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春獵將近,我病入膏肓,渾身疼痛難忍,便打算推掉。 慕白卻不依,他說一來這是鼓舞士氣的好機會,二來,他想讓我見一見溟海波瀾。 我笑着答應了。春獵的那一日,他抱我上馬,與我共乘一騎,追逐着羣鹿衝進充滿瘴氣的林子。 跑着跑着,他卻縱馬偏離了圍場,向着荒無人煙的密林跑去。 我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 果然他甫一停步,四下猛地竄出無數弓箭手,箭矢如雨朝我射來。 我手臂一疼,鮮血立時染紅了衣裳。可我早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還怕這些幹什麼呢? 我並不害怕,也並不驚訝,回頭微笑着看他:“怎麼,現在就等不及了?你便是不動手,我也沒有幾天了。” 他見了我的笑,似乎比我更驚惶,猛地一夾馬肚子,將我護在身下,瘋了一樣在林間跑起來。 耳邊風聲呼嘯,喊殺聲由近及遠,這分明是我們初遇時的場景,而今卻完全變了味道。 他帶我闖進獵戶家,求他們爲我治傷。 獵戶狐疑地看着我,粗聲粗氣道:“這箭傷倒是沒什麼大礙,只是這位姑娘寒毒攻心,怕是沒多少日子了。” 我一怔,猛地抓住獵戶的手:“你說什麼?!” 獵戶被我嚇了一跳,小聲說:“姑娘的寒毒,看樣子有三四年了。我家世代在毒霧瘴氣裡過活,還能看錯不成……” 我腦海一片空白,三四年,世事怎會如此湊巧,自我被貶到巫岐到今日,恰恰是三四年。
若是慕白現在要殺我,我不委屈,我殺他父親殺他妻子殺他舊部,他恨我是應當的。 可那時候,慕白日日出去扛活賺錢,竟只爲了能殺死我。後來他日日強迫我喝藥,甚至不惜每次自己飲下半碗,那樣的溫情寵溺,竟也是爲了殺我! 可憐我還一直以爲是自己寒疾發作。 我心神激盪之下週身更加疼痛,耳邊一熱,伸手擦拭才見滿手黑血。 我顫抖着手,轉頭看向慕白,萬念俱灰,一句指責的話也說不出來。 慕白臉色慘白,眼眶發紅:“你狡詐昏庸,不擇手段,殺我全家……慕白曾答應一生忠於太子,不能留你……” 我忍着劇痛,冷笑:“那你何必吞下月齡,慕公子的戲未免做得太足了。” 慕白淚水順着臉頰滑下:“你於天下是罪人,於我卻有大恩。” 我心口劇痛,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血還是淚:“你倒不如剛纔給我個萬箭穿心來得痛快。” 他的聲音帶了哽咽:“我不知道,阿央,我不知道。你要我怎麼辦呢……” 我咬緊脣,不語。 他抱住我,爲我擦乾眼眶的血淚,輕聲道:“阿央,你放心去吧,我吃了月齡,你活着,我服侍你,你死了,我殉你,這樣很好。” 我大笑着嘔出一口血:“我
伽月國帝女權力滔天,一聲令下血流漂櫓,爲了控制一個男人,怎會使如此下乘的手段?” 慕白僵住:“什麼?” 都說伽月國帝女毒如蛇蠍,可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帝女傾盡一生心頭血,養一月齡秘術,只爲護一心愛之人。 我牽起嘴角笑起來:“慕公子可曾想過,爲何我行將就木,你卻依舊無病無痛?” 慕白猛地抱緊我,將我箍得透不過氣來:“你走了,我也不會苟活。來生你我皆是平凡百姓,我與你旅居溟海邊,做一對神仙眷侶,好不好?” “黃泉路若有你相伴,可算是煞盡了風景。”意識漸漸消散,我閉上眼,搖頭,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咬牙道,“唯願來生山長水遠……再不相見。” 【尾聲】 華慕聽說,他的母皇伽月國女帝華央於她稱帝的第二年因病崩,崩於溟海之濱。 她並未葬入皇陵,而是選擇躺在小舟中,順着溟海的波濤而去。 她駕崩的那日,父親慕白生生噴出一口血,說什麼都要以身殉葬。奈何母皇早留下遺旨,立華慕爲太子,要父親輔佐他長大成人。 華慕的冠禮的那一日,苦等了很久,慕白依舊沒有來。 他差人去找的時候,聽溟海邊的人說,慕白親手做了一葉木舟,日出時便出了海。 旁人問他爲何去,他便笑着答:“是要去追回那個被我傷透了心的美人。”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