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們不交罰款,就關到裡頭去!”幾個站在辦公室的男男女女穿着鐵路制服的人,有的指指收容所,有的衝着那個窗口努努嘴。收容所那方向一陣惡氣傳來,讓人噁心。
坐在桌前的男人說:“再不自覺,我們要搜身了,這是制度,自覺的交18塊錢也就算了,以後再不能坐偷車了。記住了嗎?這是要確保人身安全,再說要坐客車知道嗎?這樣多危險。”
站在周邊的男人說:“如果給你們好好算,列車從起點到終點,最少要罰36元錢。”
陳秀英她雖然僥倖坐過很多次沒被抓,這次她也手抖得厲害,但還是使勁在身上搜錢,知道躲不過了。
我手捏緊蛇皮袋,眼睛盯着我的同夥。我心裡哆嗦一下,額上青筋直跳,暗暗地遺憾起來:坐客車只要一塊三毛錢,自己本金只有30塊丟掉18塊只剩12塊錢,還怎麼販菜回去。做生意就這麼輕而易舉就結束,陳女士看到我沮喪,沒頭沒腦似嚇壞了,便走過來安慰我:
“柏花,販菜也是挺辛苦,我是夫妻兩個做生意,老公守菜攤,我出來調菜。假如你一個人沒個幫手也挺難,要不今天干脆別販菜,我幫你找份工作,小型火車站的站長是我舅舅,他原來想請我去做飯。我家裡的飯都做不好,就推辭掉了,我看你去挺合適,今天就當玩一天吧。”
“也只有這樣。”
陳秀英爲人熱情,心直口快,說到做到,當天就帶我去找了站長,把食堂的事宜談妥了。
我痛苦不堪的面孔,漸漸舒展,心裡非常感激好朋友。食堂做飯比起販菜坐偷車,擔驚受怕,這裡輕鬆多了。也安全多了,也許做飯纔是我最拿手的事。
今天是星期天,我剛從火車站食堂做完飯回來,郭衛東站在三樓他自家房子門前說:“柏花,又找到工作了呀?”
我:“嗯。”了一聲,無心停留。
他屁顛屁顛跟在身後,搖着他那偏胖的身體對我兩個孩子說:“吳建、吳娟去我家玩,郭豪正在家。”
“不許去,哪也不許去。”
“快去,我家好多玩具。”
“來,孩子,媽媽帶了好多你們喜歡吃的菜。”
郭衛東心有不甘地說:“柏花,你真傻,你怎麼這麼勤快。但拼命做還不夠你老公打麻將輸,我真爲你惋惜。”
“請你出去吧,我這裡不歡迎你。”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沒見過你這樣的傻女人。”
“你什麼東西。”我不服氣地把門:“咚。”一聲關了。
樓下娛樂室黃燕和吳導得他們出來了,黃燕問:“老吳,輸了多少錢?”
吳導得輕輕說:“輸了幾塊子錢,我們吃完飯接着來。”咚咚咚,上樓來了。“老婆餓死我了。”
“打麻將哪有餓呀。”
“老吳,快下來你飽了沒呀?等下沒機會了,三缺一。”樓下催命鬼一樣叫了。我扛着鐵鍬去院子裡的空地上種菜,郭衛東像個跟屁蟲似的尾隨着:“我真爲你惋惜,院子裡的女人哪個不是過得挺滋潤。“
我沒有理睬他,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把空地挖好了,準備澆糞。挖土時熱得不行,脫得只穿一件背心,胸脯像個男人平平的,挑着兩桶滿的豬糞,往菜地裡走。
背後郭衛東和糧管所噴灑維護農藥的幾個管理員在那裡議論:“這個女人力氣真大,把老公晾在家裡遊手好閒。”
有的說:“這個女人真沒脾氣。”
他們在天然水池邊加水,一齊望着我:“喔,喔,喔——“一齊起鬨。
郭衛東說:”她老公腦子裡少根筋,自己的工資輸掉了不算,還借錢賭。這不還借了我幾百塊呢。“他故意說給我聽。
”她老公人們給他取了個外號叫‘送’公子。真是的!這種男人偏偏找了個好老婆。“郭衛東手叉腰,在倉庫周邊走來走去。
該到做晚飯的時候了,我得趕緊洗個澡,免得周身臭烘烘的。一番梳洗之後,我急急忙忙過去火車站做晚飯,我整天和時間賽跑,但從不覺得累。目標只有一個,爲了孩子。
晚飯後回來遇上黃燕,她說:“柏花,我回家拿幾件衣服幫我改改。”黃燕人長得挺標緻,身材高挑,能說會道。有很多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交朋友嘴巴像抹了蜜。只是少讀詩書,要不然早飛上枝頭當鳳凰。這女人沒有壞水,口無遮攔,愛說張三李四的男人不懂女人心,給她盡買些不合身的大號的衣服,經常讓我改。今天又來了,她在我房間裡坐,我“嗒嗒嗒……”地給她改衣服。她盡給我講男人的笑話,做完之後她又大方地塞給我十幾塊錢,我推卻了好一會兒。她說:
“你真不容易,一個女人養活兩個孩子。該死的吳導得一點不顧家。”
我笑着說:“以前他不是這樣,自從搬來這裡才變了一個人。”
黃燕是個心直口快的女人,但從不佔別人便宜。不過美麗的男人背後難免招惹人八卦,這不樓下草坪上很多女人正在八卦呢。“黃燕和吳導得兩人賭博輸的多賺的少,男人輸不起,而女人輸得起無所謂。柏花是個老封建,換上我早跟他拼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一個男人養活不了妻小。”
黃燕毫不在乎別人八卦,從四樓下去後聽得一清二楚,仍笑嘻嘻跟她們打打招呼。
是呀,吳導得自從來到這個小鎮後,就開始無意中忽略我的感受。他也忽略了在我心中停留的時光。八卦都是事實,我真是悶悶不樂:“唉!”老公不聽勸!想想做臨時工時,我們家多溫暖溫馨。一個家四口人多舒心,再這樣下去,前景會化爲泡影,我真失望!
“咚、咚、咚。”門響了,我打開門一看,是三樓的郭衛東。
“有事嗎?”我把他拒之門外,因爲現在是晚上,我表示不歡迎。
“我老婆和你老公去附近水泥廠宿舍裡修長城啦。”他好像似乎暗示着什麼。
“那你還不去?跑來我家幹什麼?這裡又不歡迎你。”我就把門關上。
“咚、咚、咚。”門又響了。“讓我進來坐一會吧。”
“你走吧,我們都要睡了。”本來心中不悅的我,心中更增添了幾分搵怒。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在我心裡暗想。郭衛東看起來對自己老婆言聽計從,但是對別人的女人還是“嘴饞“。慾望在我眼裡不緊沒有魅力,還特別煩惱。他出奇固執,還是不認輸。
糧管所小區樓有2套房子,每套只有55平米,都是些普通平民,靠微薄的工資吃飯。郭衛東例外地除了工作,一年還養幾百頭豬。老婆還有外塊,所以早在80年代就是萬元戶。
我每天上下班他幾乎都會在自家門裡探頭探腦地打招呼,甭管你愛理不理,就是這個樣。假如你應了他一聲,他立馬像跟屁蟲一樣上樓,爲了躲避他我上樓時就打赤腳,輕輕回家。
我晚上帶着孩子們的飯菜回家,有葷有素。自從我承包食堂以來,孩子們覺得似乎是一種享受。聞着美味的飯菜香,便覺得他們是最幸福的人了。此時的我覺得汗水沒有白流,彷彿天堂已經歸屬於我們這一家人了。
吳建興高采烈的樣子,瞧見桌子上的飯菜就想吃。“洗手去。”我先給他們弄好。“吳娟吃飯了。”吳娟呆呆的樣子半天沒有動靜。
“這孩子怎麼啦,吃飯磨蹭着啥?”
“媽,學校裡要交錢,買複習資料。”
“先吃飯再說。”我心裡嘀咕,今天要書費,明天要學費,又來一個資料費。但爲了孩子,我得佯裝毫不在乎:”不就是幾塊錢嘛,媽等下就拿。“
吳娟瞅了我一眼,我趕緊從衣兜裡掏出10塊錢塞在她手裡,她才趕緊吃飯。看這孩子多懂事,平時也不要半分錢,從來沒有吃過零食的習慣。看着這兩個孩子可愛的樣子,我又有一種美麗的負擔。幸福而又憂傷,親近而又迷茫,讓你感動,卻又讓你無可奈何。
吳娟天生一付好嗓子,清早和弟弟準備去學校,兩個人揹着書包,吼着歌兒:“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春天在那清脆的山林裡……”歌聲在樓道里拉長,在轉角處拐彎。唱得那樣淳樸、神情,歌聲傳進我的耳朵裡,我的孩子永遠是可愛的。這兩個孩子是自由幸運的新生人類。
吳建平時不愛說話,剛剛八歲時,才上小學二年級。吳娟十一歲,小學五年級,她纔不久去市裡參加數學競賽,得了第三名。又參加了小學五年級講演比賽得了第一名。她在學校小有名氣,吳娟身材苗條,一臉笑容。靈活歡樂,不論輸了贏了總是喜形於色,寵辱不驚的神態總能贏得衆人的心。
我相信孩子就是我的夢,我的希望,我的幸福。我的偉大的意識形態!我感到了血液在我身體裡速流。我感到了感情的沉醉,全轉移到兩個孩子身上去了,我爲此快樂,也就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