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遠帝先到了永寧宮裡,太子妃劉靜露跟側妃萬芷蓉跪在牀。。上淚水漣漣,哭聲一聲,宣遠帝聽得心煩,喝道:“太子尚在人世,你們這般哭哭帝帝的,成何體統?”
劉靜露已經有了近六個月身孕,連番變故讓她消瘦了許多,唯有肚子高高隆起,她宣遠帝拜下,哽咽地說道:“臣妾有罪,若能換太子平安,臣妾願以性命做交換!”
宣遠帝心煩意外,沒有心思去聽她說話,徑直走到牀前探望太子。紫玉皇后在這時由春然攙扶着走進殿裡來,她走得太急,連發間的金鳳釵歪到一旁都沒有注意到,她正巧聽見劉靜露這句話,到底還是心疼她懷了太子的子嗣,說道:“萬妃,你扶劉妃先去休息,莫要在這裡動了胎氣。”
萬芷蓉一雙眼睛腫得跟胡桃一般,她很想留在這裡陪伴太子殿下,但紫玉皇后懿旨已下,她不能不聽,只得將劉靜露攙扶起,應道:“臣妾遵旨。”
劉靜露依依不捨地望着牀。。上的東方平,眼淚撲喇喇往下掉,又怕帝后發現,匆忙轉頭拭去淚珠。萬芷蓉扶着她走出大殿,冷風吹拂,她們悽楚的目光交合在一起,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一次決堤,兩人靠在一起,任淚水濡溼了手中的帕子。
東方平躺在牀。。上,削瘦的臉頰隱隱泛出青灰色,被鋪還沒來得及置換新的,上面殘留着一灘明顯的血跡,紫玉皇后的淚水已經涌出眼淚,她悲痛欲絕地望着宣遠帝問:“皇上,臣妾昨日纔來看過平兒,他的身子雖然虛弱,但已經能坐起來說會話了,怎麼才過了一天工夫,他便……他便……”說着,紫玉皇后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宣遠帝的神情也十分震驚,他厲聲問跪在牀邊的幾名御醫:“到底發生了何事,太子爲何忽然病重?”
劉御醫渾身顫抖,俯地應道:“回稟陛下,太子的病情原本已經見好,可暫保性命無憂,戌時微臣侍候太子服完藥後,便一直留守在殿外,直至值班宮女進殿查看,才發現太子已經吐血昏醒不迷!”
“那宮女何在?”宣遠帝環視四周問。
永寧宮的掌事女官敏如從人羣中走出,跪地說道:“回稟陛下,皇后娘娘,今夜乃是由殿下的近身大宮女雁珍當值,奴婢已尋了她許久,一直未發現她的人影。”
“找!給朕立即去找!即便將皇宮翻個底朝天,也要把她給找出來!”宣遠帝臉色鐵青,大聲喝道。侍衛領命退出宮殿,紫玉皇后看着奄奄一息的東方平,悲痛難以自抑,說道:“皇上,快想想法子,救救我們的平兒吧!”東方平不僅是太子,更是紫玉皇后的嫡子,她現在已經忘了所有權利爭鬥,只想讓兒子能平安活下來。
宣遠帝心中豈能平靜,他的手緊緊握着,問道:“沈御醫,太子現在情況如何?”
沈雲朝移步上前,擡頭說道:“回皇上,太子殿子是由於急怒攻心才導致病情惡化,使得原本被藥物壓制的毒素再次竄行到血脈之中,恐怕……恐怕……”沈雲朝無法再說下去,但他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在場諸位御醫皆是面色沉重,但無一人去反駁沈雲朝說的話。紫玉皇后的視線從他們臉上轉過,不斷搖頭道:“不,不會的!平兒乃是我大鄭儲君,受九天神佛庇佑,他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
她抓着春然的胳膊,尖利的指甲深深扎進春然的皮肉裡,春然眼裡淚花涌動,卻不知是因爲痛還是因爲悲。紫玉皇后撲上去拉住宣遠帝,泣聲求道:“一定還會有其他辦法的,救救平兒吧,他還那麼年輕,將來還會有一番大作爲,他不能就這樣走了啊,不能啊!”
宣遠帝何嘗不想救東方平的性命,但沈雲朝的話如同一柄利劍般斬斷了他所有的希望,身爲九五至尊,在與親子生離死別的當口,他也不禁溼潤了眼眶。就在這時,他猛然想起東方鴛呈供的那張藥方,眼裡重新燃起火焰,盯着沈雲朝迫切地問:“沈御醫,倘若太子現在服下那張方子,可否起死回生?”
沈雲朝愣了下,片刻後才明白過來宣遠帝所指。那張方子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自在御陽殿之後,宣遠帝再未提過,沈雲朝以爲此事已事過境遷,沒想到宣遠帝會在這個時候重新提起。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世上根本沒有用血肉爲引便可起死回生的神藥,就算他現在說了,宣遠帝跟紫玉皇后也不會相信,因爲這是他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是東方平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回皇上,微臣沒有見過此法,不敢妄下斷論。”沈雲朝模棱兩可地說道。
紫玉皇后先前也曾聽宮人稟報過此事,但她只當東方鴛投機取巧,全然沒有放在心上,此時再聽宣遠帝提起,便跟垂死之際拋來的一根繩索一般,抓住便再也不肯鬆開。
“皇上,平兒現在危在旦夕,不管那法子是真是假,總該試一試才知道結果啊!”
宣遠帝仍有猶豫,一來此方畢竟來路不明,未經證實是否有效;二來東方鴛也同樣是他的兒子,當年德妃之事他一直覺得虧欠東方鴛很多,又怎忍心用他的血肉來換東方平一命?紫玉皇后眼中現在只瞧得見東方平的安危,見宣遠帝遲遲不作決斷,雙膝一彎,跪將下來,哭泣道:“皇上,若非走投無路,臣妾絕不會用上此法,倘若齊王當真能救平兒性命,臣妾願割去自身血肉作爲償還,求皇上開恩,求求平兒吧!”
此時紫玉皇后已再也顧不得往日威儀,額頭一下一下磕在堅硬的地板上,宣遠帝動容不已,伸手將她攙起,說道:“皇后,平兒也是朕的兒子,朕怎會不想救他性命?鴛兒早已有言在先,既然如此,朕現在就派他將他宣進宮來,倘若此法當真有效,朕立即對他加官進爵!”
說罷,他看向李自忠,神情嚴肅道:“立即宣齊王進宮,便說是朕的旨意,讓他按方子所述馬上去辦!”
“奴才遵旨!”李自忠不敢有片刻耽誤,領旨後快步向殿外走去。紫玉皇后坐在牀沿,拿帕子擦去東方平嘴角的那抹血跡,柔聲說道:“平兒,你別擔心,御醫已經找到救你的法子,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再過幾個月,劉妃就會生下你第二個孩子,你肯定也很想親眼看他長大對不對?別怕,父皇跟母后都在這兒呢,沒有人可以帶走呢……”說着說着,她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下,浸溼了牀鋪。
宣遠帝坐在椅子上,早已心急如焚,但經年累月的帝王威儀僅僅只是讓他紅了眼眶,御醫跟宮人都跪在殿下,大氣都不敢出。宣遠帝把視線停留在掌事女官敏如的身上,問道:“永寧宮值夜的事都是由你安排的?”
敏如渾身顫抖不止,俯地應道:“回皇上,除了在殿上侍候的宮人外,奴婢每日還會安排一名大宮女近身侍候太子殿下。”
“那叫雁珍的宮女跟在太子身邊多久了?”宣遠帝又問道。
“約莫有七八年了,原是在殿外侍候茶水的,太子殿下見她聰明伶俐,便提拔她爲一等宮女,入內室近身侍候。”所謂近身侍候,便等同於通房,想來這叫雁珍的宮女平日裡頗受太子喜歡,敏如提起她的時候,神情裡也沒有半分貶低的意思,顯然是顧及到東方平。
“她是何時失蹤的?”宣遠帝冷聲問道。
“奴婢在得知太子殿下病發後,立即去雁珍,想向她問清楚發生了何處,但奴婢叫兩名太監將永寧宮前前後後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她的蹤影。奴婢懷疑她在太子病發時便已經失蹤了!”敏如不敢有半分隱瞞,據實稟報,只企望這誅連九族的禍事不要落到自己頭上。
宣遠帝勃然大怒,斥道:“你身爲永寧宮的掌事女官,竟連一名宮女的行蹤都看不住!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敏如磕頭拉搗蒜,“奴婢知錯了,求皇上開恩,饒了奴婢這一次!”
“若非你等玩忽職守,太子何以吐血病發!”宣遠帝冷笑不止,“你們如此枉顧太子性命,竟還有臉色在這裡叫朕恕罪!來人,立即將永寧宮的掌事女官及總管太監關進天牢,所有宮人皆不得離開永寧宮半步,聽侯發落!”“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敏如被嚇得渾身抖如篩糠,兩名侍衛上前將她架走往殿外走,永寧宮的總管太監趙公公早已癱軟到地上,任由侍衛拖着,遠遠得還能聽見敏如悲愴的呼喊聲,殿中其餘宮中皆是面色慘白,半句話都不敢多說。宣遠帝撥弄着手上的翠玉手釧,目光冷冷地從殿裡掃過,無一人敢擡頭與他對視,就在這時,紫玉皇后充滿驚喜的聲音響起:“皇上,平兒醒了!平兒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