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的聲音還在持續地響動着。都耀似乎並沒有動手關掉它的意思,本該是歡快的鈴聲在此時這樣的氛圍下只讓李胤感覺脊背發涼,完全沒有一點歡悅的感覺,半毛錢都沒有。
都耀還在笑,只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李胤明知道自己回頭也不一定能看到什麼,可看到都耀的表情腦補身後的畫面也是死也不敢回頭的。他臉上的表情不是幸災樂禍,雖然他在笑,可李胤分明可以感覺到他的恐懼。他也在害怕。
木念珠是投井死的,又不是被人害死的,李胤也看過鬼故事看過鬼片,雖然這些也都是人杜撰出來的,但她確實相信,人如果在死前受到了極大的冤屈死後纔會化爲厲鬼,陰魂不散,可又沒人害木念珠,爲什麼她的鬼魂會一直停留在人間還糾纏着都家的人不放呢?
都耀在笑,那是因爲他已經習慣了以一張笑臉示人,況且現在這個時候不笑難道哭嗎?他的視線漸漸從李胤身後的那個方向重新停留在李胤的身上,與李胤的視線相對,對她說道:“李小姐,你不是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嗎?我的玄祖母讓我告訴你,木念珠她後來活了,從池塘底下爬了出來,當天晚上大夫人,還有都家那些姨太太們一夜之間都死了。只留下了當時都家的管家,幾個婢女,還有她的那個孩子。那個長滿了鱗片的孩子身上所有的鱗片都被木念珠一片一片地剝了下來,從那個噩夢一般的夜裡活下來的人說,他們聽了那個孩子的哭聲足足聽了一宿,撕心裂肺的,讓人止不住心顫。纔多大一個孩子,她也下得去手。
再後來,木念珠叮囑了管家要照顧好這個孩子,把他當成都家唯一的子嗣來撫養照顧,等他長大後將都家的東西都交給她。那個管家都嚇傻了,當然不可能反抗她。後來,木念珠就消失了。有人說她重新回到了池塘底下,有人說她了卻了心願已經灰飛煙滅了。但是,其實這一切纔剛剛開始。
那個渾身長滿了鱗片的孩子被木念珠剝離了鱗片之後,全身血肉模糊的,就像是一個肉球。府裡的人怕他活着,更怕他死了。他們以爲他會死,可沒想到他卻奇蹟般的活下來了。這個孩子,後來成了都家的當家人,府裡的所有人都對當年的事情緘默不語,而他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府裡就只有他一個都家人。
他漸漸長大,外頭的傳言也越來越多,管家知道這件事遲早會瞞不住,但還是存着些僥倖心理,可惜管家防的了府里人的嘴,卻防不住外邊人的。那個孩子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他想不到自己的母親居然是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甚至是不能稱之爲人的東西,他看着自己身上的斑駁的傷口。從小到大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身上那麼多魚鱗一樣的傷疤是從哪裡來的,可現在他懂了。
他恨自己的母親,恨那個怪物,從小養尊處優的環境讓他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格,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他怕木念珠再出來作祟,所以請了一個道士,那道士也是有點本事的,讓人將木念珠的屍骨從池塘底下挖上來,曝曬了三天之後一把火燒了,還用她的骨灰仿造了兩對唐代的花瓶,當成禮品分別送給了從遠方過來談生意的兩隊商旅。這樣,木念珠就算再出來作祟魂魄也聚不到一塊兒。”
聽到這,李胤心裡頭已經不止開始發涼了,甚至已經凍住了。
“那對唐代的花瓶,是我們帶來的那兩對?”
李胤實在不願意問出這個問題。如果都耀承認了,那這一路過來,她和白秀對那花瓶又碰又摸的還跟她們的衣物放在一起,豈不是一直都在跟骨灰打交道?更何況還是兩百年前的骨灰。
可顯然,答案還是那個李胤最不希望是的答案。
都耀點點頭,視線又看向李胤身後,似乎是在跟她身後的木念珠做着無聲的交流。李胤不想自己的命運在莫名之中就被決定了,她看着都耀眼神一直看向她身後並沒有注意她,便悄悄移動身子,一點點朝門口移動。可下一刻,李胤卻怎麼也移動不了了,好像無形之中有一股拉力,在阻止她逃跑。李胤不敢去想這個阻擋着自己的人是不是都耀口中的木念珠,但這堵無形的牆卻讓她根本沒有退路。
幾乎是同時,都耀就注意到了李胤想要逃跑的動作,他低下聲音,眼神中略微帶了絲憐憫,對李胤說道:“你別掙扎了,她是不會讓你走的。”
“爲什麼?”李胤幾乎是吼出來的。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的這條命,居然會葬送在一個鬼的身上。
“木念珠隔了那麼多年才能將她的魂魄重新聚在一個地方,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她想要借命。你知道借命的意思嗎?就是借用你的身體,借用你的壽命,好讓她能夠重新回到人世。李小姐,你別掙扎了,你逃不過去的。”
“你爲什麼寧可替一個鬼做事也不願意放過一個人呢?都先生,難不成就因爲她是你的玄祖母?她是早就該死了的人了,爲什麼還要回到人世?”
“因爲她不甘心啊。”都耀輕聲說着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說給李胤聽的還是他自己聽的。李胤也不管她,用手撐着地面,使勁想爬出這道無形的牆,但那股無形的阻力好似無處不在,李胤都要急哭了,她這輩子就從來沒這麼受挫過。
而都耀,也一步步朝她走來,越走越近。李胤腿上的傷口因爲她的劇烈運動一直在滲血,她爬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跡。而都耀就是踩在她的鮮血上,走到了她的身後,蹲下身來,強迫將李胤的臉轉過來看着他。
“李小姐,你也別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想你應該可以體諒我的。”
李胤看着他,他的眼神中確實夾雜着同情。人替鬼辦事,這其中一定有常人不知道的隱情。可,這關她什麼事啊!體諒體諒,體諒個屁啊!!!
李胤一把扯開他的手,可她太高估自己了,她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剛剛跟都耀的那場拉鋸已經讓她精疲力盡,別說是甩開都耀的手了,就算是動動自己的眼皮子她都覺得累,因此她這點力道施在他的身上,完全不能撼動他分毫。
都耀看出來她此時的虛張聲勢,也沒有點破。恰巧在此時,鬧鐘停了下來。都耀鬆開制住李胤的手,忽然又笑了。
饒是在這麼要命的環境下,李胤還是想說一句:你神經病啊!
“她走了。”
什,什麼走了?誰走了?!
李胤忽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木念珠,還沒開口說什麼,就聽到都耀呵呵呵地笑了起來,聲音在安靜得詭異的房間裡頭響起,簡直比之前的氣氛還更讓人感到可怖。
“你笑什麼?”
“我在笑木念珠這個女人啊。她今天能夠出來的時間已經到了,所以回去了,而到了明天這個時候,我就會讓她變成你。”
都耀說着突然走到一旁按了開關,就在李胤頭頂上方的那個燈泡一下子就亮了,驟然從黑暗的環境變換到這麼光亮的環境,李胤的眼睛有些受不了。都耀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條繩子,拖着李胤進了這間套房中的一個小房間,然後把李胤綁了起來塞進去。緊接着,他把那具屍體也拖了進來,就放在李胤的邊上。
那具屍體上蓋着的布因爲拖動的原因掉落了下來,那個男人的兩隻眼睛就那麼直勾勾地正對着李胤,看得李胤一陣發毛。
“誒,你能別把那張臉對着我嗎?”
“有什麼關係嗎?反正遲早你們都會作伴的。”
都耀說着,點了一根菸,就坐在窗戶邊開始抽起煙來。窗戶被他打開來,冷風灌進來,房間裡的溫度越來越低。
李胤看着都耀,他剛剛的笑聲,他說他是在笑木念珠。再看看他現在的表情,那張陰鷙的臉,有一瞬間,她腦中像是捕捉到了什麼訊息。
“都先生,我看得出來,你也很恨那個木念珠對不對?你幫木念珠借人命復活,是想要等她活了之後,親手殺了她是嗎?”
話音剛落,那個原本坐在窗邊一直看向窗外的人忽然轉過頭與李胤對視。李胤被他看得心裡咯噔一下,心說她誤打誤撞,還真的猜對了。
“李小姐,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因爲你怕她,你說她要重回人世是因爲不甘心,但這句話其實說的是你自己,你也不甘心吧,我想沒有一個人會甘心替一個鬼辦事,而且做的還是這種有損陰德的事情。”
“有損陰德?呵,我們都家人什麼時候有過陰德這個東西了?”都耀從窗口跳下來,將李胤身旁的那具屍體踢到一邊,然後蹲下來與李胤平視,衝她說道:“你很聰明,猜的也很對,我是不甘心。”
說着,他湊近李胤的耳朵,在她的耳旁輕聲地說道:“你知道嗎?我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你死了,木念珠附上你的身體成爲你,我就可以拉着她一起去死。我問過人了,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有命活着了,魂飛魄散,想變厲鬼都不行。”
說完,他遠離了李胤,看着李胤,這副樣子看在李胤的眼裡,居然有些傻氣。
他們都家,到底和這個叫木念珠的女人,有着什麼樣的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