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聖擎的腳步短暫地停了停，那笑聲聽起來卻總是帶了幾分拒絕對峙，“好啊，那我就擦亮眼睛，看着你怎麼阻止的了！”
浴室裡的水聲停了，尤茗鳶擦着還在滴水的長髮走了出。看到坐在自己牀邊的水青辭一愣，“媽！”半晌卻笑了，看着母親朝着自己伸過來的手，咧開嘴巴笑，一路走了過去。
她親密地挨着自己的母親坐，母親則是接過她手裡的毛巾，動作溫柔地替她擦乾長髮。不多時，原本靜謐的空氣裡傳來吹風機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就連那聲音也都跟着安靜了下來。
事實上，這樣溫馨的時刻，對尤茗鳶和自己的母親來說，確實並不多。小時候，她絕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尤家。稍稍大了以後，她才嘗試着，在確定自己父親不會出現之後，會去偷着看自己的母親。
“媽，”尤茗鳶舒服地在自己的牀上打了個滾，末了湊過來貼近自己母親，仰起臉，可憐巴巴地看着水青辭，“你要是可以一直這麼在我的身邊，我就可以一直這麼幸福了！”
水青辭伸手揉了揉女兒柔軟的長髮，嘴角扯了扯，終究是因爲自己厚重的心事作罷。半晌，水青辭收回自己的手，低頭看着閉眼享受美好氛圍的尤茗鳶。張了張嘴，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
“尤尤，媽媽一直都知道你很愛我。所以，媽媽的話，你也一定會聽的，對嗎？”
尤茗鳶聞聲睜開眼睛。
在她的記憶裡，她從來未曾見過自己母親的臉上有此刻這樣複雜的情緒。掙扎，悲傷，隱忍和即使剋制也總是痕跡明顯的樣子。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在她身體裡開始遊走，她忽然從牀上坐了起來。
“媽，發生什麼事情了？”
水青辭一把拉住了尤茗鳶的手，緊緊的，聲音裡帶着顫音，“尤尤，聽媽媽的話，離開裴聖擎好嗎？”
尤茗鳶拉住自己母親的手一抖，臉色微微變得有些蒼白，“媽，爲什麼連你也這麼說？”她甚至已
經忘了，這已經是自己第幾次聽到這樣的話了。
“尤尤，”水青辭按住尤茗鳶的手，雙眼中某種焦灼的情緒已經在急速跳動，“你相信媽，我不會害你，更不會阻止自己女兒的幸福。”事實上，水青辭比誰都清楚，裴聖擎是這個世界上，尤茗鳶最應該遠離的人。
他們不會幸福，也不可能。
“媽......”尤茗鳶忽然間安靜了下來，低着頭，輕輕地喊了自己的母親。
她的雙手揪住自己的浴袍一角，雙手上的指節分明，“其實從很早開始，我對所謂的幸福已經沒有了太多的奢望。我只是希望，即使我永遠也不能像是別的正常人一般結婚過日子。在我人生的某一個部分裡，我卻可以經歷跟正常人一般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可以讓這個男人對她死心塌地的能力，從一開始就知道。
“媽，你放心吧。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他的。我們，根本不可能。”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和裴聖擎的結局。
可是，她爲什麼到了如今還留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在很多時候，她甚至不敢想。
“媽，媽，”尤冥鳶擡起頭，燈光下的臉色，無聲地渲染上了一抹蒼白，“就讓我們順其自然，好不好。媽？”她的模樣看上去很無辜，像是一個明知道錯了還一錯再錯的固執孩子。
水青辭看着自己的女兒，心頭像是擁堵着化不開的血。她感覺有某種辛酸的情緒，正在自己的鼻頭蔓延，正在用不可抵擋的速度，朝着眼眶bi近。她趕在那之前bi近一步，硬生生按住自己女兒的肩頭。
“既然如此，現在就離開他。就現在！”那麼多年，她第一次，像是尤茗鳶獨斷專橫的父親一般，不給尤茗鳶任何退路，幾乎用蠻狠強硬的態度，打破了一個母親一直以來的溫婉柔和。
被按住的雙肩一顫，半晌開口，卻是拒絕，“媽，您讓我自己決定可以嗎？”
尤茗鳶說着擡起頭，她
試圖看清楚此刻自己母親的情緒，也試圖去解釋卻安撫。
卻不想，迎面硬生生，接下了一個巴掌。
“啪......”
那一巴掌，用的力道不大。落在臉頰上，卻是火辣辣的疼。被打的人錯愕地捂着自己的臉頰，打的人掌心疼的掉了眼淚。
“你爲什麼總是不聽話，爲什麼啊？！”水青辭的眼淚掉下來，紅了眼睛，視線看向自己女兒紅腫的臉頰，眼淚掉的更兇，“你從小就這樣，我行我素，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你總覺得全天下的人都不愛你，那你自己呢？你什麼時候，又愛過你自己？！”
尤茗鳶的眼淚也掉下來，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母親。她的指控和憤怒，字字句句，她聽得真切。半晌，尤茗鳶低下頭。不反駁自己的母親，眼淚卻掉進了被單裡，溼了。
“所以媽，是不是也是因爲這樣。爸爸生了我卻不喜歡我，哥哥說着愛我卻娶了別的女人。你明明愛我，卻不跟我在一起。”她說着擡起頭，通紅的雙眼刺痛了自己母親的心，“媽，你打我，你這麼生氣。是不是也在告訴我，你以後，也決定不要我了？”
水青辭瞪着自己的女兒，“哇”的一聲，伸手抱住尤茗鳶，放聲哭了出來，“尤尤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只是太擔心你。尤尤......”
尤茗鳶的眼淚落在自己母親的肩頭，伸手將自己的母親緊緊抱住，也哭了出來，“媽，你別不要我。我聽你的，我離開他......”在這個世界上，她唯一可以感知到的溫暖，便是來自母親。
除此之外，她真的一無所有了。
夜深了，就連窗外一直嘰嘰喳喳不停的鳥兒也跟着睡了。
某間臥室的大門發出極爲細微的聲響，緩緩被拉開一條門縫。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接着，原本亮着燈光的房間陷入一片漆黑。樓梯上，跟着響起了極輕極輕的腳步聲。
“媽，你慢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