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得詭異的房間裡,李胤那一聲“爸”過後,原本安安靜靜的衛生間裡忽然傳來了一陣貓叫聲。其實也不能算是貓叫,仔細聽纔會聽清楚,那是嬰兒的哭聲。
珈藍和李胤都是一驚。
原來周山說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可現在是白天,居然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就不只是牽涉到鬼的事情了。
李胤看着浴缸裡的屍體,扶着‘門’框站了起來,問珈藍:“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珈藍衝李胤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神‘色’嚴峻地看着周山的屍體。他那高高隆起的腹部,裡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滾動。
好像,就好像裡頭真的有一個嬰兒在踹他的肚皮!
說起來也奇怪,周山的屍體放了這麼久,身體的其他部位早就泡爛了,可只有他的腹部還是完好無損,除了高高隆起以外,其餘的跟活着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珈藍讓李胤待在‘門’口,自己走進了浴室。。浴缸裡的水因爲放了太多天都長出了苔蘚,水的顏‘色’發黃發綠,周山的肚子凸起‘露’在水面上。
珈藍伸手在他的肚子上按壓了兩下,那個嬰兒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聲音的的確確是從他的肚子裡發出來的!而且,一般的死屍死了這麼多天了身體早就該僵硬了,可週山的肚子卻是軟的,非常軟。
屍體的正對面就是一面鏡子。珈藍回過頭,恰好就看見鏡子裡呈現出來的景象。周山的屍體映在鏡子上,在他肚子的這一塊地方,裡頭映出來一張臉,是一張嬰兒的臉。那個孩子似乎也知道有人在看她,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就站在周山的肚子裡。
隨着裡頭那個嬰兒的動作,周山的肚子一下子就鼓了起來。那個孩子在裡頭蹦蹦跳跳的,一下又一下,空‘蕩’‘蕩’的浴室不時地傳來詭異的笑聲,清脆悅耳,是小孩子咯咯咯的笑聲,可這聲音聽在李胤的耳朵裡可並不是這樣。
她站的這個角度,正好也可以看到鏡子裡出現的場景。
那個孩子跳着跳着,玩累,一張臉突然緊貼周山的肚子想要探出頭來。鏡子前的景象忽然就被這麼一張臉給充斥了,饒是珈藍也是有些不淡定地從浴室裡迅速走了出來。
“這具屍體不能聊,可以嗎客人?”
他在徵詢李胤的意見。
畢竟這具屍體的主人的身份是李胤的父親。
李胤看到周山那越來越脹大的肚子,問珈藍:“如果留下來會有什麼後果嗎?”
她看似十分淡然,但一直顫抖的雙手早已泄‘露’了她的情緒。
那個躺在那裡的人,是她的父親啊……
珈藍看着那張在鏡子裡越來越放大的臉,再看看李胤的臉‘色’,還是直言不諱地說道:“再不趕快毀掉屍體,那裡頭的東西會跑出來,而且很可能鑽到你的身體裡,你最後也會變得跟你父親一樣。”
李胤聽了珈藍的話,深吸一口氣,問珈藍:“我還有多少時間?”
珈藍懂她的意思,搖搖頭,說道:“沒有時間給你來告別,最好就是現在。如果你不在場,這個東西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出來,你身上血的味道,是對她最大的吸引。想好了嗎?”
李胤忽然將頭別到一邊,拿衣袖碰了碰自己的眼角,然後回過頭來,又是一臉的淡然,對珈藍說道:“我來吧。告訴我要怎麼做?”
“燒了這裡。”珈藍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遞給她,“直接點火就可以。屍體身上有屍油,很容易就可以點燃的。”
李胤點點頭,隨手扯下了衛生間的簾子燒着然後將那個簾子直接扔進了浴缸裡。浴缸裡的水本就不多,加上有屍油,屍體很快就燒着了。李胤一咬牙,將房間裡所有可以點上的東西都點着了,然後將打火機扔在了周山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火一點點變大,猛烈的火光攜帶着一股惡臭味撲面而來。
李胤還站在浴室裡頭,珈藍見她一直不動,一下子伸手把她拉回到了自己身邊,然後關上浴室的房‘門’,咬破自己的指尖,在‘門’上畫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李胤恍恍惚惚地擡頭看他,就聽到他解釋道:“這是爲了不傷及無辜。大火只會在這間浴室裡燒,放心吧,沒事的。”
什麼叫做沒事的?她的父親就在裡頭,她做‘女’兒不能盡孝道待在他身邊,甚至在他死了之後連一個完整的屍身都不能給他,這就叫做沒事嗎?
李胤身子緊貼着牆壁站着,裡頭的火勢越來越猛,燒得牆壁都燙了。連她這個站在外邊的人都可以感覺得出來,那裡頭那個被焚燒的人,該有多痛多難受啊?
傷心嗎?難過嗎?好像並沒有。
她失神地雙眼看着某一處,心裡不知在想什麼。
珈藍嘆了一口氣,走到她旁邊,將她整個人攬進自己的懷裡,讓她的頭埋在自己的懷抱裡。
他‘摸’着她的頭,說道:“如果心裡覺得難受就哭出來吧,我懷抱免費借你一次,不收費。”
他話音剛落,懷裡頭隱約傳來了刻意壓低的嗚咽聲。
如果不是從頭到尾一直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哪能一下子就爆發出來?
李胤從來沒有這麼哭過。
那種感覺,就跟自己的信仰崩塌了一樣難以令人接受。
淚水流下來,漸漸打溼了珈藍的衣襟。浴室裡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一聲一聲,比之前響亮了不少,似在苦苦掙扎。李胤的身子抖了抖,哽咽了一下。珈藍急忙拍拍她的脊背,低頭在她的耳邊說着安撫的話。好不容易,她的情緒才漸漸地穩定了下來。
珈藍還在拍着她的背,她主動地從他的懷裡退了出來,別過頭擦乾臉上的淚痕,然後又是一臉淡然的樣子。只除了眼睛還有些紅以外,倒是跟之前沒多大的區別。
她起碼也是受過正規訓練的,情緒收斂得比一般人快很多。
這種人其實也很可憐。
要一直‘逼’迫自己掩藏自己最真實的那些感受,長久下去,竟然還沒被‘逼’瘋也是一個奇蹟。
她向珈藍道了一聲謝。
珈藍倒是沒想到她那麼快就恢復情緒,有些尷尬地擺擺手直說沒有。
大概過了有半個小時,浴室裡的哭聲漸漸小了下來。
珈藍看了看時間,估‘摸’着差不多了,但還是不放心,讓李胤緊跟在自己的身後,又咬破自己的指尖,在她的眉心處點了一個紅‘色’的印記。
浴室的‘門’被緩緩打開。裡頭煙塵滾滾,濃煙的味道蓋過了屍體的臭味,不僅嗆,還讓人視線不清。他擺擺手,將那些撲面而來的濃煙揮散,突然一個黑影從裡頭一躍而出,直接就要撞到身後李胤的身上。
珈藍警覺地轉身將李胤護在了自己的懷裡,那東西的一個地方都已經碰上李胤的手了,但卻好似突然被燙了一下,嚇得立馬就縮了回去,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忽然一下子就從原地消失了。
珈藍皺眉,嘆了口氣說道:“還是被它給跑了。”
李胤還沒反應過來狀況,濃煙漸漸散掉,裡頭的景象也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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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火,把裡頭所有的東西都燒了個乾乾淨淨,就連浴室的‘門’,外頭被珈藍護着的倒是沒什麼大問題,裡面那一半卻已經是全焦了。李胤徑自走到了原先那浴缸所在的地方,什麼都沒有,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叫做付之一炬,估計說的就是這個。
她從來沒想過,火有這麼大的威力。
“老闆,你身邊有什麼瓶子嗎?”
李胤忽然問珈藍。
珈藍還沉浸在剛剛那東西逃脫後的驚訝中,聽到李胤叫自己,見她蹲在地上,大概也知道她想做什麼,讓李胤等一等,自己下去從車裡拿了一個空了的礦泉水瓶上來。
“沒有別的瓶子裡,湊合一下,到時候重新找一個容器再放進去好了。”
李胤沒有伸手去接珈藍遞過來的瓶子。
珈藍皺眉,推了推李胤的肩膀,卻發現李胤一點反應都沒有。
纔不過下趟樓再上來的功夫,原本好好的人怎麼忽然就成了這樣?!
珈藍想到剛剛那個逃脫的東西,心裡一慌,忽然將李胤的身子轉了過來面對着自己,手伸向她的腹部觸碰了上去。
李胤想都沒想就將他的手給拍了下來,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想幹什麼?”
聽語氣,好像還‘挺’正常的樣子。
珈藍鬆了一口氣,說道:“我剛還以爲你被那東西上身了呢!我剛叫你你怎麼沒反應呢?”
李胤沒有接他的話,從他手裡拿過那個瓶子,將地上燃燒之後的餘燼一點點裝到了瓶子裡。
即便知道這些灰燼裡很有可能只有那麼一點是她父親的,她也還是想這麼做。
珈藍適時地沒有去打擾她做這一切,只是目光一直緊盯着浴室裡的那面鏡子。剛剛那場大火,居然沒把這面鏡子也給毀了。
鏡子裡倒映出珈藍的身影來,還有李胤的。
珈藍對着那鏡子看了半天,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也便不再理會它。
李胤收拾了一點周山的骨灰,臨走的時候,就拿了一張她跟她父親的合照,跟着珈藍離開了這裡。
鎖上‘門’,過去的一切都被塵封了進去。外邊的一切,又是一片不同的天地。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們離開之後,原本光亮的鏡子裡忽然照出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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