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出現一片樹林,二人正待穿林而過,忽見對面跌跌撞撞,搖搖晃晃走來兩條人影,渾身是血,頭髮蓬鬆,分不清是男是女。紅色的鮮血把二人衣衫全染紅了,而且還在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二人一步一晃,眼見就要支撐不住了,勉強走出幾步,咕咚一聲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天已黃昏,夕陽透過樹葉的間隙照耀在二人身上,使得二人身上的鮮血顯得更加刺眼,紅紅的一片,看了叫人膽顫。
冷如霜和林天楓隱在一株大樹後,向二人觀望,見二人從正北而來,心下一緊,但見二人渾身血跡,不像是本門中人,心中又一寬,心下祈禱,但願本門無事,上蒼保佑。
天楓向二人倒地之處觀望,忽對冷如霜道:“冷妹,你瞧,那是什麼?”
冷如霜向二人瞧去,夕陽照在二人身上,其中一人身旁斜斜的露出一截五六寸長,散發着金光的東西,如血的夕陽照耀在那物件上,爍爍放光。
“金劍,金劍,小梅,小蘭,她們出事了。”冷如霜大叫一聲,搶步而出,奔向二人,天楓也隨後趕到。
冷如霜奔到二人身邊,取出那散發着金光的物件,果然是一把金劍,劍柄上有一個‘梅’字,正是小梅的金劍。她忙把二人翻轉過來,擦乾二人臉上血跡,一看之下,冷如霜大叫一聲,險些昏了過去。倒地的二人正是小梅和小蘭,二人髮髻蓬鬆,衣衫不整,身上的傷有十餘處,已是奄奄一息,受傷及重了。
冷如霜呼喚着兩人的名字,忙取出兩顆丹丸,撬開二人牙關,給她倆服下,又取出金瘡藥給二人敷上。天楓伸出雙手按在二女背後,以自身真元爲二女療傷。不久,天楓頭上白氣繚繞,小梅、小蘭也漸漸甦醒過來。
“掌門,掌門。”二人眼睛還未睜開,便含糊的召喚冷如霜。“掌門,張挺,義、清教、攻擊,快、救他們。”二人聲音微弱,神志還很模糊。
冷如霜忙把頭湊到她們耳邊,小聲道:“小梅,小蘭,別急,我是如霜,你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慢慢告訴我,別急。”
此時天楓緩緩收回雙掌,小梅、小蘭睜開了眼睛,見冷如霜和林天楓在身旁,二女面露悲憤之色,嘴脣連動,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是不住的哭泣。冷如霜扶住二女道:“小梅、小蘭,怎麼弄成這樣了,快告訴我?”
“掌門,”小梅叫了一聲掌門,早已泣不成聲,哭訴道:“掌門,你走後,我們隨郭副門主去了張家祠堂,誰知,沒過半個時辰,張挺突然帶着義清教大批教衆來襲,一場血戰,除了我們二人拼命逃出外,其他人,都、都遇害了。”
冷如霜渾身發顫道:“那郭副門主,諸葛、楊、田、幾位大俠呢?”
小梅哭泣道:“郭副掌門爲了救我們,全力阻住張挺,被張賊害了,諸葛、楊、田三位大俠都與敵人同歸於盡了。”
“啊!”冷如霜大叫一聲,昏了過去,多日的辛苦,奔波勞碌,費盡周折才組成一個正義門,實指望能與張挺一較長短,卻誰料一日之間,被張挺毀於一旦,她怎能不心痛。
林天楓扶起冷如霜,前後拍打,幫她疏散急怒悲傷之下淤積的氣血,小梅、小蘭惶恐的在一旁不知所措。
良久,冷如霜才甦醒過來,猛地跳了起來,大叫道:“我要爲他們報仇,報仇。”說話間有如一隻受了傷的母虎,咆哮着帶着無比的憤怒向北疾馳而去。林天楓忙扶起小梅、小蘭,從地上撿起二人金劍,交與二女道:“二位姑娘,你們覺得身體如何,能不能施展輕功?”
“得林大俠內力相助,又有火狸丹內服,金瘡藥外敷,已無大礙了。”
“二位姑娘傷得不輕,飛馳起來可稱得住?”
小蘭道:“傷處雖多,但沒傷到要害,不礙事的。”
“那好,我們快走。”說罷拔地而起,向北疾馳。小梅、小蘭也不怠慢,雙雙旋起,盡全力追去。但是天楓功力勝過她們許多,二人又身負數處刀劍之傷,元氣大損,雖然加緊追趕,仍然追趕不上。
冷如霜一口氣奔到張家祠堂,祠堂大門緊閉,裡面沒有一點聲息,四周陰森森的,有些恐怖。冷如霜盛怒之下並沒有放鬆警惕,圍着祠堂前後繞了兩圈,見沒發現什麼情況,準備飛身入院。此時天楓也已趕到,見冷霜正準備進去,忙道:“冷妹且慢,裡面黑漆漆的,我們點幾支火把進去。
“也好。”二人折了幾根兒臂粗的松枝,點燃,此時小梅、小蘭也已趕到,二人氣喘吁吁,累得滿頭大汗。冷如霜如今也顧不得她們許多,交給二人兩隻火把,四人一起飛身入院。
身形還未落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直衝鼻孔,火光之下,院中橫七豎八的躺着三十餘具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冷如霜走近一具屍體,這具屍體撲伏在地,背後衣衫盡碎,背上有一個黑色掌印,掌印四周的皮膚都已泛黑,顯然是中了毒掌所致。冷如霜目中含淚,輕輕的把此人翻轉過來,此人赫然便是本門中武功高強的諸葛大俠,但見他雙目圓睜,牙關咬在一起,臉型已經扭曲,死狀十分悽慘,胸前赫然有一個灰色的掌印,深入肌膚。
天楓驚道:“原來諸葛大俠是被義清教天地二魔叟所害。”
小梅哭訴道:“諸葛大俠力敵二魔,不幸中了二魔毒掌,但諸葛大俠最後時刻施出絕技,用流星飛錘擊斃了天地二魔叟,自己也身亡了。”
冷如霜向前走了兩步,門柱上斜倚着一人,早已氣絕,正是副門主神刀郭雨。冷如霜渾身顫抖,聲音已變得沙啞,“郭副門主,郭老英雄,你竟也去了。”兩行淚水順着她的面頰流淌下來,滴落在浸滿鮮血的地上。
神刀郭雨斜倚在柱子上,雙目圓睜,嘴脣張開,像是在說什麼,鋼刀尤在手中緊握着,刀尖斜指前方,在已負重傷的情況下,仍在何敵人拼死搏鬥。郭雨胸前有一個白色的掌印,天楓猛叫道:“玄冰掌,張挺這匹夫竟用玄冰掌害了郭門主。”
冷如霜上前取下郭雨手中的鋼刀,緩緩把他的屍體放平,用手輕輕揉上郭雨暴睜的雙眼,悲泣道:“郭老前輩,是我冷如霜害了你,我若不請你出山,你過着那種悠閒安適的隱居生活,就不會亡命江湖,到頭來爲了我冷如霜,喪了性命,郭老前輩,是我害了你呀,我對不起你,郭前輩,我一定殺了張挺,給你老人家報仇雪恨。”話至此處,早已泣不成聲。
“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林天楓悲壯的吟誦着當年荊軻刺秦王時,與燕太子丹臨別時吟誦的詩句,山谷迴音,嗡嗡不絕。
左邊有兩具屍體,一具是楊大俠,另一具是田大俠的屍體,二人死狀悽慘,皆是經過一番兇殺惡鬥之後,力戰而死的。楊大俠雙臂齊張,右手緊緊地抓着敵人的一隻手臂,胸前插着一柄長劍,鮮血早已凝固,定是楊大俠在以寡敵衆的情況下,拼了性命,與敵人同歸於盡的。田大俠屍體倒在地上,身上有十數處傷口,但見他雙目暴睜,手中握着的兩把帶倒須鉤的長劍上,竟掛着兩顆人心,想是他知道重傷之下,難以全身而退,故此與敵人同歸於盡,用倒須鉤長劍刺入敵人胸膛,自己也身受重創身亡。
前前後後,均是本門中人屍體,慘不忍睹。冷如霜悲切的長嘆一聲,向小梅道:“除了你們二人之外,還有誰生還?”
小梅哭泣道:“郭副門主全力掩護我們逃走,若要有的話,也許只有葉師兄和於師姐了,她二人輕功最好,大概可以逃脫。
冷如霜輕哦了一聲,舉着火把巡視了一遍,果真沒見葉、於二人屍體,長噓了一口氣,但願此二人能逢凶化吉,希望給少林、泰山送信的兩名弟子也平安無事,多日之功,毀於一旦,冷如霜兩眼發直,呆立了良久,向小蘭道:“小蘭,你們到此多久,義清教到的?”
“掌門,你走後,我們和丐幫一行人出了天都谷,便來到這裡,到這之後,大家高興的談論今日大戰義清教的事,無不爲大敗義清教而感到高興,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義清教的人便到了,守在外面的幾個弟子首先被殺害了,之後,義清教衆便蜂擁而來,爲首的正是張挺那惡賊。
郭掌門知道事情不妙,叫我們小心戒備,郭掌門率我們走出祠堂,向張挺道:‘張教主,今日之事,已算是個結束,何必來此呢?’那張挺嘿嘿一笑道:‘郭掌門,今日之事,怎能算是結束,我義清教死了那麼多人,此仇焉能不報。’郭掌門道:‘張教主,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今日並非我正義門先生事,我門中人死傷的也不少,雙方扯平,何必再傷和氣呢?’那張挺卻道:‘冷如霜是我女兒,我有權讓她去做什麼,而她不聽父親的話,謀弒老父,此仇焉能不報。’郭門主道:‘若講報仇,張教主的仇人比任何人都多,若冤冤相報,張教主可夠忙的,張教主你說呢?’
張挺嘿嘿一陣冷笑道:‘郭雨,張某仇人是多,可惜他們都是些酒囊飯袋,壓馬的肉墩,有奈我何?什麼正義不正義,誰勝了誰就正義,郭雨,你是明白人,何必當那個副門主,不如到我義清教如何?’”小蘭講到此處已是吁吁帶喘,她受傷過重,元氣大傷,雖得天楓、冷如霜二人相助,也須靜養十天半月方可痊癒,此時連番講話,元氣受損,已有些支持不住了。
小梅見狀忙扶住小蘭接着說道:“郭掌門聞言大聲道:‘張挺,你不要白日做夢,我郭雨焉能加入你義清教,你若知趣,趕快離去,以免雙方發生衝突。’那張挺哈哈一陣大笑後道:“郭雨,識時務者爲俊傑,今日我張某這仇是報定了,郭雨你又能奈我何?’郭掌門冷笑兩聲道:‘張挺,今日天都谷中,若不是我正義門放你一馬,你此刻還能站在這裡講話嗎?’張挺嘿嘿一笑道:‘郭雨,什麼正義門放我一馬,憑你們的這點兒力量,怎是我義清教的對手,還不是林天楓那小子,無塵那老雜毛,還有未風那黃毛小子,幫了你們,否則你剛纔說的話該由我來說纔對。’
郭門主仰天長嘯道:‘張挺,武林正義,皆爲一家,不分彼此,今日就算我死了,是爲正義而死,死而無憾,何況我死也不會任你獨活,總有一天,你會比我死的更慘,哈哈哈。’郭門主豪氣干雲,不由得我們熱血沸騰。張挺聽後,只見他打了個冷顫,半晌才道:‘郭副門主果真英雄,但你不加入義清教,又不退出,義清教便容不得你,總有一天,我要讓林天楓,無塵老雜毛,未風那小子都死在我手上,哈哈哈。’郭掌門道;‘張教主若執迷不悟,郭某隻好以死相陪了。’之後,我們便和他們交起手來,敵人太多,我們被三五成羣的包圍起來,陷入苦鬥之中,不久諸葛大俠便與天地二魔叟同歸於盡了,郭副門主見勢不妙,與楊、田兩位大俠全力掩護我們逃走,叫我們二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死,一定要找到掌門,可他們卻、都遇難了。”
小蘭已歇息過來,接下來道:“我們拼命逃出後,便向南奔去,沿途又遇上不少義清教中人,苦戰之後跌跌撞撞闖入那片樹林中,幸好被掌門、林大俠相救,否則,我二人恐怕再也見不到掌門了。”
冷如霜聽完,強忍悲痛,扶住二人道:“小梅、小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還有命在,一定會爲郭門主他們報仇的。”
此時天色已明,陽光透過薄霧照耀在院中每一個人身上,一灘一灘的血跡,一張張義憤填膺的面孔,那麼親切,忽然間又那麼遙遠。冷如霜打開大門,叫小梅、小蘭在祠堂中尋了幾把鐵鏟,在祠堂外的一片樹林內,四人掘了數個墓坑,將衆人一一擡入墓穴中安葬。風景秀麗的芙蓉峰下,一夜之間,又成了一片墳場。祠堂內一灘灘的血跡,在金色的陽光下,耀眼奪目,天楓用鐵鏟將土剷起,蓋住一灘灘的血跡。四人來到門外樹林前,眼見一座座新墳堆堆隆起,沒有墓碑,沒有名字,只是一片新冢。
“也許數十年後,我們的子孫會來這裡拜祭先人們的亡靈,遙祭英烈的祖先。”
“也許數十年後,他們會被人忘記,這裡也許會被人移平,樹林也許會被砍伐而光,再也無人知道數十年前,有一羣英豪,爲了正義與邪魔苦戰,喪身於此。”冷如霜毫無表情的道。
沉默,良久的沉默。
天楓終於打破了沉默道:“冷妹,你準備怎麼辦?”
“我要苦練武功,就算尋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張挺報仇。”
“練功要緊,否則難以報仇,但你要小心行事。”
“小妹省得。”冷如霜說罷,身形忽然拔地而起,在空中對天楓道:“哥哥保重,小妹告辭了。”身體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身形如電閃而去。
“冷妹,冷妹。”天楓出聲招呼,但早已失去了冷如霜蹤影,小梅、小蘭見冷如霜已走,也拔地而起,向天楓道:“林大俠保重。”身化流星,追趕冷如霜去了。
“二位姑娘保重。”林天楓寧是天際良久,長嘆了一聲,無目的的向山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