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晉安合上記事冊子，掃視屋子的眸子裡，有點點寒光閃動。
這本《異國遊記》上的內容很駁雜，起初是大量日常，可越到後來越充斥着無力反抗命運的絕望感。
“最後這頁紙是什麼意思，那個葉管事到底死沒死，爲什麼賬房先生的敘事到這裡戛然而止了？”
“最百思不解的是，葉管事的筆扎爲什麼會夾塞在賬房先生的記事冊子裡？”
“到底是葉管事死了不自知，還是賬房先生死了不自知，這兩人到底哪個纔是內鬼？”
大家消化一番記事冊子上的內容後，集體關注起最後一頁紙，這頁紙出現得太突兀了，出現在了它本不該出現的地方。
清風道人從晉安手裡要過記事冊子，他翻開冊子，每頁紙都放在鼻前認真咻一遍，一直咻聞到最後那頁紙，對着那頁紙來回反覆嗅聞。
“這些紙張都有汗漬味和人味，還有保存不當的受潮味，是從外面帶進來的陽間物品。”清風道人收起記事冊子，遞給湛木道人查看。
這也就解釋通了，爲什麼這本記事冊子能夠一直存在，沒有隨着這裡的時間法則被輪迴掉。
晉安沉吟：“通過賬房先生的記事冊子，驗證了我們的幾個猜想。”
“一，自從我們踏入古國起，就已經身不由己的沾上因果，就算我們不進入內城，也已經是局中人，只有破局才能離開古國。在內城沾上的那縷不詳氣息，只是加速了我們身上的因果。”
“二，人死後確實會融入古國，成爲行屍走肉。”
“三，因爲有第二點的存在，我們這趟要取國師遺體，恐怕並不那麼容易。”
“四，十二時辰是關鍵。”
晉安繼續沉吟說道：“除了以上四點得到驗證，我們還了解到更多真相。”
“一，我們的存在，會被古國發現，會受到古國通緝圍殺。”
“二，一旦踏足古國，即是沾上因果，再也離不開古國。”
“三，即便低調行事也未必有用，因爲隨着待的時間越久，我們身上病情會加重，簡而言之就是因果纏身更多，哪天突然發瘋都不自知。採石場那些人幾次大量死人的危機，都是被這些發瘋卻不自知的人害死的。” wωw▪ ttKan▪ CO
“四，久拖成疾，所以我們必須要趁着沒病情加劇瘋掉前，速戰速決才唯一生路。”
“五，繼墨老後，又多了一條內城惡僕重要線索。”
“晚輩只想到這幾條，幾位前輩還有其它要補充嗎？”晉安看向湛木道人、尊珠法師他們。
湛木道人笑看着晉安：“晉安小道友有勇有謀，才思敏捷，已經把我們這些思維僵化老傢伙們要說的話都說完。青出於藍勝於藍，古人不欺我們。”
晉安不敢倨傲，說集思廣益，一個人難免有考慮不周到時候。
玉京金闕幾人討論一圈後，湛木道人捻鬚說道：“那我們也加一條線索。”
“如果古國也有白天黑夜之分，就當人滿城繁華是白天，沉寂空城是黑夜，而內城劇變是日夜分界線，我們可以嘗試在日夜分界前能不能進入內城。或許還沒劇變前的內城，纔是最安全的，還沒誕生不詳死氣。”
大食國大長老贊同點頭：“不知道我們這麼多三境後期高手，再加上我們五尊僞第四境界至強者，一起聯手強攻內城，能不能速戰速決解決這個古國大麻煩。”
的確，按照賬房先生的記事冊子上所描述，速戰速決橫推過去，纔是最省時省力的。
要真讓精神污染加劇，邪氣進入心脈，就是藥石無救時。
所以大長老此言一出，立馬得到大教主、玄雷真人兩人的一致贊同，玄雷真人大嗓門道：“與其在這裡想破頭皮，瞻前顧後，不如來一次大的，陽間枷鎖的三之極，既是我等枷鎖，也是道家黃庭內景地的枷鎖，內城坐鎮高手再強充其量也是僞第四境界至強者。”
玄雷真人的話，得到玉京金闕更多長老贊同。
“玄雷長老說得不錯，內城高手再強也只是僞第四境界至強者，老夫不信內城裡會有幾百上千僞第四境界至強者坐鎮這麼邪乎！”
“即便真有上千僞第四境界至強者也不必過慮，我們可以在攻打內城的時間上，詳細斟酌一番。”
“哦？”
“比如我們可以挑在日夜分界之時攻打內城，見機不對立馬退走，放棄攻打內城，十二時辰一滿，內城坐鎮高手自會被時間法則輪迴掉。我們這是佔據了進可攻退可守的優勢，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在我們。”
在大家集思廣益，紛紛獻策下，一個攻打內城的計劃，逐漸完美浮現。
“而且我們還有一尊武道人仙！”
“我們可以在攻打內城前，先給晉安道長喂招，境界大漲到僞第四境界後，由武道人仙開路，勝算可期！”
咦？這個方法大有可爲，大家全都看向晉安，包括湛木道人、尊珠法師。
就連清曦真人也是嘴角微帶起一抹笑意的轉頭看向晉安，似乎帶着一抹揶揄之意。
如果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掉古國麻煩，晉安倒是對這個提議並無異議，他拱手道：“承蒙長老們看重，晚輩願意以身試法，會一會千年前的神道高手有什麼高明之道。”
以身試法是這麼用的嗎？
晉安又來毀成語了。
湛木道人他們笑出聲，他們對晉安毀成語的事蹟早有耳聞。
“師兄，爲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們要不要等天師府的人到了，再聯手攻打內城？”清風道人忽然開口。
湛木道人思索，沒有馬上回復。
他與破軍侯關係不和，倘若這次主動放棄優勢與天師府合作，反而給人弱勢，輸給破軍侯的感覺。
千眼道君神像適時插嘴一句：“天師府還有三天時間才能抵達這裡。”
湛木道人經過深思熟慮後，沉聲說出一個字：“等。”
單是內城城垛，就帶給他們無比龐大壓力，就連他這尊僞第四境界至強者都要暫避勢頭，不難想象，這內城裡會有多麼兇險。
湛木道人與破軍侯鬥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難分勝負。
但是爲了玉京金闕這麼多長老的安危，爲了儘可能帶所有人安然返回陽間，個人恩怨與得失，可以先放一邊，以大局爲重。
像墨老這樣的成名已久三境高手，這麼快隕落在道家黃庭內景地，這件事多少影響到了湛木道人判斷。
雖然大家在進入道家黃庭內景地前，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這次探索上古真仙秘境，既是機緣也是一場生死不可預料的兇險之行，大家來時就已經把生死置之事外，但是湛木道人還是想盡己所能的保全住所有人。
個人恩怨那點得失，在大是大非前又算得了什麼。
既然已經確定了計劃，所有人開始各自忙碌，爲接下來的攻打內城做準備。
“師兄可是受到天師府墨長老的死影響？”清風道人獨自找到湛木道人。
湛木道人點頭又搖頭，負手而立望着高大陰影壓迫來的內城城牆：“這次的大爭之世來得兇烈，斷天絕地四象局差點被連破三局，我總有一種預感，彷彿有一隻無形大手在攪動天地風雲，在看不見的暗流下早已經波濤洶涌，這次是來勢洶洶，不比過去。”
“我們要早做打算了。”
“多給玉京金闕留點薪火，以備隨時到來的天地驚變。”
清風道人忽然擡手一揮，一層道炁流光罩住湛木道人，還有尊珠法師，外界只能看到流光旋轉，看不到裡面景象。
湛木道人目露訝色，不過沒有開口，他知道自己這位師弟心性沉穩，必然是有什麼重要事要和自己商談。
清風道人臉上表情轉爲嚴肅：“師兄應該知道，我的心眼，尊珠法師的佛眼，有通玄之妙，可以看到更深因果。”
“我和尊珠法師在採石場賬房先生那本記事冊子上有了一些發現，我們經過私下元神溝通，確認，進一步肯定了我們的發現。”
湛木道人目中精光一閃，沒有說話，靜等接下來的話。
清風道人沒有賣關子，開門見山道：“那本記事冊子，還有那一頁紙張，的確是陽間東西無疑，並且有些年頭了，可以確定是採石場的人從陽間帶進來。”
“雖然東西是從陽間採石場帶進來，但是上面的筆跡未必就是十年前的採石場那些人所留。”
“師弟我不只是心眼靈敏，就連鼻耳也靈敏過常人，對方雖然筆跡模仿得很像，篡改一部分內容，做到七分真三分假的真假難辨最高境界，也做了做舊處理，可謂機關算盡太聰明，但是當我在聞筆墨時，還是聞出點蛛絲馬跡氣味。”
“對方做舊手法很高明，城府也十分深，換作別人，或許未必能聞出這一點細微區別，可是運氣不佳，遇上自從一雙眼睛瞎掉後其它五識遠勝常人的師弟我。又運氣不佳的遇上得大神通佛眼的尊珠法師，鬼魅陰謀伎倆，都躲不過佛眼如炬。”
尊珠法師雙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誑言，清風道長盛讚了。”
清風道人繼續往下說道：“當我和尊珠法師察覺到那本記事冊子有被人篡改的可能後，就對記事冊子上的內容持有九分懷疑。我和尊珠法師一致商討結果是，對方似乎有意讓我們疑神疑鬼，打壓士氣，並且急着想讓我們攻打內城。”
“雖然暫時不知道對方急着讓我們攻打內城的原因是什麼，但是既然這件事因天師府墨長老而起，說不準又是天師府在算計什麼陰謀詭計…所以我和尊珠法師短暫商量後，決定將計就計，只有這樣才能引誘出幕後者現身，知道對方這麼費盡心機的目的是什麼，所以我才問師兄要不要等天師府來再攻打內城。”
“不過師兄比我們想得更遠，斷天絕地四象局，這次的確是來勢洶洶吶。”
說到最後一句時，清風道人語氣鄭重無比。
當清風道人撤去道炁靈光，三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三人私下密謀了什麼計劃。
湛木道人、清風道人、尊珠法師三人的異常舉動，其實晉安早已經注意到，不過三人不說，晉安沒有主動上前詢問。
當時機成熟，他自會知道。
這是一種信任。
他與尊珠法師認識最早，尊珠法師和班典上師都是來自可怕家族的除魔高僧，受人尊敬，他信任尊珠法師，就像信任班典上師一樣。
湛木道人、清風道人也不用多說，他在小崑崙虛時，清曦真人與他毫無保留的神交過，清曦真人認識二老有多久，就如他也認識二老有多久。
他對三位長者的信任，不是三兩句可以動搖的。
……
……
接下來他們要準備的事還有很多，並不是原地等待天師府的人。
比如國師遺體。
比如接觸張廚子。
比如調查賬房先生、葉管事兩人的動向。
還有讓千眼道君神像每天都關注墨老。
只是，當新的時間法則輪迴開始，大宅子裡出現熟悉的康定國百姓背影，那些並不知道自己已死，記憶還停留在生前最後一天的採石場人員，又開始新一天忙碌，小心翼翼奔波生機時，埋伏在四周的他們，並未等來墨老。
晉安：“千眼道君。”
不用晉安吩咐，千眼道君神像已經施展千里眼神通，全城搜索起墨老去向：“咦？”
“墨長老身上有一條血布，那條血布上寫着許多小字，本道君擔心會被墨長老察覺，不敢窺視太久，看不清內容。不過墨長老在看完血布後，第一時間跑去接觸張廚子了。”
聞言，晉安驚訝說道：“難不成是從陽間帶進來的東西，上面記載着與古國巨城有關的詳細攻略？”
晉安說完沒多久，千眼道君神像忽然換上古怪神色：“墨長老又雙死了。”
“那個張廚子彷彿是自帶詛咒的詛咒毒體，誰跟他接觸，就會有一定機會觸發內城惡僕當街殺人。墨長老剛反抗擊斃內城惡僕，馬上就被坐鎮在內城城樓裡的僞第四境界至強者給擊殺了。”
“武道屍仙，怎麼樣，我們要不要去搶屍！內城的人還沒發現墨長老身上那塊血布！”
千眼道君神像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興奮嚷嚷。
聽着千眼道君神像實時傳遞來的情報，別說是千眼道君神像對那塊血布條感興趣，就連晉安、湛木道人等人都對那塊血布條產生極大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