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徐業上海演唱會,晚上七點開始。
徐業是破繭的當紅臺柱子,連叄苦作爲破繭的高層,這次演唱會自然要去的。除此之外,他更想去看甘藍表演。
連叄苦今天拍戲效率格外地高,早早就把今天的戲拍完了。他訂了下午的票,到上海正好七點,再趕去演唱會現場八點多,可以趕上甘藍的後半場表演。
重慶,機場。
連叄苦與展濟正在候機室等待登機。
突然連叄苦的手機響了。
“不念過去,不畏將來…”
“你現在在機場吧,馬上就要登機了,等待登機的時間是不是很無聊,那在登機前看一份資料吧,甘藍的,非常詳細,我想裡面有很多你感興趣的內容,算是之前那筆交易的補償。”是冰衡。
“你想幹什麼?”冰衡會這麼好心的補償,同是商人,連叄苦可不會傻到認爲冰衡真想補償自己。
“別亂想,就是想幫幫你們。”冰衡笑了笑,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手機裡果然有一份文件傳過來了,文件名爲甘藍與阿甜。
看着這個文件名,連叄苦心裡頓時升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心裡也有種猜測要浮出水面。而這個文件裡就有他想要知道的所有一切。
只要打開它,所有的疑問都能解開。
打開吧。
破繭音樂歌手開演唱會的傳統,公司其他歌手會來助陣。這次來的歌手中不出意料有甲乙,上次甲乙第一次演唱會,徐業去了,所以這次徐業演唱會,甲乙也應該來。
甘藍在後臺見到了聞乙和元佳佳,不過人很多,大家各自又忙,甘藍便沒有和她們打招呼。
因爲是臨時來替代受傷吉他手,加上練習時間的問題,甘藍需要上場的只有五首歌,四首都是搖滾歌曲,一首慢情歌,樂器手有很多,吉他手有好幾個。甘藍藏在裡面,並不引人注目。
八點半,演唱會已經過了大半。
一首搖滾歌曲結束,大家一起下臺休息。
徐業則在換裝,臺上是甲乙在表演,唱得歌是《甜甜》,這首歌的熱度還沒有過去,喜愛它的粉絲依然非常多。
“累嗎?”衛將行拿着一個小風扇對着她吹,場館裡很熱,甘藍額頭上都是汗。
甘藍搖搖頭,看着臺上的甲乙,雙眼放光。
“他倆最近挺火的,拿了個什麼音樂類的獎,接下來的活動不少。”衛將行道。
“俊男美女組合,實力與顏值並存,本就受人喜歡。再加上有破繭大力捧他們,不火才奇怪。”甘藍笑道。
“不後悔嗎?”接下來,衛將行卻是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甘藍被問得猝不及防,吃驚地看着衛將行。
“我從來不爲自己的選擇後悔,如果那個選擇會帶來什麼不好的後果,那我欣然接受。”衛將行沒問後悔什麼,甘藍卻是突然一笑,她看着手機裡的信息,整個人洋溢着開心。
連叄苦說馬上到了,等結束後請甘藍吃上海菜。
“小衛說訓練賽打完了就過來找我們。”衛將行又道。
“嗯。”甘藍也有些想小衛了,這賽季他們隊伍成績還不錯,目前排名第四,穩進季後賽。
甘藍沒坐上三分鐘,就被工作人員叫走了。
臨走前甘藍把手機給了衛將行,因爲要上臺,不能帶手機。
衛將行盯着手中的手機,他很想看剛纔那條信息的內容,但猶豫片刻,還是揣進兜裡。
甘藍表演最後一首歌的時候,她上臺時,在舞臺側面最靠近舞臺的位置看到了連叄苦。
因爲要趕緊上臺,她沒能跟他說上話,現在這個場合說話也不合適。
等結束吧,結束了再去找他。
連叄苦所在的位置可以一直看到臺上的甘藍,隔着舞臺,隔着人羣,連叄苦一直看着她。她今天穿着和所有演出人員配套的皮衣,頭髮還做了髮型,偏男性風,她又畫了裝,偏硬朗,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帥氣,和平時的她,和自己記憶中的她完全不一樣。
記憶中的臭小孩應該是年齡不大,個子不高,只到自己的下巴,一頭及腰長髮,揹着一把高達她頭頂的吉他。她的手很小,但很纖細,輕輕一抓,就可以全部握在手心。
她的聲音很好聽,唱歌更好聽,但她的歌聲裡有着她那個年齡不該有的成熟與滄桑。一開始,從她的言行,他只當她是個離家出走的淘氣小孩。
淘氣,倔強,不聽話,不明白大人的苦心。
他以爲,孩子都是這樣,等長大了就好了。
可是,臭小孩好像不是這樣的,至少不是自己所見所想的那樣。
此時彈奏着吉他﹑輕哼着和聲和臉上洋溢着自信的人,這是連叄苦從未見過的臭小孩。
在餘今也看過她唱歌的模樣,可在餘今唱歌的她和現在不一樣,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呢?
快樂和滿足,此時的她多了在餘今唱歌不曾有的快樂。
能夠站在這樣的舞臺上,即使是站在他人身後,僅僅伴奏,就能讓你這麼快樂和滿足嗎?
那你爲什麼要改了志願?爲什麼不走這條你最初的理想道路?以你的條件,不是不可以。
真的是爲了我嗎?連叄苦摸了摸自己的雙眼。
他拿出手機,點開了冰衡發的那個文件。
最後一句歌詞落下,今晚的演唱會即將落下帷幕,徐業在臺上說着一些例行感謝之話。
甘藍看着徐業和臺下人山人海的觀衆,這是她曾經的夢想,夢想自己在座無虛席的場館,唱着自己創作的歌,辦屬於自己的演唱會,和喜歡的人一起。
看着連叄苦金絲邊眼鏡後的那雙散發着光芒的眼睛,甘藍心裡充滿了愉悅感和滿足感。
將行問她後不後悔,心裡完全沒有遺憾那是假的。當年改了高考志願,雖有遺憾,卻不後悔。
學醫不論是對自己,對他人都會更有價值。但是倘若當年沒有學醫,她沒有能親自讓人重見光明的能力。
何況,就算不學音樂,她也有有機會站在座無虛席的演唱會臺上。
雖然連叄苦的眼睛不是自己親手治好的,但是是同樣爲眼科醫生治好,自己將來也會成爲一名眼科醫生,去幫助失明的人重獲光明。
連叄苦看着甘藍的笑容,神情露出一絲痛苦,他最後看了甘藍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甘藍以爲他是往後臺走,和旁邊的老師打了聲招呼就連忙往臺下走。可走了兩步,卻發現連叄苦不是往後臺的方向走,他是朝觀衆的方向,那個方向是場館的大門之一。
此時激動的觀衆人潮中,衆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臺上的徐業身上,沒有誰注意到一個身穿黑色衛衣的男人往場館外走去。
甘藍跑回後臺,衛將行正在後臺等她。
“將行,手機給我。”甘藍道。
“包菜,怎麼了?”衛將行見甘藍一臉急切的模樣,這是怎麼了?
甘藍沒時間回答他,抓起手機就朝連叄苦離開的那個方向追去,邊跑邊撥打他的電話。
原本以爲他不會接,可他很快就接了。
“你去哪?不是說要請我吃上海菜?”甘藍開門見山,明明一個小時以前他還發消息說等結束了請自己吃上海菜,怎麼這會卻自己走了?
“錢我轉到你微信了,你和你哥一起去吃吧。”因爲周圍歌迷的聲音很吵,甘藍將音量開到最大,才能聽清他的聲音。
“我們一起去。”甘藍道,同時朝那個大門的方向跑去。
“你真的想跟我一起嗎?”
甘藍一愣,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有言外之意。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甘藍感覺一定發生了什麼,與此同時,她終於看到了連叄苦,距離她幾百米外,正在靠近場館大門的位置,感覺他只要再走幾步就出去了。
兩人中間隔了兩個區域的觀衆,甘藍不好過去。
“阿甜,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誠實地回答我。”大約是心有靈犀,連叄苦朝甘藍的這方向看來,很快看到了甘藍,因爲甘藍身後就是燈。
“什麼?”甘藍就停留在原地,看着他,因爲他那裡沒開燈,有點黑,所以甘藍看不清連叄苦的表情。
“六年前,在重慶的火車站外,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嗎?”甘藍配的眼睛度數很準,因爲有眼鏡,加上燈光,連叄苦可以很清楚看到甘藍的表情。 此時,她在聽見自己的問題後,臉上一瞬間變得慌亂和驚訝。
她沒想到自己會問這個問題。
確實,甘藍沒有想到連叄苦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他這個問題也解釋了他現在的異常。
“你確定要問我這個問題嗎?想好了嗎?如果我說了,我們就。”甘藍那一片刻猶豫了。
或許是因爲他六年來一直在找阿甜,又或許是重逢後他請自己吃的無數頓飯,也或許是在寒江縣醫院走廊裡的那個擁抱,甘藍猶豫了,她有點不想改變現在兩人相處的模式。拋開過往一切種種,就像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模式,就讓她很知足。
“說。”連叄苦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甘藍所隱藏的那一切,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不是。”猶豫的想法一出來,甘藍自己就立刻否定了。兩人現在相處的模式,自己竟然不想改變?這是不可以的,不可以,不可以。她不斷告訴自己,不可以。
你不可以,甘藍。同時,甘藍的腦海中也想起一道甜美的女聲。
過了這麼多年,你不能忘了你最初的目的。
再沒有半點猶豫,這麼多年,甘藍覺得自己在等待這一天﹑這一刻的到來。此時,再沒有被戳穿的害怕,驚訝,愕然,疑惑…甚至是坦然和解脫,但就是沒有害怕,也沒有想過掩飾和否認。
只要你問,我就告訴你想知道的答案。
甘藍看着那個陰影裡的人,試圖從陰影裡能看出他聽見這個回答後的反應。
眼睛和鼻子瞬間產生的酸澀感都及不上心上那無法剋制的難過讓他痛苦。是的,連叄苦心想,此時此刻,他很痛苦。
“那你知道我會在那一天會去重慶,會出現在重慶站門口。”這一句話不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是,我知道,我專門在重慶站門口等你。”
“你爲什麼要在哪裡等我?”
“我爲什麼要在那裡等你?“即使他站在黑暗裡,甘藍仍然想盡力去看清他此時的模樣,以後恐怕會很少再見面,看一眼少一眼,”你那時聽見了吧,我耳機裡當時在放的那首歌。”
“你後來很多次想要我唱給你聽,但我不願意唱的那首《相逢》。”
“我就是想讓你在那裡,聽見這首歌,這首歌意義非凡呢,對你,對我,對。”甘藍聲音啞了一下,連叄苦甚至聽見了一聲低低地啜泣聲。
原來,很多事情他都沒有看見。
“你記得嗎?你問過我,那年爲什麼一個人去重慶,我回答你說是原本要一起來的朋友,家裡突然有事不能來。《相逢》是我們最喜歡的歌,我們一起唱了無數遍,哦,我記得我第一次吉他彈唱的歌就是《相逢》。我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前半生,真的真的讓我很難過。可是啊,我遇到了一個人,她對我很好很好,照顧我﹑陪伴我,溫暖我,她就是我的太陽。我曾無數次憎恨和厭惡命運,可我唯一感謝命運的是,命運讓我遇見了她。”
“我原本以爲我們可以一直做朋友,一起學我們都喜歡的音樂。”
“別說了。”連叄苦覺得疼,頭疼,心疼,全身都疼,彷彿又回到了六年前的下着雨的長江,自己被冰冷的江水淹沒,呼吸不過來。
“阿苦,你還記得那個筆記本嗎?雖然筆記本掉到長江裡,但是裡面的每一字每一句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本筆記本里的旅遊計劃是在我高三上學期第一個週日下午,我們一起策劃的。我們原本計劃等高考完就一起去重慶旅遊,第一站要去的地方就是重慶站,然後是解放碑﹑長江索道…”
“阿甜,別說了。”連叄苦只覺得自己又被困在漆黑和冰冷的江低,而這次困住他的,是他一直萬分珍視的姑娘。
“阿甜?你在叫誰?”甘藍笑了笑,“阿苦,你在叫誰?你這些年,嘴上叫着的,和心裡想的那個人是誰?”
阿甜,阿甜,阿甜…
連叄苦心中一聲又一聲叫着這兩個字,心痛如刀絞。
“是甘藍嗎?”甘藍問道,連叄苦從來沒有叫過甘藍,即使六年後重逢,知道了自己的真實姓名後,他叫的依舊是阿甜。
連叄苦這一刻竟然希望自己真的死在六年前,死在下着雨的長江裡。
他存了私心,把臭小孩的出現當做是阿甜回來了,恰好名字一樣,所以把臭小孩當成了阿甜。
“你找了我六年,不就是想看我的臉嗎?想看我長得是不是跟阿甜一樣,想着是不是她回來了,你想得倒美!你害死了她,還想着能再見到她,你有什麼資格再見她?”甘藍目光緊緊盯着連叄苦,冷漠又疏離,心裡隱藏多年的怨恨終於在此刻爆發出來。
“那你當時爲什麼要跳下長江裡去救我?”明明哪天你自己爲了救我都差點死在長江裡。
“大概是因爲你們長得太像了,看着你,就像是在看她。”甘藍語塞,只覺得嗓子快要說不出話來
撕開了所有僞裝,展現出最原本的恨意與惡意,狠狠地去傷害對方。陌路,徹底陌路,無法回頭的陌路。
那是甘藍六年前想要的,現在她終於快要得到了。
“別讓我再見到你。”電話那頭,連叄苦的聲音啞得不行,壓抑的聲音,在剋制着什麼。
“我也正有此意,那你就躲好點,別讓我見到你。”兩人幾乎是同時掛斷電話,同時轉身,連叄苦三兩步就踏出場館大門,而甘藍走向追來的衛將行。
原本就是不同路,因一些原因,短暫相聚,再各自分別,各自走上各自的路,去過各自的人生。
可甘藍走了兩步還是回頭了,她只來得及看到了半邊背影,然後沒入暗黑的大門,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