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音看着沒趣,便收回了金蝶,打着哈欠回轎子上睡覺去了。
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吹吹打打之聲又在耳畔響起,吵鬧至極。對面那夕妃也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神情木訥,彷彿一個精緻的瓷娃娃。
又這樣走了幾日,終於,來到了一片空曠的平原上,這裡早已跪的全是人。平原上,一條玉石鋪成的道路一直連綿到遠方,道路兩旁一尊尊高大的人形石像,或握劍,或牽馬,給人以肅穆的感覺。
夕妃的轎子也在這條路前停下了,一名女子跪在轎子前小心地扶着夕妃下轎。
婪音掀起轎子上的簾子,冷眼旁觀這一切。喃喃道:“夕妃呀夕妃,我同情你年紀輕輕便被帝荒拉去陪葬,但是你有了怨念就不對了,用你的怨念來禍害我家朵朵……就更不對了。”婪音自己都不知道,她現在的表情有多可怕,冷得彷彿要結霜。
這時,姬將軍對着遠方抱拳跪下,拜了三下後站起身,從腰間拿出聖旨,讀了冗長的一段文字。宣讀聖旨時,只聽不時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婪音擡眼看了看,不由冷笑——帝荒那小子還真是貪心啊,陪葬的人還真不少呢。
大概又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姬將軍終於停止了誦讀,神色黯然地讓陪葬的宮女、妃子、大臣上路,走上這條神道。
一時,震天的哭聲響徹天際,漫天紙錢緩緩落在白玉神道上。
婪音拿着菸斗隨着殉葬隊伍緩緩走着,卻好似絲毫沒有被此刻驚天動地的大悲傷所感染,只是眼睛掃着一個個宮女,終於,她眼睛一亮。
“我家朵朵穿宮女的衣服也這麼可愛呀。”婪音臉上的冰冷終於褪去,又變成古井無波沒心沒肺的樣子了。只見她輕輕將目光空洞的朵朵拉出了殉葬隊伍,又掐了個法訣印在朵朵頭上,終於見到朵朵空洞的眼睛一點點有了神采。
朵朵一開始還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圍,但在看到婪音時,她忽然大大的眼睛裡溢滿了淚水,大叫道:“婪音主人!那隻隊伍……昨天的那隻長長的隊伍!原來是要送這個姐姐去死的呀!怎麼可以這樣呢?姐姐人那麼好,還那麼年輕!這一生不能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便罷了!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那個叫荒的王!爲什麼死了也要拉着姐姐……拉着那麼多無辜的人陪葬呢?!”
婪音默默看着朵朵哭着,嘆了口氣,道:“這個世界遠遠比你想的還要複雜可怕,但也充斥着陽光溫暖。以後在咱們浮世冷闕,你會見證很多很多的事情,經歷多了,或許你就長大了。”
朵朵好像沒聽到婪音的嘆息般,繼續哭得撕心裂肺,祈求般的說:“主人……主人我知道你神通廣大,你救救姐姐,救救這些人好嗎?回去朵朵會收集世間所有寶物給您的……救救他們吧……嗚嗚……”
“你個小笨蛋,這一切百年前便已經發生了,你所看到的都只是幻象而已,真實的他們,包括你那夕姐姐,兩百年前便就已經殉葬了啊……我要如何救呢?”
這時,天地間忽然又迴響起女人的笑聲……
夕妃面無表情地從遠處緩緩走來,朵朵看見了,忙停止了哭泣,問道:“夕姐姐,你怎麼回來了?沒事了嗎?你不用殉葬了嗎?太好啦!”朵朵開心地轉頭看向那隻殉葬隊,卻見夕妃依然在隊伍中慢慢走着。朵朵愣愣地看着兩個夕妃,最終嚇得大叫一聲躲在了婪音身後。
婪音拍了拍朵朵的腦袋,對夕妃道:“你請我們看了這麼一齣戲,想幹什麼呢?”
夕妃依舊面無表情,沒見她的朱脣啓,天地間卻迴盪着:“臣妾不恨帝荒將我從姬將軍身邊搶走,臣妾亦不恨帝荒讓我殉葬。臣妾將您帶進這方幻境,不過是想讓您和朵朵會感悟到什麼。”停頓了一下,她的表情變得柔和,繼續說道:
“臣妾知道,在夏朝時,您便存在於世了,臣妾雖不知道您的身份,但如果您是神仙,今後可以拯救那些無辜的人嗎?”
婪音吸了口菸斗,吐出一圈煙霧:“這麼說,你還是放不下被殉葬這件事麼?怪我當初沒有救你們?”
夕妃表情一愣。婪音繼續說道:“這世上何爲無辜?何爲善?何又爲惡?你不能只接受你認爲美好的東西,那樣你所擁有的就是不完整的世界。畢竟這世界本來就有很多面。我們都不過是歷史進程中的一粒塵埃,大善大惡穿身而過,卻也只是按着劇本將世界一步步推向傳說中的終極罷了。”
夕妃和朵朵都出現了思索的神色,顯然婪音突然說的那麼一大段話不大容易理解……
忽的,夕妃臉上出現了釋然的表情。
“或許……我明白了……婪音姑娘,謝謝你。那麼,我能和你一起見證世界終極的到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