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她的話, 五月不知作何回答,就輕輕哦了一聲。
“我們家的情況, 鍾桑都應該知道吧。”
“知道一點, 不多。”
“papa和媽媽還沒結婚時我就出生了。他們正式結婚那年,我已經差不多十歲了, 大到連花童都做不了的地步,不過他們也沒辦婚禮。他們結婚前, 我一直姓小山, 隨媽媽。後來回了一趟福井, 我才得以改姓澤居。”
“這樣啊。”
五月作出非常驚訝的樣子來,澤居優不由得一哂:“我們家以及我們母女的這些事情, 將來早苗她們自然會和你說的,事無鉅細。現在沒有全部說出來,那是她們對你的體貼了——怕嚇到你, 大概。”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 “papa和媽媽的確做錯了事情, 害得哥哥的媽媽生前很不開心。不過, 是他們把我生出來, 又把我養大, 我沒辦法怪他們,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鍾桑這點懂吧?”
五月又點頭, 表示理解,同時對這個坦率的女孩子心生好感。
澤居優對她的理解表示感謝,接着又說:“從小就很羨慕人家有兄弟姐妹來着, 超羨慕,但一直都沒有,所以哪怕是個不太願意理我的哥哥,也覺得很開心。”
“哪怕又是同父異母?”
“哪怕又是同父異母。”澤居優點頭,“你可能覺得我怪,但就是喜歡哥哥,超喜歡。”
五月表情馬上嚴肅起來,一臉緊張地看着她。澤居優失笑:“我們家人怪,但不代表我們是變態。我對哥哥不是那種變態的喜歡,是妹妹喜歡哥哥的那種喜歡,這點你大可放心。”頓了一頓,又說,“因爲哥哥喜歡你,所以我也會努力去喜歡你,儘管我心裡對你妒嫉得不行。”
“謝謝。”五月聽後忍不住說,“對他的喜愛,你也許可以考慮換一種表達方式。”
澤居優搖頭:“只有這樣他纔會睬我啦。”
五月就笑:“得,得。”
過一會兒,澤居優問:“鍾桑呢,從什麼時候喜歡上哥哥的?”
五月微微臉紅:“在很早以前,見到他第一面就喜歡上了,不過是那種不抱任何希望的喜歡。喜歡了很多年,但他並不知道。”
“原來是暗戀。”
“雖然是暗戀,但最後還是在一起了。”說起他時,心裡總有點小小的雀躍,總是會想笑。
“鍾桑能夠俘獲哥哥的心,真是很了不起。兩個人能走到這一步,也真的很不容易。”澤居優如此評價,想想,可能認爲這種說法不妥,於是又解釋說,“這話沒有貶低你的意思,純粹是有感而發。你知道的,哥哥那個人……”
“嗯,意思我明白,他這個人極其……”也找不出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他,忍不住笑起來,“你呢?”
“至於我,第一次作爲澤居家的成員被正式介紹給他的那一天,他根本就沒看我一眼。但其實我認識他是在更早以前,我在他知道我之前就已經知道他了。上小學之前,媽媽帶我去慶應義塾幼稚舍的校門口,告訴我說:‘這裡是你將來讀書上學的地方,和你哥哥一樣。你也要努力,不能落後哥哥太多,不能讓papa失望。’所以從那時起就知道哥哥的存在了。”
“欸——”五月長長的驚歎一聲。
“大概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幾天和媽媽吵架,很不開心,一個人偷偷乘車跑去哥哥的學校門口,手裡拿着他的照片,很想向他介紹自己,告訴他說自己是他的妹妹。等了很久,終於到了放學時間,他和一個女孩子一同走出來。我還記得,他那天穿着藏青色校服和白色襯衫,雖然才第一次見到他真人,但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他。看到他的同時,不知道爲什麼,突然一下子自卑起來,立刻就退縮了,哭着跑走了……雖然那時候還小,但隱隱約約知道papa和媽媽的關係不太正常,所以也許自己是不應該光明正大出現在他面前的。不過幸好那時沒有和他說上話,否則他肯定會更討厭我。”
五月不好說什麼,就無聲笑笑。
“感覺你今天一天都在偷偷笑我呢。”
五月忙道歉:“不好意思。”
澤居優做了個鬼臉:“我們家大人也都看不懂我,不明白我爲什麼會這麼喜歡哥哥,哪怕被他嫌棄也想要粘着他。”
“的確,他這樣對你,你卻還非要糾纏,在別人看來的確很費解。”
澤居優說:“喜歡兄弟姐妹是一方面。還有就是,papa和媽媽結婚那年,他在上大學,從不回家,但我卻知道他樂隊的事情,就常常一個人偷偷溜去酒吧看他演出。後來有一次,他的一個同學——也是我們家鄰居,知道我們家的那些事情,正巧也在,而且喝醉了,看到我,和他開玩笑說:‘澤居,你的私生女妹妹來看你了。’”
“因爲那一年我們家的那些事情鬧得太大,媽媽和我都成了名人,這些話我在學校聽得多了,已經接近麻木。但哥哥卻馬上發怒,吉他一把摔了出去,揪着那個人的衣領,爆了粗口,還說:‘再敢提私生女一個字,殺了你信不信!’”
“欸……”
“哥哥以前做過很多讓家裡人操心又傷心的事情,表面上對誰都不耐煩,對誰都滿不在乎,但我卻知道,他其實是個內心正直又善良的人。所以他兇就兇好了,無論怎樣都喜歡他就是了。”眼梢的餘光瞥見樹後走出來的澤居晉的身影,又衝五月扮了個鬼臉,“蹭”的一下跳起來,跑過去,往他身上一倒,勾住他脖子,抱怨說,“討厭,一個電話講這麼久。剛剛看見人家身上掛着米奇的小包,人家也想要一個嘛!”
澤居晉伸一根手指頭抵在她額頭上,把她往外推,黑着臉道:“離我遠點!”
五月遠遠看着這一對兄妹,心想,得得。
花車巡遊看完,三個人出園。五月本來還想坐等看晚上的煙花,但看澤居優哈欠連天,又擔心自己和澤居晉的腿,乾脆出園回酒店。酒店就在大門口,從房間窗戶應該可以看得到。
晚飯在酒店餐廳裡吃燭光晚餐,澤居晉和五月相對而坐,面前擺着相同的套餐,澤居優則打橫坐在一旁,佔了很小的一塊地方。
澤居晉趕她不走,只好當她是空氣。五月也已經習慣他們兩兄妹的相處模式,倒是服務生,走來過去,都忍不住要往這一桌上看幾眼,不明白這張雙人桌上擠着的一男二女三個人是什麼情況。
吃着吃着,澤居優眼睛瞄向澤居晉面前的盤子,澤居晉察覺,趕緊把盤子拉到一旁去了。澤居優下不來臺,轉而問五月:“鍾桑,你的巧克力蛋糕好吃嗎?”澤居晉和五月是雙人套餐,她自己單點,菜品不同。
“我還沒吃,看着應該不錯。”五月用乾淨叉子叉起一塊送過去,結果手腕被澤居晉攥住,一轉眼,那塊蛋糕就到了澤居晉的嘴裡去了。
澤居晉吃完蛋糕,告訴澤居優:“不錯,就是有點偏甜。”
澤居優生氣:“哼。”
澤居晉說:“你不是想知道味道怎麼樣嗎?我已經告訴你了呀。”
澤居優翻白眼:“小氣,我馬上追加三份!”
澤居晉說:“好的,記得順便幫我把單也買了。”
晚飯吃好,回到酒店房間去。他們這間以奇妙仙子爲主題,內部被設計得和夢幻島中的峽谷一樣,五月這裡看看,那裡看看,最後在公主榻上躺下來,美滋滋的自言自語:“好美啊,好漂亮啊。像童話裡的城堡一樣。”
正在讚美房間,忽然有敲門聲,澤居晉馬上從浴室探頭出來,命令她說:“不許給她開門。”
五月於是裝作聽不見敲門聲,澤居優在門外說:“歐尼sama,我的房間已經訂到了,想來和你們說一聲,不用擔心。”
頓了一頓,以爲她走了,結果聽她又說:“我房間是愛麗絲夢遊仙境,你們要過去看看嗎?很漂亮呢!”
澤居晉聽見,馬上對五月下達第二個命令:“不許去看!”
澤居優聽見,哼了一聲,終於捨得轉身走了。
五月去浴室洗澡到一半,依稀聽見空中有噼裡啪啦的聲響,聽聲音像是煙花,急得扯了一件浴袍在手,赤着腳,一溜煙衝出浴室,身手矯健地跑到房間玻璃窗前,面對窗外樂園上空那一大片絢爛的煙花,驚歎道:“賽高——”又急忙喊澤居晉,“晉桑晉桑,快來看煙花——”
一回頭,看見晉桑就站在身後,對上他炙熱又危險的眼神,當時就打了哆嗦:“拜託,我要看煙花!”
澤居晉嗯了一聲,捉住她的兩隻手,一左一右按在玻璃窗上,從身後死死擠壓她的身體。
五月整個人貼在落地玻璃窗上,用力掙扎,卻是徒勞,聲音愈來愈弱,動作也愈來愈小:“晉桑,晉桑,別這樣好不好……”
他從背後吻她的側臉,同時俯身在她耳邊:“你看你想看的煙花,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不是很好?”
“拜託,會被人家從外面看見!”
“看見就看見好了。”
“在沒拉窗簾的酒店玻璃窗前做這種事情……怎麼可以這樣!”
“要的就是這個感覺。”
“變態變態!”
東京迪士尼樂園很有趣,很漂亮,對於第一次去的人來說,很多地方都使人爲之震撼,久久難忘,但要問起對那一天迪士尼樂園之行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五月想,應該是煙花。畢竟,腦中還眼前同時有大片絢爛煙花綻放的景象,不是隨時隨地都能遇到。
十月五號,三人組又去了迪士尼樂園隔壁的海洋公園,這裡人比昨天樂園要多出很多,加上昨天辛苦了一天,五月興致不高,裡面兜兜逛逛,買了點紀念品,下午早早就出園了。
土方已經提前等候在停車場內,接到三人,車往市區方向開去,澤居優眼睛望着窗外,突然叫起來:“你們要去哪裡?”
澤居晉叫土方把車子停在路邊,拉開車門,示意澤居優下車:“我要回我寓所,你自己叫車回家。”
澤居優說:“papa叫你晚上回家,你不能走。”
澤居晉說:“你不願下去,那麼我自己叫車回家。”招呼五月下車去。
“今晚和我一起回家去!”
“不好意思,不是很想去你家。”
“你不回家,我只好跟到你寓所去了。”
澤居晉想也不想:“不行。”
“可是papa叫你回去,叫你回家。”車軲轆話來回說。
“不行。”澤居晉不耐煩再和她說話,解下安全帶就要下車。
澤居優急得伸手扯他衣服:“papa這陣子身體不好,一直在服藥……歐尼sama,求求你!”
澤居晉回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不是還有你麼?”
澤居優抓住他的衣服不放:“反正我不管,我只要你回去。”正僵持着,手機忽然響起,拿起來一看,馬上笑起來,“是papa打來的。”把手機硬塞到澤居晉手裡去。
澤居寬不知道在電話裡和他說了些什麼,他人有些悶悶的,掛斷電話後,告訴土方說:“去他們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