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老闆對澤居晉的話並不以爲意, 嘿嘿樂了幾聲, 從吧檯裡取出一瓶信州柿醋:“前兩天帶老闆娘去了一趟長野,這個是送美衣子桑的,用來做涼拌菜最好。”
澤居晉道謝, 把柿醋放到一旁。老伯伯服務員上來一瓶札幌啤酒,秋山老闆轉身進廚房忙活去了。
等兩個人點的拉麪端上來,五月看着鋪滿一碗、幾乎看不見面條的大片大片的誘人叉燒時, 心裡簡直要樂開了花,恨不能把臉埋進碗裡去。
堆在叉燒上的一大勺辣肉醬攪開, 喝一口湯底,濃郁鮮美。咬一口叉燒,香到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吃一口隨面贈送的免費泡菜, 爽口又香脆。雖然她至今還沒去過一蘭拉麪,不知一蘭拉麪到底如何,但比眼前這碗還要美味的拉麪,估計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碗了,心裡很想捉住秋山老闆的一雙老手, 流着熱淚和他說:“你做到了!你成功地把一蘭踩在腳底下了!”
等她第一口拉麪吃下去, 澤居晉端着啤酒杯問:“怎麼樣, 不錯吧。”
五月吃着拉麪,微笑說:“雖然沒有去很多地方拍照留念, 但是來福井的這幾天,卻是我度過的最開心的一個假期,謝謝你。”
澤居晉看着她, 笑了笑,親暱地拉了下她的耳朵:“sa醬開心就好。”
五月看他酒杯喝空,停下筷子,幫他重新倒滿一杯,他道謝,眼睛看着她,忽然笑說:“沒想到有一天會遇到sa醬這樣的女孩子。”
五月微微一怔,擡眼看他。
“大學畢業的時候,有認真考慮過要不要進藝能圈發展,或是離開日本,去海外生活。”大概是想抽菸了,筷子放下來,摸口袋,掏出煙盒,取出一支菸,在指間轉了幾轉,又重新塞回去。
“後來爲什麼進了津九?”
他一哂:“無非是家人的期待,福井的歐巴醬,東京過世的歐巴醬,以及母親,等。”忽然又一笑,“如果沒去津九上班,就不可能去上海。沒去上海,就不會遇見sa醬了。”
五月默默點頭,想象自己如果沒有遇見他,自己現在會在哪一家餐館做服務員或是收銀員,心底一陣慶幸:“幸好遇見你,澤居桑。”
澤居晉又笑着拉了拉她的耳朵。
停頓片刻,五月問:“哎,澤居桑喜歡現在這份工作嗎?”
澤居晉想了想,說:“我想,我還是比較適合這種和數字打交道的工作。”頗帶着些無奈,自嘲說道,“澤居先生也是,理系出身,對數字很敏感,擅長計算。雖然不想承認,但我的的確確繼承了他這方面的天分和對這份工作的興趣。”
“不要總是這樣說啦。”五月笑,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卻被他順勢握住。在公共場所,她不習慣也有點不好意思,又掙脫開來,笑着說,“考慮進藝能圈的澤居桑,喜歡數字的澤居桑,感覺有點矛盾呢。”
老伯伯服務員經過,看見兩人的啤酒杯已經半空,問:“啤酒還要追加嗎?”
澤居晉說:“等下要開車,不用了。”想了一想,說,“再來一瓶蘇打水好了。”
蘇打水是老闆娘拿來的,一邊幫忙倒,一邊說:“晉醬有一陣子沒來了呢。聽美衣子桑說,傷已經無礙了?”
澤居晉稍稍欠身,道謝說:“已經無礙了,謝謝。”
老闆娘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的確,晉醬看起來已經元氣滿滿了。和歐巴桑握個手可以嗎?”話沒說完,已經把澤居晉一雙手拉過去了。
澤居晉隨即起身,和她握了一握,同時欠身道歉:“手剛剛端啤酒杯,有點冰,不好意思。”
五月笑眯眯的看着他,不說話。不知爲什麼,腦中突然想起以前不知哪裡看來的一句話來:真正的教養,應該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柔。
澤居晉的溫柔,老闆娘想必也體會到了,因此臉笑成了一朵花:“哎呀,沒關係啦。看見晉醬真是開心,你們慢用,歐巴桑去給你烤兩串雞軟骨來吃。”
澤居晉又道謝,等老闆娘轉身走後,他卻馬上把還有點冰的手伸到五月脖子裡來了。
五月咯咯笑着躲閃,把他的手拉過來,貼到自己臉蛋上,笑盈盈地看着他:“知道麼,我以前吃了很多很多苦,雖然從來沒和人家抱怨過,但心裡總覺得自己運氣實在是差到了家。在重男輕女的家庭出生,在家裡總是被忽視,沒怎麼得到大人們的關心,自己就糊里糊塗長大了。因爲要賺錢養家,大學都沒辦法上,來上海的最初那幾年,做的也都是頂頂辛苦的工作,吃苦也就算了,還經常受氣。不過,到現在,我總算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那麼背了。”
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臉蛋,柔聲問:“爲什麼?”
“因爲我要把從小到大的運氣都攢在一起,將來好用在遇見你上面啊。否則,我怎麼可能會遇見你,又做你的手下?”
他伸頭“啪”的親上她的額頭:“sa醬怎麼可以這麼討人喜歡?討人喜歡到犯規。”
老闆娘端着雞軟骨從廚房出來,剛好看見兩個人拉拉扯扯又親額頭的畫面,誇張地做了個閃到老腰的動作,擡手擋住眼睛,側着身子,跟螃蟹一樣橫着走過來,離得還有老遠,就站定,伸長手臂把一盤菜送到桌上來。
中飯吃完,兩個人帶着一瓶信州醋回到山椒莊,歐巴醬還當他們已經去好了國定公園,詫異說:“這麼快回來了?”看見醋,馬上笑起來,“肯定又去打倒一蘭了,晚上吃松茸飯,這個就用來做醋漬蘋果給你們吃。”
下午,和澤居晉以及百合三個人一起下海,百合教她游泳,澤居晉不和她們扎堆玩耍,獨自游到很遠的地方去。一下午沒做什麼事情,就遊游泳,曬曬太陽,在海里和海灘上消磨了半天時間,直到太陽落山,三個人才回旅館,五月照例又去泡很久的溫泉。
晚上是松茸飯,一份生魚片拼盤,蔬菜色拉,味增湯,還有就是一碟金黃色的醋漬蘋果絲了。
新鮮松茸本身就鮮嫩味美,烹飪時無需加任何的調料和輔料,就切片,放到電飯煲裡,和米飯一起蒸。飯熟,香氣撲鼻。和一般客人不同,五月和澤居晉的飯碗上還另有以黃油兩面烤熟的松茸片,一口吃下去,滿是秋天和陽光的味道。
晚飯吃完,喝杯大麥茶,百合叫上澤居晉和五月去娛樂室唱k,水果盤和啤酒都已經準備好了。歐巴醬看見三個人進包房,又叫賢人大叔送去一份壽司拼盤。
百合今天有所準備,化着不濃不淡的妝,噴着不甜不膩恰到好處的gucci魅惑木蘭香水,朦朦朧朧的燈光下一看,嘖,小樣還挺勾人。
三人在包房裡坐定,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請澤居晉開場。
澤居晉今天心情着實不賴,毫不推脫,笑問:“你們有什麼想聽的沒有?”
百合嬌滴滴說:“晉醬不論唱什麼人家都喜歡聽——”
五月也說:“隨便啦。”
澤居晉做了個ok的手勢,選了一首遊助的《向日葵》,五月會意微笑,心想也許這首是他比較偏愛的,無論什麼場合都喜歡唱這首。
和第一次聽這首歌時的環境不同,今天包房裡的環境要好很多,她和百合都凝神屏息聽他唱歌,她仔細回味每一句唱詞:“
藍天白雲,遮擋不住太陽,
我因你的存在而微笑,
悲傷的離別,最美的重逢,
就是在這裡誕生的奇蹟——”
人還是那個人,歌還是那首歌,但在過去的一年多的時間裡,兩個人都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唱歌人和聽歌人的心境都已經與一年前全然不同了。
一年前聽這首歌時,就是覺得很好聽,很溫暖,還特地錄了下來,洗澡時聽一聽,除此以外,對這首歌並無其他感想。
但在今天,當聽到那句“悲傷的離別,最美的重逢,就是在這裡誕生的奇蹟”時,才明白他挑中這首歌的深意,才知道他其實是唱給自己聽的。明白的一瞬間,心臟“咚”的就是重重一跳,繼而悸動。
他一首《向日葵》唱完,她和百合一起熱烈鼓掌,然後笑着流淚。
他把話筒放到百合手上,坐在她身邊來,開了一罐啤酒,喝了幾口,揉了揉她的頭髮。
百合拿着話筒,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尾崎豐的《i love you》。
尾崎豐在上了點年紀的日本大媽們的心目中是神一樣的存在,也是那一代人心中的路標,偶像乃至精神領袖。其在日本的地位和影響力,比張國榮之於中國人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一首《i love you》更是經典中的經典,被無數歌手翻唱過,在中日韓有無數個版本。可惜五月卻不愛他那個調調,所以對這首歌也不怎麼感冒。百合那邊動情演唱,她這邊看字幕,在心裡悄悄把歌詞翻譯成中文:“
i love you 現在不想聽悲傷的歌,
i love you 逃走,逃走,逃到這個小屋 ,
這不是任何世俗觀念可以容許的愛 ,
兩個人就像棄貓一樣,
這個小屋就像是被落葉掩蓋的空箱 ,
而你就發出像小貓一樣的哭聲,
在吱吱響的牀上與其保持溫柔,
不如緊緊地抱緊對方,
然後我們再閉上雙眼……
五月想想歌詞,看看向澤居晉搔首弄姿地拋媚眼的百合,心裡就有些不開心。貓一樣的哭聲?吱吱響的牀?抱緊對方,還閉上雙眼?
簡直豈有此理。挑這首歌唱,明明就是別有用心,明明就是赤果果的挑釁嘛。這讓整天不是唱“種太陽”,就是哼“拔蘿蔔”的她情何以堪?
而那邊廂,澤居晉大概也挺中意這首經典老情歌,坐在沙發上,閉着雙眼,身體隨着節拍在扭動,搖擺,一手拎着個啤酒罐,一手打響指。扭着晃着,打個響指,然後喝一口啤酒。
百合唱着唱着,一屁股坐到澤居晉另一側去了,一邊演唱,一邊癡笑,一副恨不能坐到他懷裡去唱的樣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也不能忍了。
五月等百合唱完,拿過話筒,給自己挑了一首小貓俱樂部的《不要脫人家水手服啦》。
她決定反守爲攻,重磅出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所有訂閱留評澆灌營養液和投雷的小夥伴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