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從來沒看過琥珀生氣的樣子。 因爲對她來講,這世的事情都經歷了個遍,好的壞的,萬般下來,這人生還是如此,並沒有什麼好氣的。可是這一次,他真真切切看到了琥珀生氣的樣子。
卻原來,她動怒了,眼睛是會變成紅‘色’的。
而且,殺伐決斷,乾脆利落。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那些本來耀武揚威的煞全都灰飛煙滅了個乾淨。宋‘玉’以爲她會把那個唯一的人也殺了,但到後來,卻沒想到,她留下了他的‘性’命。
她眼底的紅‘色’慢慢淡褪,又恢復成原來黑漆漆的瞳孔。
宋‘玉’看着她把那惡霸拎小羊羔一樣地拎了過來,然後往那惡霸頭貼了一張定身符,蹲下來看着他。
宋‘玉’已經奄奄一息了,只留着一口氣,爲的是能跟琥珀再說一句話。
“師傅,我……”
“少說話,我知道你快死了。”
琥珀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
宋‘玉’心頭有一股異樣的感覺,漾了開來,在‘胸’腔裡頭。很難受,甚至身體裡那把刀刺的地方,還要難受。
“師傅,我其實有句話一直想跟你說。”他說着,勉強擡起自己的手臂,‘摸’索着找到了她的手,握住了,繼續說道“師傅,我其實想問問你,你什麼時候能長大?等你長大了,我娶你好不好?”
琥珀瞳孔微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宋‘玉’費了好大勁,才勾出一個笑容來,說“師傅呀,你可千萬別覺得我變態。我是覺得你‘挺’適合當媳‘婦’兒的。”
琥珀看他,將手從他的掌心裡頭‘抽’了出來,半晌,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被自己盯住的惡霸。
她說“宋‘玉’,我幫你換條命怎麼樣?”
這下,輪到宋‘玉’愣了。
“都說禍害遺千年,這個‘混’蛋跟煞氣爲伍那麼久,畢竟不是白‘混’的。我把他的命格還有那些惡煞的煞氣換給你,最少也可以活個一兩百歲。到時候你每天念個百來遍經什麼的,把身體裡的濁氣給洗淨了,也沒什麼事兒了。這個,當是我還你那串糖葫蘆,還有這件衣服的人情了。”
宋‘玉’張了張嘴,想問問這樣做有什麼後果,對她會不會有什麼影響。但琥珀卻先一步,用另外一張定身符將他定格在了原地。
而之後,是一系列的逆天改命。
琥珀知道,她這麼做了之後,天道一定不會放過她。她明明知道,卻也還是一意孤行,爲了一個人放棄了自己的所有。
琥珀救活了宋‘玉’之後,一個人離開了。那個惡霸死了,宋‘玉’卻活了。他醒來之後,輾轉各地,詢問附近村鎮的人有沒有見過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他找了很久很久,找到整個人都近乎瘋魔的狀態。在路逮到人問,看見個小乞丐的背影衝去抓住看個清楚。
宋家的人後來終於找到了宋‘玉’,看到宋‘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顧他的反對拉着他回了宋家,還給他請了一個大夫治病。這瘋瘋癲癲的樣子,這宋家一個良善之家,怎麼也想不透這災禍爲什麼會降到宋‘玉’的身。
宋‘玉’的父親卻是任何人都看得通透。宋‘玉’被人當成瘋子關在房間裡的時候,是他父親將他帶了出去,帶去了自家的祠堂,然後告訴宋‘玉’
“那個小姑娘的來歷不簡單吧!看起來才十二三歲,但其實,她的年紀一定我還大許多吧。”
宋‘玉’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宋‘玉’的父親從祠堂後頭的一個密室裡頭取出來一幅畫,小心翼翼地攤開在宋‘玉’的面前,說“這是你太爺爺留下來的一幅畫。我看到那小姑娘的時候在想,這世,會不會真的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可想想也是不可能的。算是親生父母,孩子也不可能與父母長得一樣。”
宋‘玉’呆呆地看着父親拿出來的那幅畫。畫卷早已泛黃,但畫卷的姑娘,那一雙眸子,卻仍舊有魔力一般,讓他將目光一直停留在其,一直牢牢地看着不願移開。
父親告訴他,這是太爺爺最喜歡的一幅畫,畫的,是他們宋家的救命恩人。當初,要不是因爲她,也沒有今時今日的宋家。
宋家老爺當初打發琥珀離開,爲的是不再讓宋家跟她有什麼‘交’集。因爲,她當初的確是救了宋家,是宋家的恩人,但同時,她也讓宋家的老太爺一輩子都陷入了自責之。
如今,兒子又成了這番模樣,宋老爺既常做善事,便也是信了因果循環的。於是,在這一天,他放了自己的兒子離開了宋家,卻做他想做的那些事情。
宋‘玉’找了足足半年,纔在一個山谷裡頭找到琥珀。
那個時候,天道已經知道她乾的好事了,也懲罰了她。她奄奄一息,躺在冰天雪地之,那些蒼白到可怕的白‘色’,獨獨襯托了那一點一點‘蕩’漾開來的紅‘色’。
“天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但得了恩惠的是我,你又爲什麼懲罰她?”
宋‘玉’抱着琥珀,仰頭問蒼天。
可蒼天卻不會回答她。
琥珀笑了,笑他蠢。
她說,“宋‘玉’,你別喊了,算你喊破喉嚨天道那個‘混’賬也不會聽到的。你別白費力氣了。”
她說,“宋‘玉’,在你之前,我有過九個徒弟,每一個都沒有好下場。或許我這人本來不適合收徒弟,但我偏偏不信邪,你看,你是我收的第十個徒弟。你也沒有好下場。所以啊,我以後是不會再收徒弟了。”
她說,“你師傅我呢,活了都有兩千歲了,每次都是我送人走,我收過的徒弟,他們到後來,都死了,都我先走,都是我送他們離開這個人世。我其實‘挺’厭煩這種日子了。所以我救你,除了還你人情之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只是我不想再送人走了。”
……………
李胤看着那畫面的宋‘玉’,還有琥珀,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臉卻是一片溼潤。
琥珀死了之後,那壁的畫面戛然而止。
李胤抹了抹自己臉的那些透明液體,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哭,也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哭的。或許,只是因爲那宋‘玉’的長相太可人了,又或許,是那琥珀小姑娘太可愛了。
石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頭打開。
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那個人的臉,她很熟悉。
是霍英。
“你怎麼來這裡了?”
她看着他。雖然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了,卻還要裝成一臉不知情的樣子。
霍英看着她那狼狽落魄的樣子,說“李胤,我是來帶你走的。”
“帶我走?”
“難不成你要留在這裡等死嗎?你闖了這個村子的禁地,留在這裡,只能是死路一條。我帶你離開這裡,不是‘挺’好的嗎?”
“你爲什麼要幫我?你想要做什麼?”
李胤看着霍英,說了這麼一句話。
霍英的眸子很明顯暗了暗,但還是強擠出一絲笑意,說
“李胤,我只是不想看你這麼死在這裡罷了。畢竟我們相識一場不是嗎?於情於理,你都不該因爲進到了這麼個破地方這麼稀裡糊塗地死了。”
這個石室,之所以會成爲這個村子的禁地,其實是因爲李胤剛剛看到的那個投影一樣的東西。只要人把手放到那塊凹陷下去的地方,那面石壁會呈現出你的前世今生,或者是你內心深處最放不下的東西。
試想一想,如果人人都知道自己心底的軟肋的話,爲了強大,他們也許會不惜動用一切法子,將自己心底的那塊軟肋給除掉。如果所有人都這麼做,這世,或許一切都‘亂’套了。
霍英一臉誠懇地對李胤說道,走過去,要伸手扶着李胤。
李胤卻不着痕跡地躲開了他,說“不,我還是不想離開這裡。警察先生,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你還是快離開這裡吧,趁這裡的人沒有發現你之前。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清楚的。更何況,我還想找珈藍問個清楚。”
她說完,自己一個人單‘腿’蹦蹦跳跳地跳到了神壇的‘門’外頭,然後一屁股坐在了臺階,等着外頭的人發現她的存在把她重新帶回去。
她執意如此,霍英卻是半點勉強不得。他不能勉強她,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怔忡了片刻,他擡腳,離開了這個神壇。
李胤確認她已經離開後,眼眶竟有些微微的泛紅。
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這麼坐在神壇的‘門’口,等着村子裡的人再一次驚訝地發現她。
當然,她也根本沒等多久,珈藍派出的人已經找到了她。
她被一堆人給架着,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那個村子裡頭。
今天,是她該被沉湖的日子。
一堆人綁着她,將她帶到了珈藍的面前。
才大半個月沒見到珈藍,李胤現在乍一看見他,竟然會覺得陌生。他那正襟危坐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他。他該是吊兒郎當的,翹着二郎‘腿’一臉不正經的。這麼嚴肅的模樣,不適合他。
“珈藍,爲什麼?”
她雙眼望着他,身旁的人已經往她的腳踝處綁着大石頭。
珈藍卻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村子裡的語言,高聲說了一句什麼。也是這句話之後,那些站在原地看熱鬧的人突然都散了開來。湖邊,只剩下了李胤跟珈藍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