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是徒弟也不盡然,因爲珈藍從來沒承認過鄧琳是他徒弟這件事。自始至終,他都只是出於培養一個工具的目的去培養了鄧琳,想讓他幫自己做事。
李胤順着阿珏指的方向將茶几腳下墊着的那本東西拿出來,還沒翻開,就從裡頭掉出來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有一男一‘女’,男的是珈藍,那會兒頭髮就已經這麼長了,紮在腦後,樣子跟現在一模一樣沒有變化,而那個‘女’的,剪了一個童‘花’頭,身上穿着大褂跟短裙,是那個時代最常見的學生造型。
阿珏指着照片上那個‘女’人對李胤說,“這個人,就是鄧琳,也就是你見過的那個鄧婆。”
鄧婆?那個瞎眼老太太?
李胤驚了一驚,看着照片上的兩個人。‘女’的靠在男的身上,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而那個男的,看錶情就能看出來不大高興。
要不是阿珏說出口,她怎麼都不可能把照片上這個‘女’人跟現在那個奇怪可怕的瞎眼老太太聯繫在一起。
“鄧琳跟了我哥二十年,我還記得第一次我哥讓她招魂的時候,她差點被那個鬼給嚇死,但很快,她就上手了,甚至還能離開我哥獨當一面。要不是後來她自毀雙目換了現在的平靜生活,很有可能,現在掌管這間客棧的人就是她。”
“自毀雙目?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李胤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疑‘惑’地問阿珏。
阿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搖搖頭,說:“也沒什麼,就是一些過去了的事情。鄧琳的資質算是差的了,以前就是一個富家千金,養尊處優的,你的資質和閱歷肯定都比當時的她要好很多,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嗎?”
李胤輕嗤了一聲,“這個東西我可不認爲跟人的資質有關。”
“可你還是要解決掉這件事。我哥不在,你要是不幫那個‘女’鬼,她會天天來,時間一久,她遲早會覺察出你不是珈藍,到時候你的麻煩,可比現在要多得多。第一次的時候鄧琳也是這樣,因爲不敢,到最後差點把命給搭進去了。”
阿珏煞有介事地說道,光是聽他的話,聽不出真假來。
李胤將遙控器的音量調高,看着電視裡跑來跑去的人,回了他一句,“既來之則安之。”
就算要解決,也得等到明天了吧?
第二天晚上,果然,那個無臉‘女’鬼又來了。
她就站在‘門’口,血‘肉’模糊的一張臉,透過厚厚的玻璃‘門’,看向‘門’內的人。
李胤的手按在‘門’把手上好久,終於一咬牙,將‘門’打開了。
“你來找我幫忙,除了這根髮帶以外,就真的沒有別的東西了嗎?”
那‘女’鬼聽她這麼說,竟然嚶嚶嚶地哭了起來,可惜她那張臉,哭起來也不美觀,只能徒增看她的人的恐懼感。
“我就只剩下這個東西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看不到自己的臉,我想不起來我到底是誰,住在哪裡,有什麼親人。我的身上就只有這根髮帶。”
那無臉‘女’鬼這麼說着,將那根發呆伸到了李胤的眼前。
那根藍‘色’的髮帶是極其普通的布料,因爲時間久了,髮帶的顏‘色’都有些變了,看起來髒兮兮的,加上那‘女’鬼的指甲也不乾淨,指甲裡還有黑‘色’的一些東西,讓那根髮帶看起來更加寒磣。
阿珏突然出現在那個‘女’鬼的身後,衝着李胤點了點頭。
李胤沒辦法,只好從珈藍留下的布袋裡掏出一個奇奇怪怪的圓環一樣的東西,將手伸進去,從那個‘女’鬼的手上接過了那根發呆。幾乎是一瞬間,那個‘女’鬼的手有那麼一下子要將她往自己身邊拉,還好李胤反應夠快,連忙將手‘抽’回,不自覺地後退一步,問道:
“你想幹什麼?”
這個圓環,珈藍說了,是溝通‘陰’陽兩界用來取物的一個媒介,不過使用的時候也要分外小心,因爲很有可能你一不小心,就被那鬼給拉進去了。人給拉進去了,也就成了鬼了。
那個無臉‘女’鬼見自己的手段沒能成功,當場就嚇得話都說不清了。
“我,我剛剛,剛剛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下意識地想拿回那根髮帶而已,真的,畢竟,我只剩下這個東西了,真的……”
李胤狐疑地看着她,想到剛剛那幕,右手還是有點發軟。
要不是她剛剛反應夠快,很有可能她現在已經跟這個‘女’鬼作伴了。
她的手上就拿着被那個‘女’鬼視若珍寶的一根髮帶,髮帶到了她手上跟在那‘女’鬼手上一樣,髒兮兮的,也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少年。
剛剛那一幕,阿珏也看到了。但他卻沒有任何要停止這場‘交’易的意思,給李胤做了一個繼續的手勢。
李胤心塞,但東西都收了,要是現在說不幹了,這個‘女’鬼會不會直接就吞了她?
雖然她有天青倒也不怕……
“進來吧,剛剛的事情,我就當只是一個意外。”
她說着,打開客棧的大‘門’,讓那個‘女’鬼進來了。阿珏也在這個時候,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李胤心裡頭那簡直就是在咆哮啊!
本來讓她一個人解決這些事情就是一個難題了,現在連阿珏這個鬼都不打算‘露’個臉壯一下她的膽子,那她現在的狀態就真是孤立無援了?
李胤心塞,在那‘女’鬼進了客棧之後,關了客棧的大‘門’。
那個‘女’鬼倒是自覺,自己找了大堂的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那位子,就是李胤看電視常坐的那個位置。李胤一邊在心底默唸沒關係沒關係,一邊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名字?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你能不能記起一丁點的事情?就一丁點就可以了。不然光憑你坐在這裡,我還真不能幫你找到你的臉。”
她又不是珈藍,單單隻用看一眼這個鬼,就能知道她的一生都是怎麼過完的。珈藍也知道這點,所以在離開的時候,往布袋裡塞了一本小書,書的名字叫套話是‘門’藝術。李胤不可能看到鬼的今生,就只能靠套她的話,來猜度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
趁着那‘女’鬼還在思考的功夫,李胤低頭看了看地上的投影。大堂裡昏暗暗的,只有外頭的月光照進來,爲她還有這個‘女’鬼投下了一片‘陰’影。
果然是有影子的。這個無臉的‘女’鬼,她這個樣子,就是活死人嗎?明明已經死了,卻還要遭受活着時候的痛苦。那她現在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是不是就證明她活着的時候,也是失憶的狀態?
那個無臉‘女’鬼低着頭,口中唸唸有詞的,一直在努力回憶着什麼。李胤看了看她低頭思索的模樣,心裡慨嘆。如果不看臉,這個‘女’人應該是一個美‘女’。
“我還是想不起來。”良久,這個‘女’人擡起頭來,抱歉地對李胤說道:“我只記得這根髮帶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說來也是奇怪,我有時候一個人在路上走着,會聽到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女’孩一邊叫我媽媽,一邊讓我給她扎頭髮。可是等我轉過身來看她的時候,她就會尖叫一聲立刻消失了。我想,大概是我這張臉把她嚇跑了吧。”
無臉‘女’人這麼說着,臉上那勉強可以稱之爲眼睛的地方定在了茶几上的那個髮帶之上。
李胤聽到她的回答,頓了頓。
這根髮帶……小‘女’孩……
她的腦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個場景,一個很熟悉的場景。
但很快,她就搖搖頭,摒棄了自己腦中這樣的想法。
不會的,這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說要找她,人就自動找上‘門’了,不會的。
李胤又問她:“那你是從哪裡出發找到這來的?這個你總該知道吧?”
沒想到她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走了很久很久,也許有十年了吧,我走了這麼久,我也忘了我是從哪裡出發的了。我只知道前幾天,我走過一家便利店的時候,從裡頭走出來一個青年,他跟我說,只要一直往西邊走,就能看到一家客棧,叫做百鬼客棧,我只要進去找客棧的老闆,讓他幫我,我就可以找到我的臉,想起我是誰了。”
在外頭遊‘蕩’的時間太長了,長期漫無目的地遊‘蕩’,讓這個‘女’人連自己叫什麼哪裡人,甚至因爲什麼執念遊‘蕩’在人世都忘了。估‘摸’着也是因爲她生前遭受的刺‘激’太大,不然一個才遊‘蕩’了十來年的鬼魂,怎麼比那些幾百年的鬼還要健忘?
“那你記得那個讓你來到百鬼客棧的那個男人長什麼模樣嗎?除了讓你來這裡找人幫忙以外,他還有跟你說其他的什麼嗎?”
李胤都快病急‘亂’投醫了。這個人一問三不知,就這麼一根髮帶,她上哪去給她找臉啊?!
那個‘女’鬼頓了頓,目光從那根髮帶上移開,同樣也是思索很久,說道:“那個男人,他留了很長的頭髮,是個長得‘挺’周正的青年。除了讓我來找你以外,他沒有再跟我說其他的了。”
一說到長髮,李胤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珈藍。
這年頭能看到鬼,知道百鬼客棧,留着長頭髮的男人,李胤也就認識珈藍一個了。所以他這是什麼意思?生怕她不夠麻煩硬是要給她找了一個麻煩?還是他想借這個機會告訴李胤,活死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
李胤有些頭大地看着她,好半天,說道:“找你臉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的,你三天後過來,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答覆,怎麼樣?”
那‘女’鬼也沒有異議,畢竟有人肯幫忙已經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她離開了之後,李胤就坐在她原來坐着的那個位子,看着茶几上那根髒兮兮的藍‘色’髮帶發呆。
書哈哈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