出手相救,才得以驅散寒毒。而那斷簫,卻因此躺進真玉棺,至今尚未甦醒。此事經我手親辦,不會有假。”
水鈴兒回想那日仙魔宴上的情景,曦穆彤口吐鮮血,幾乎從雲端墜落,後被斷簫帶走,確實是他親眼所見。
江南君接着道:“稽洛山內部的事情,我所知不多,故無法驗證,三滴蠱雕獸的眼淚是否就真救得了你師傅。但是根據後來的調查,稽洛山仙戶簿上的九十八家仙戶裡,根本就沒有所謂張獵戶家有一個叫彩童的女兒,所以此事虛實,唯有你自己判斷。”
水鈴兒的內心深處,翻起了一片巨大波瀾。
“至於斷竹月仙根之事……”話到此處,江南君自己也滿心酸楚,頓了一頓,忍淚繼續:“他與星竹仙由同一棵竹樹精幻化,已是同根而生。一旦他身死,就意味着星竹仙也不可獨活。所以斷他仙根,是唯一能讓你竹星師叔延續仙壽的辦法。以你師傅的爲人,你認爲他會不會求你師祖姑姑這麼做?”
江南君清晰地擺這幾點出來,水鈴兒心裡那股堅硬的執拗,已被消磨掉大半。他感覺腦子好像一下被從中掏空,疼得難受。
江南君說完,手一探,從他那花子衣兜裡取出了盧田玉。
“鈴兒,如果你想見你師傅,盧田玉可以幫你。其實他一直就呆在這塊玉中,和你在一起呢。”
“什麼?師傅在盧田玉里?”水鈴兒聽得茫然。
只見江南君的手向上一拋,那玉便輕飄地浮在了半空。
他又唸了幾句心訣,一縷青煙就緩緩從玉中飄出,變幻成幾幅不同的畫面。
每幅畫裡出現的,都是竹月生前的情景。
他或在伏案疾書,或在禪室打坐,或在日光照耀的百香谷捧書苦讀。
“師傅—”水鈴兒頓時悲喜交集,癱軟在地。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只盼每天晚上睡着後,能在夢中與師傅相見,卻不料原來從盧田玉中,就可以重溫他的音容笑貌!
江南君解釋道,“這盧田玉,源自上古伏羲時代,與人情感相通,甚是重情,喜愛記錄人之生平。當然所被記錄之人,一般都已身死,魂魄幻滅,它便同在生者一起,共憶與死者的往昔。重獲盧田後,我曾在裡面查找與浣姝有關的記錄,卻什麼都沒現,所以我才能繼續相信,她尚在人間。”
這下水鈴兒徹底明白了,當初江南君把盧田送給自己的深意。
想起這幾日來自己的態度,他懊悔不已,伏在江南君腳邊痛哭道:“江南哥哥,鈴兒錯了……”
江南君扶他起來,撫上他肩頭,勸慰道:“鈴兒,回稽洛山吧,慢慢的,你就會懂得你師祖姑姑,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並且三界即將大亂,還有許多重要的任務,等你完成呢。”
水鈴兒哽咽地說不出話,只好重重地點了點頭。
回稽洛山,曦穆彤將水鈴兒綁成一粒糉子,掛在千翼冰雪獸一側,自己則背對他,坐向另一側。
水鈴兒不再掙扎反抗,安靜得像一塊石頭。
一路飛行無語,只有飛鳥和雲彩從身邊經過。
他苦苦回憶,過去與竹月一起在雲中穿梭的情景,想到將回一個已經再也找不到師傅的稽洛山,心中充滿了恐懼。
他呆呆地看着曦穆彤一塵不染的背影,心中默問:“這一切,到底是你錯了,還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