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對項菲儀正色道:“此事微臣一定和鄭經查個水落石出,此地不宜久留,殿下明日便返京吧!”
“爲什麼要等到明日?”項菲儀皺皺眉,起身:“此事關乎人命,自然是越早解決越好。”
窗外暮色四合,最後一抹斜陽還留戀着地平線。散霧瀰漫大地,昏暗的日光在給黑暗讓位。
項菲儀下了決定:“這裡離吳家莊也不是很遠,今晚我先帶着黑雨過去看看情況。你們留在這裡等我。”
“不行。”開口的是毓慕,語氣不容置疑,“你身體太差,若是真想知道情況,我去看看。”
暗衛們一臉無語。他們還在呢,這種要命的事,真的要主子們爭得面紅耳赤嗎?
項菲儀想要拒絕,卻在毓慕嚴肅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只好妥協:“那好,我們一起去,這總行了吧!”
見謝淵又要開口,項菲儀急忙道:“就這麼定了!誰再攔我,我就一個人去!”
當日光徹底消失在天際時,項菲儀毓慕已經帶着黑雨和二十八衛中精通醫術的柳,出現在吳家莊莊外了。
寒鴉棲樹,發出“桀桀”怪叫,振翅盤旋,消失在天際。昏暗的天色下,遠山遙遙地站成了龐然的剪影,給荒無一人的村外塗抹上詭異恐怖的色彩。
村外村口有幾個衙役,臉上罩着白布,沉默警惕地望着項菲儀一行四人。
諸人相互對視一眼,紛紛下了馬。
黑雨取出準備好的白布,一人一條囑咐道:“這帕子是薰過艾的,千萬不要摘下來。”
將馬系在遠處,項菲儀等人走到村口,果不其然被攔了下來:“這裡不能進!快走!”
“我們是謝淵謝大人派來的。”項菲儀試探道。
衙役們聞言,頓時卸下防備,讓開一條路:“謝大人派來的?那快請快請,快救救我們莊子吧!”
項菲儀對着毓慕眨眨眼。她猜到既然縣令按下此事見死不救,那麼這些人得知謝淵的身份後,一定向他求過救。因此謊稱是謝淵派來的,果然順利地混進了村子。
村中情況不容樂觀。
空氣裡瀰漫着苦澀的藥味,夾雜着些許的腐敗氣息。項菲儀不適地皺了皺眉。
四處可見白布靈幡飄蕩,遠處隱隱有婦人的哀哭聲,在昏暗中顯得悽慘可怖。
路上空無一人,偶爾會遇見運着草蓆的板車,草蓆裡卷着毫無生氣的村民,有老有少。
“他們這是去哪裡?”黑雨問道。
“這些都是病死的人,”名叫吳三的帶路差役回道,“怕被傳染,死了便拉到縣官老爺指定的地方去燒了。不死的,就聚在一起,等着死。”
“難道沒有人治嗎?”項菲儀問道。
“怎麼治?村子裡唯一的郎中早就染上瘟疫,死了。”
“那這些天······”
“活着的等着死,死了的等着燒。”吳三語氣悲涼絕望,竟跪了下來,“求求各位,一定救救我們啊!我的小兒子,剛剛五歲啊······求求你們了,救救他吧!我給你們磕頭了,給你們磕頭了······”
“別,你快起來,快起來。”
項菲儀從未見過這樣深厚的絕望,吳三將他們當成了最後救命稻草的希冀令她手忙腳亂起來,急忙去扶他,卻被毓慕前先一步,擋住了她的手:“你先起來,起來再說。”
“柳,你跟着他先去看看病人。”毓慕吩咐道。
柳是個極其沉默的女子,長相清冷卻算不上絕色,任誰也想不到,她會是名震江湖的醫仙——雲柳。
柳跟着感激涕零的吳三去看他的孩子,黑雨也去了停屍的火場驗屍。
項菲儀呼出一口氣,語氣冰冷:“現在,我們去會會這位縣令大人!”
項菲儀走到寫着“錢府”的匾額下時,忽然轉頭對毓慕說:“我終於明白爲何會有官逼民反了。”
硃色大門緊鎖,裡面卻有四溢的飯菜香氣,與周圍悽苦的瘟疫之地格格不入,儼然一戶歌舞昇平的富貴之家。
毓慕也皺起了眉頭。項菲儀更是按捺不住心裡的憤恨,對着肅穆厚重的朱漆門狠狠地踹了上去。
踹了沒幾腳,門便打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雙不耐煩的眼睛:“快滾快滾!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撒潑!老爺沒空理你······”
話未完,大門便被毓慕一腳踹開,那跋扈的門房順勢飛出去三四米,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起不了身。
項菲儀走了進去,踢了踢地上的門房:“說,你們老爺在哪裡呢!”
門房被這一腳震斷了兩三根肋骨,疼得說不出話來。
“小若不用問了,”毓慕忽然開口,“要找的人,在那兒。”
項菲儀向前面望去,在前廳前,看到了頤指氣使的縣令錢熙。肥頭大耳的錢熙一臉驕縱,還摟着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妾,對着二人道:“知道本官是誰嗎?你們兩個賤民,這是找死呢!”
項菲儀氣得臉色發白,她沒想到南秦還有這樣的官員。
還沒等到她開口,毓慕已經將匕首架在了錢熙又白又胖的脖頸上:“不會說話的話,以後就不必開口了,”
“你,你不要亂來啊,來來來·····來人!”匕首閃着寒色,卻不抵毓慕話中的冷意,錢熙嚇得站不穩,那小妾更是尖叫一聲昏死過去。
有家丁應聲而至,見錢熙被劫,卻磨蹭着都不願上前。
項菲儀見狀,冷笑:“錢熙,作惡多端不過如此了。你放着疫病肆虐下的民衆不顧,自己卻錦衣玉食,難怪他們不肯救你!”
鋒利的匕首很快將錢熙的皮膚切開一道細細的傷口,錢熙清楚地感到有溫熱的血順着脖子流進衣服裡,不由得嚇得癱倒在地:“不,不要亂來啊!劫持,官員是,是死罪!”
“是麼,”項菲儀笑得譏諷,“我告訴你,別說劫持你,就算殺了你,也無所謂。想活命的話,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錢熙看着周遭看戲一般的家丁,絕望地認命,點點頭:“我說,我全說。”
“這次的瘟疫,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錢熙癱坐在地上,扯起袖子抹了一把臉,“本來是做了好事兒,誰知道會鬧得這麼大!”
在錢熙緊張得磕磕巴巴地講述中,項菲儀弄清了來龍去脈。
事情的起因很奇怪。
吳家莊唯一的老郎中在一個月前某一天上山採藥時,遇見了一個瀕死的人。醫者仁心,老郎中叫上自家女婿把那個男人帶了回來。
誰知那個男人病的古怪,又病得十分厲害,不久就死了。老郎中便帶着村裡幾個人,將他安葬了。
然而從那之後,事情開始變了。
從老郎中一家,人們接二連三、甚至是一家一戶的病倒。高燒不退,渾身都是血斑,頭疼欲裂,不久便會死去。
吳家莊一向寧靜祥和,別說瘟疫,連風寒的都很少。這樣一來,人們才意識到,村子裡有瘟疫!
唯一的老郎中連自救都來不及便去世了,缺醫少藥的吳家村頓時陷入了死亡的巨大陰影。
“爲什麼不上報朝廷!”項菲儀咬牙切齒地問。
“我,我沒想到會是瘟疫這麼嚴重,”錢熙心虛地道,“畢竟這個影響官員考覈升遷······我真的沒想害死這麼多人!”
“老百姓朝不保夕,你卻日日笙歌,你不怕他們的冤魂來找你嗎!”項菲儀指着他罵道。
錢熙瑟縮了肥身子,囁嚅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項菲儀召集了幾個家丁,把錢熙捆得像個糉子扔在角落裡。家丁們知道這天外來客般的一男一女是爲了瘟疫而來,樂得爲他們跑腿效勞。
項菲儀坐在一邊回想着這起奇怪的瘟疫:“問題出在那個男人身上,你覺得呢?”
“不,他若是感染瘟疫,當時郎中不可能沒發現。”毓慕想了想答道,“此人不僅來歷成謎,而且身受重傷卻出現在荒蕪的山間,他去做什麼?”
“對了,”牆角糉子狀的錢熙突然插話道:“兩位,這人是個有錢人。”
“爲什麼?”項菲儀挑眉問他。
錢熙艱難地蠕動兩下,神神秘秘地道:“他的衣裳可破了,穿得破破爛爛,可是他身上帶着好些金塊,都是狗頭金!說不好,就是被土匪山賊搶了的富商呢。”
“村子那邊的青雨山有土匪?”項菲儀訝異道,那鄭經的京兆尹可就真的做到頭兒了。
“那倒是沒有。”錢熙想要搖頭,肥碩的身子差點滾起來,“青雨山本來是京城一位大戶老爺圈下來的收租地,不過窮山惡水的啥莊稼都長不好,漸漸地也就荒廢了。再加上有好幾個人在青雨澗跌下去摔死了,人們都嫌它陰氣重,不上山的。就連採藥的,也只在山腳下轉轉。”
項菲儀還想問什麼,卻聽見黑雨的聲音:“殿下,公子,屬下有事稟報。”
“回殿下,屬下去驗了屍體,很奇怪,”黑雨斟酌了一下,“死者均是因五臟出血而亡。但是,這跟屬下見過的所有瘟疫症狀都不一樣。屬下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瘟疫。”
“這確實是瘟疫,”隨後而來的柳接口道,“公子,殿下,這是瘟疫。黑雨姑娘驗不出瘟疫類型,是因爲這是隻有在牲畜身上纔會有的瘟疫。”
“僅僅依靠資料研究太慢。”毓慕淡淡開口,“當務之急是查出源頭,才能以絕後患。”
“說得對。源頭的話······那就要從那個人開始查了。”項菲儀點點頭,凶神惡煞地走到牆角,踢了踢錢熙,“那個神秘男子葬在哪裡了?”
“哎喲······就,就葬在青雨山腳下了。”錢熙被踢得轉了個身,艱難答道。
“那好,你和柳就去開方拿藥,我和黑雨去開棺驗屍?”項菲儀歪頭詢問毓慕的意思,黑黝黝的杏眸活像一隻機靈的小兔子。
“我陪你去青雨山,”毓慕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項菲儀的腦袋,又對柳道,“通知氐、虛、房,讓他們幾個來幫你,在鄭大人明日接手前安排妥當。”
“屬下遵命。”柳垂眸道,眼中小小的希冀迅速凋零,卻沒有人注意。
青雨山山頂有一口泉眼,蜿蜒流成一條陡峭的青雨澗,流經吳家莊後,形成了一個與地下水相接的深水潭。
墓地風水講究一個靠山面水,吳家莊的人十分厚道,將那個可憐的神秘男子,葬在了青雨山山腳下,面向青雨澗。
夜色沉沉,項菲儀一行還是連夜去了青雨山,準備連夜開棺驗屍。
項菲儀總覺得這人很蹊蹺,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利用此人來報復吳家莊,甚至是更大的陰謀。
雖然被毓慕嘲笑爲“奇思妙想”,她還是堅持連夜查清楚。
在場的所有人都全副武裝,套上一層薰過艾的薄棉服。
“這雖是無人認領的屍體,可修成這樣,也太對不起死者了吧?”項菲儀看着眼前歪歪扭扭,比地面高不了多少的小土堆,皺眉道。
“您有所不知,這人下葬時正好遇上雨天,沖塌了而已。”一個衙役解釋道。
幾個衙役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拜了幾拜,隨後開始挖棺。
很快,小小的土丘便被移開,露出一副棺材來。隨着棺材的被擡出來,一股類似臭雞蛋卻更加難聞的惡臭也瀰漫開來。
黑雨都皺了皺眉,屍臭也太大了吧?她這回相信這具屍體果真出了問題。
“殿下,公子,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您還是避一避吧?”黑雨一面招呼人開館,一面提醒項菲儀。
然而被薰得臉色發白、胃裡翻江倒海的項菲儀,終究抵不住這股味道,早跑到一旁,吐了。
土裡的腐爛速度比空氣中慢,屍體雖然部分白骨化,右下肢腐爛嚴重,但勉強可以分辨。黑雨找了兩個膽大的人,幫她將屍體移到一旁的空地上。
屍體的軟骨部分和大部分臟器已經液化,隨着屍體的搬動流了出來,死狀之悽慘連膽大的衙役都嚇跑了,黑雨卻撇撇嘴,開始她的祖傳手藝——驗屍。
整整兩個時辰,黑雨才結束了一整套驗屍工作。吩咐人將男子再次下葬,黑雨向遠處樹下走去。
走到樹下才發現,項菲儀已經靠在毓慕懷中睡着了。被毓慕半抱着,老老實實地在玄色披風下蜷縮成一小團,睡得天昏地暗。
毓慕見黑雨來了,示意她不要說話,輕輕抱起項菲儀準備回去。
幾人本是騎馬來的,眼下毓慕抱着項菲儀,卻沒法這麼騎馬回去。
黑雨想要把項菲儀叫起來,卻被毓慕攔了下來:“我抱她回去,你們先走。”
“抱······抱回去?”黑雨驚呆了,這十幾裡山路,一路抱着主子?
黑雨聲音拔高,頓時驚醒了項菲儀。
“唔······我怎麼睡着了?”項菲儀睡意朦朧地眨眨眼,從毓慕懷中溜下去,不好意思地道。
眸光似水,卻朦朦朧朧地如同遮了一層紗,慵懶的嫵媚。
毓慕艱難地移開眼,溫柔笑笑:“沒事兒,我們該回去了。”
誰料項菲儀揉揉眼睛,頓時來了精神:“黑雨驗完了?”
“回殿下,驗完了。”黑雨小聲道。
她突然覺得毓慕公子好像突然對她意見很大,自己有招惹過他嗎?
“結果怎麼樣?”項菲儀急忙追問。
“回殿下,屍體多處創傷,多爲鞭傷和鈍器傷,新傷舊傷都有。但致命原因還是因爲瘟疫。”黑雨將情況簡單介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有很深的撕咬傷,應該是野獸牲畜造成的。可以初步判定,他就是傳染源。”
項菲儀點點頭,笑着拍拍黑雨的肩頭:“黑雨辛苦啦!”
黑雨搖搖頭,認真地道:“這是屬下該做的。可是,屬下還有一點不明,這病源雖然找到了,但它究竟是怎麼傳染了一整座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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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慕望着夜色下汩汩流動青雨澗,幽幽開口道:“我想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當一行人處理好青雨溪邊的屍體,返回吳家莊時,已近寅時三刻了。
“子陵?”項菲儀正脫着披風,就看見了出來迎接的謝淵,不由詫異,“你怎麼來了?”
“毓慕公子的人來幫忙,我跟着過來看看,”謝淵對着下馬的毓慕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多虧了柳姑娘的藥,吳家莊的疫情已經控制住了。各處都做了應急處理,已無大礙。”
“殿下那裡情況怎麼樣?”
“基本弄清楚了,”院子裡提前準備好了鹽水和艾草,項菲儀一面洗手,一面回道,“帶人去處理一下,再控制住村裡的疫病,就沒什麼問題了。”
“這麼快就弄清楚了?”謝淵遞過手巾,有些驚訝,“到底是怎麼回事?”
項菲儀接過去,對着一旁的毓慕笑了笑,才解釋道:“毓慕的功勞。黑雨驗屍找到了最初的傳染源,就在青雨澗前面。毓慕就想到,那人當初下葬的時候遇到了大雨,沖毀了墳墓。疫病也就順着雨水流進了青雨澗,吳家莊的人們都是靠着青雨澗生活的,喝了被污染的水,怎麼可能不得病?”
“這樣的推測,未免太草率了吧?”謝淵對這個想法質疑道。
項菲儀挑眉笑笑:“很有道理的反駁,但是你看看這個。”
說着,將一份紙卷遞給謝淵。
“這是一些住在重感區卻未被傳染的村民的資料,”謝淵一面看,項菲儀一面解釋道,“順着‘水’這個思路,能發現,這些人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他們從來不用青雨澗中的水。”
謝淵這才恍然大悟:“果然如此,也因此他們才逃過了一劫。毓慕公子聰慧,在下佩服。”
“謝大人過獎了,聰慧談不上,碰巧而已。”毓慕微微一笑,“青雨澗已經做過簡單的處理了,至於剩下的事情,還勞謝大人費心。”
“屍體已經焚燒了,”項菲儀伸伸腰,一夜未睡,她現在困得要命,“咱們明天弄點石灰消石之物,處理一下四周的土地便好。還有青雨澗的水,告訴沿河民衆近期就不要用了。”
“這些屬下來,您還是快去歇歇吧!”聞訊趕來的黑星看着項菲儀眼下濃重的陰影,心疼地勸道。
“阿若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我幫着就好。”毓慕拍拍項菲儀微微赫連亂的髮髻,柔聲道。
“好,”項菲儀也不客氣地點點頭,兩夜不怎麼閤眼的她確實到了極限了,“既然已經弄清楚了,大家就先歇着吧,明天再說。毓慕,你也快休息去,別太累了。”
向臥房走了兩步,項菲儀卻還是不放心,轉頭道地道:“若是還有什麼事,一定要記得叫醒我啊!”
“好。”毓慕的桃花眸在燈下一片暖意瀲灩,豔而不媚,勾魂攝魄。
項菲儀沒由來的開心起來,悄悄地抿脣,藏起笑意。
第二日的清晨,衆人照顧項菲儀的小身板,都各自忙碌,也沒有人喚她起牀。
一切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柳帶着人日夜輪班煎藥,照顧病人。醫仙雲柳的果然不是徒有虛名,吳家莊的疫情很快控制穩定下來。
另一邊,謝淵帶着人對青雨澗沿途都進行了徹底的處理,所幸只有吳家莊依賴青雨澗,疫情沒有擴散開。他們通知吳家莊所有村民短期不再使用青雨澗,以斷絕後患。
正午剛過時,所有人都聚在錢熙府裡的花廳裡,纔算緩了一口氣。
一向最愛吃的虛已經迫不及待地準備好了飯菜,一番圍着吳家莊瘟疫的忙碌,令衆人彼此親近了不少,連一向寡言少語的黑夜都能跟不着調的虛開上一兩句玩笑了。
如此熱烈的氣氛之下,房突然警覺,下意識轉頭,卻看見項菲儀披散着頭髮站在花廳門口,臉色蒼白,一雙杏眸中滿是驚慌。
“襄儀殿下?”
房一開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阿若?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毓慕見狀,快步走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項菲儀卻一把抓住毓慕的手,語氣顫抖:“毓慕,青雨山······有問題。”
“推測,我也只是推測,”項菲儀坐在桌旁,皺起眉頭,“青雨山下的屍體衣着襤褸,錢熙卻說從他的身上找到了狗頭金,這本身就很矛盾。”
“也許是哪個有錢人被劫了,也說不定啊。”虛將一顆果脯扔進嘴裡,不以爲意。
“不可能,”項菲儀搖搖頭,“先別說青雨山根本沒有山匪,再者,黑雨曾經告訴我,這個人不是養尊處優的有錢人。”
“沒錯,”被點名的黑雨急忙補充,“死者股骨粗大變形,膝關節處半月板損傷,明顯生前是從事體力勞動之人。”
“好吧,就算他是個窮人,爲什麼非得是青雨山上下來的?跟金礦又有什麼關係?”虛不服氣地反問道。
“附近只有吳家莊和孫家莊,但最近都沒有失蹤人口的記錄,”項菲儀緩緩說,“除了青雨山,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殿下用茶,”黑月恭敬地遞給項菲儀一盞茶,疑惑道,“青雨山地形崎嶇多變,又是貧瘠之地,那人去青雨山做什麼?”
“也許根本不是他自願去的呢?”項菲儀輕聲反問。
“那人,根本就是礦工吧?”毓慕開口道。
項菲儀望着他鄭重地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沉默了許久的謝淵開口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假設青雨山上有一座金礦,偶然被人發現後便私下據爲己有了。爲了開採,不得不掠走人口勞力用於採金。這也就能解釋,那個神秘男子和黃金的來歷,以及他身上的鞭傷和毆打痕跡了。”項菲儀點點頭,說出自己的想法。
花廳裡一時間安靜下來,連虛都皺着眉沉默不語。
“此事關係重大。如果屬實,這礦山的主人其心可誅。”謝淵沉聲道,“鄭大人去了青雨澗,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就由我去將此事稟報陛下。”
“殿下,此地疑點頗多,恐您有失,還是返京吧?”黑夜勸道。
從得知吳家莊的瘟疫開始,他便希望項菲儀能夠儘快返京。如今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他還真怕這位小祖宗再折騰什麼幺蛾子出來。
要說,這事兒不能惦記,要不然想什麼來什麼。
果不其然,項菲儀搖搖頭:“不行,這一切都只是推測罷了,沒必要上達天聽。況且西遼與東璟的使團還在,不能引起混亂。等我們弄清楚事實真相,再說。”
“您的意思是……”黑月預感大事不妙。
項菲儀果不其然地堅定開口:“我不會返京的,這件事,我要親自去弄個水落石出!”
“我可以帶人去青雨山查清楚,阿若聽話地留在此處等我好不好?”毓慕溫和地問道,無論是出於他的目的亦或是私心,他都不能允許項菲儀獨自涉足青雨山。
如果連他手下的二十八衛都能瞞的過去,只怕貓膩不少,他怎麼能看着項菲儀涉足險地?
項菲儀深深地望了毓慕一眼,沒有說話。
隨即轉向衆人,語氣堅定:“行了,誰也不許勸我了!青雨山我一定要去!如果真的是段家的地盤,這就是扳倒段家最大的砝碼!我心意已決,誰再攔着我,我保不齊會做點什麼出來啊。”
衆人,尤其是四個黑衣衛,無奈地住了口。
帶着項菲儀去探青雨山,頂多是危險了一些罷了,可若由着這小祖宗自己折騰,還不知道會不會折騰出人命來呢!
況且京郊外,又有鄭經帶人駐守青雨澗,應該也不會有多大的麻煩吧?
項菲儀挑挑眉,對自己“惡名在外”還頗爲得意:“這樣的話,就是沒有異議啦?那好,子陵留下來隨時準備支援,黑衣四衛跟我走,我們今晚就夜探青雨山!”
謝淵皺皺眉,還想反對。項菲儀對着他得意地挑挑眉,目光隱有示威之意。
見狀,謝淵乖乖地嚥下了用到嘴邊的話。有跟這位小祖宗磨牙的空,還不如去好好準備準備。
被這麼一折騰,也沒有誰有心思吃飯了,紛紛告退。一時間,桌旁只剩下了項菲儀和紅袖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