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感覺到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心裡面懸得很,硬着頭皮進去,葛妮亞明顯是剛纔哭過的,現在眼睛還是紅的,但是看到傅介子時她又顯得很平靜,給傅介子開了門就接過盤子自己端了進來。
傅介子生怕她端着就發瘋一般摔了,手一直沒有離開盤子多遠,葛妮亞衝他哀怨得掃了一眼,自顧着將飯菜端到桌子上面,一個人坐着吃了起來,她悶不作聲,青菜、豆腐、黃瓜、竹米,葛妮亞一樣一樣得抓着往嘴裡面塞,似乎並沒有在意它的味道,嘴邊上還沾了不少米粒,印着她的臉,顯得楚楚可憐。
傅介子一直等着她發火,可是葛妮亞似乎沒有要發火的意思,而是一個勁兒得悶頭吃,既不說話,也不看傅介子,而神情卻是不可自擬得痛苦和傷心。
傅介子看着她這個樣子,心裡面感覺到一陣隱隱的作痛,葛妮亞越是這樣他就越是難過得想發瘋,終於忍不住了,一把將那些飯菜全都推開了,過來一把將葛妮亞抱在自己的懷裡,撫摸着她的頭,求道:“你別再吃了。是我不好,我求你別這樣。”
葛妮亞默不作聲,既不說話也不動。
傅介子發瘋一般道:“你這個傻子,怎麼不罵我呢?你怎麼不罵?你這麼憋在心裡面,會生病的。我看了很心疼,你恨我怨我,隨便你打你罵都行,你說話呀!”
傅介子將葛妮亞緊緊得抱着,他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於愛有關的事情。
葛妮亞在他懷裡面躺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既然心疼我,以後就不要再這樣了。”
傅介子舒了口氣,連聲道:“以後決計不會了,不會了。”
葛妮亞的聲音依舊很平靜,道:“你如果是真心喜歡潘姐姐,你就把她聚過來再回去。你喜歡那個巧兒姑娘,我都不介意,你喜歡潘家姐姐,我就更不介意了,只要你給我留一席之地。可是,你以後不要再這樣偷偷得來,男子漢大丈夫,行事應該光明正大。我愛的人,我不求他能有多麼超凡的智慧,也不求他能多麼的英勇無敵,同樣也不期望他對我有多麼溫柔體貼,只希望他能堂堂正正,有一顆愛心,有正義感,手上沒有鮮血和生命,心裡面沒有卑鄙和骯髒。像長老們一樣,人傻一些笨一些,也不怎麼帥氣,至少可以於人無害。但是如果像教主和國王一樣,雖然有着莫大智慧和無上的權利,但是卻殺人如麻,利慾薰心,自私自利,那我寧可不要。”
傅介子知道這是葛妮亞與自己愛情的激情減下來之後的成熟想法,聽了道:“我聽你的便是。你也別這麼說你們教主,他聽見了會不高興的。”
葛妮亞道:“那又怎麼樣,教主的智慧我們誰也比不上,但是他嗜殺無度,排除異己,行事不擇手段。”
傅介子道:“我答應你不再那樣。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淹了高附城?”
葛妮亞道:“你還記得嗎,每一次在樓蘭時,我一舉殺了數百個漢人。”傅介子不知她爲什麼提到這事,心裡面還曾怪過她,你自己一下子就殺了我數百漢人,還是親手殺的,我在高附出個主意淹了人,你就不肯原諒我,怎麼不想想自己啊,咱們兩人是大哥二哥麻子哥,大家是同一路貨色。
“當然記得,那時我還恨你恨得要命呢。”傅介子說着輕聲笑了一下。
葛妮亞道:“那天殺了人之後我整個人都陷入了絕望之中,我以前不知道殺了人會是什麼感受,只是當我見到那些滿地的死人時我就明白了,我一直不能原諒我自己,直到很久以後才慢慢平靜下來,所以當你水淹了高附城之後,我還是原諒了你,就像我原諒我自己一樣。靈泉長老說得對,不經歷黑暗如何探求光明?”
傅介子道:“都過去了。與其守着這些傷心事折騰自己,不如好好得過好每一天,對自己對別人都是一件無上功德的事情。”
葛妮亞道:“你答應我,以後真的不要再這樣了。如果你願意,我去幫你說,把潘家姐姐娶過來,這樣你們就可以光明正大了,我心裡也就沒有那麼難受。”
傅介子忙道:“不用了。我和潘娘娘沒有什麼,今天只是個意外。而且潘娘娘她說了,從此以後她就要深居佛門,潛心修行了。”
葛妮亞倒是微微有些意外,但終究是沒有再問。傅介子見她今天的火也消得太快了,雖然覺得很不真實,但還是很高興,忙將飯菜端來,來給葛妮亞餵了一會兒,這倒不是討好她,而是發自內心的憐惜她,作爲一個男人,的確是很難抗拒潘幼雲的魅力,更何況在那種情況之下,但是他心裡面卻着實很後悔,特別是起來之後感覺到很空虛,他現在想的只是好好呵護懷裡的這個女子,再也不三心二意得做出傷她心的事情。
葛妮亞搖了搖頭,道:“早吃飽了。你早點兒回房休息吧,我明天一早還要去復活場。”傅介子道:“我在這兒陪你。”葛妮亞道:“你回房去吧。這幾天復活場的事情太多,我得好好休息纔不會出錯。再說,這幾天我也有點兒不方便……”
傅介子也只是說說,其實真的和葛妮亞一起睡,自己還真是有心無力,下面自中毒以後一直脹痛不已,現在雖然消了不很多,但是卻決計經不起折騰,聽了只好道:“那你早些休息,明天我送你去復活場。”
退出葛妮亞的房間之後,傅介子感覺到一陣虛脫,葛妮亞今天這火消得有些不正常,他心裡面感覺到一陣拔涼,比她發火還要嚴重許多,心裡面還狐疑着,莫不是她已經不再愛着自己了?如果是殷茵這小妮子知道自己亂搞女人,她非摔盤子摔碗,跳起來跟自己罵鬧,如果那樣,傅介子心裡面反倒踏實些。
傅介子現在不想回房去,因爲身子下面脹得厲害,所以一個人跑到水潭邊上準備去洗個澡,很不巧,潘幼雲也在。
兩人見面不由有些尷尬,傅介子忙迴避開來,過得一會兒,潘幼雲款款起身,道:“說得怎麼樣了?葛妮亞應該沒有怎麼生氣吧?”
傅介子奇道:“你如何得知?”
潘幼雲笑而不答,道:“你不明白就算了。反正從今天開始,我就已經悉心向佛,不論葛妮亞現在信與不信,我都不會對她有威脅。”
這事情潘幼雲已經和他說過了,現在一時感悟,說了一些關於自己對情對愛,甚至對牀第這事的心得看法,若換在平時,傅介子聽了非天人交戰不可,可是現在剛剛和葛妮亞說好,他心中竟無半點兒綺念。
潘幼雲道:“看你難受的樣兒,你挪個窩,我到石頭上坐着,你去水裡泡會兒。”傅介子不由一窘,咕噥道:“這你也知道。”
潘幼雲淺笑道:“你和狀況相似,我也是那裡不舒服,纔到水裡來泡的。”
傅介子不敢接話,心知潘幼雲說話生冷不忌,自己還是少說的爲好,當下老老實實得跳到水裡面泡着,這一泡果然是通體舒泰。
潘幼雲還在說着她的體悟,看來她是真的悟道了,許多道理傅介子本來不信,只是經她一說,又不由得信了幾分,經過潘幼雲的一指點,傅介子剛纔想到的一些事情也都通透了許多,嘆息一聲道:“以前就聽殷茵的父親說,真正愛不是得到,而是給予。這個看似簡單的道理,直到今天親身經歷方纔明白。現在我只想讓葛妮亞不再受到任何傷害,也不讓她受任何委屈,給她踏實與安全的感覺。”
傅介子說完怕潘幼雲鄙視自己,畢竟這是個人人都會說的道理,可是潘幼雲聽了神情卻並沒有那麼不屑,而是嘆了口氣,道:“話是如此,可是要真正想明白又何其困難。你現在想明白了,可是真正做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真替葛妮亞感到幸福。”
潘幼雲說完緩緩起身,道:“我回去休息了,你繼續泡。如果實在受不了,就到葛妮亞的房間去……”
潘幼雲忙道不用,潘幼雲款款一笑,轉身而去,傅介子從上午一直睡到了晚上,現在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加上身體難受,所以泡在裡面就不怎麼想起來,約過得一個時辰,傅介子正要起來,突然見到一個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輕飄飄得出現在屋頂之上。
月黑風高殺人夜,傅介子心頭當時就一緊,這勾當自己也幹過,目的不是殺人就是盜物,當下從水裡面起來。這裡居住的只有四個人,葛妮亞、潘幼雲、北聖女和自己。
很顯然,這個刺客是衝着自己四人而來的,他是出來洗澡的並沒有帶火焰刀和長槍,只是便了一些隨身之物,三件東西,一把插在靴子裡面的匕首,一支袖箭,還有懷裡的銀針,雖然是用來治病的,但是也是傅介子殺人的暗器。
傅介子在暗中應該沒有被發現,他見那個刺客手中拿的是兩根繩子,在空中一抖便撒出十丈之遙,如同蜘蛛一般能在空中到處行走,不由心頭暗自震驚,他在樓蘭的時候也曾以繩弩爲工具飛檐走壁,但那是機括之功,而這個人似乎是對繩子這東西極爲熟悉,可以讓它隨着自己所想的到達任何地方辦任何事情。
這與手還有何異!
傅介子只見他手中的繩子兩抖,在空中接連換了三下動作,整個人就已經輕飄飄得落到了水榭這邊來了。
遇上這種事情得先想動機,傅介子想了一下自己和另外三個女子的仇人,看這情形,只有自己最大,今天遇上了三王子,而且潘幼雲當着他的面說了自己是她的丈夫,三王子一看就是城府很深的人,又有那麼大的權勢,所以弄出這麼點兒動靜來很平常,他喜歡潘幼雲,所以絕對不會派人來殺她,惟一的可能就是把自己給宰了,一來可以泄恨,二來則潘幼雲身邊又單着,他再撲上來就不必受道德的約束了。
想到這裡傅介子便動了活捉的心思,只要把這個傢伙抓住,那麼便可一查清楚。
這時,那個黑衣人已經從水榭上面一個縱跳跳到了葛妮亞的房頂上,傅介子心道不好,肯定是這個人以爲自己和葛妮亞睡在一起,這麼一來豈不是連累了葛妮亞受罪?
他剛纔心裡面暗自許過願的,不要讓葛妮亞再跟着自己吃任何苦頭,當下就趕了過去。而就在這時,潘幼雲的房門突然間開了,潘幼雲一身薄薄的白色紗麗,手持一柄配劍閃了出來,腳在欄杆上面一點,連着在柱子上面一攀便也上了屋底,喝道:“什麼人!”
紗麗服飾中很少有白色的,傅介子也從來沒有見過潘幼雲穿白色的紗麗,由此想來,她穿着的是睡衣。
傅介子見了不由暗中讚了一個,潘幼雲的練過武功,厲害他是知道的,但是沒有想到居然高到這個份兒上,如果不是因爲她是女子,武功比起自己只怕不會差些。
傅介子一步步得靠近,他所在的水榭比較暗,是一個視野的死角,再加上是夜裡,所以沒有人看見。
只見潘幼雲白衣如雪,手中的劍舞如同出塵的仙子,在昏暗的屋頂上面裙襬隨風獵獵而動,時不時得和着一些嬌喝。而那個黑衣人則顯得妖媚得多,手裡面的兩根繩子竟似無所不能一樣,將潘幼雲逼得左躲右閃的,根本就近不了身,傅介子聽那繩索劃過空氣的聲音,竟如鋼刀一般,可見其中所含力量之大,如果潘幼雲捱上一鞭,那麼後果可能是癱瘓也可以直接小命兒就沒了,繩子這東西不比刀槍,那些都是常見的兵器,好用也好防,但是繩子卻極少有人用,而且也極難防,現在遇上的這個人,既然使用鞭子,那麼一定是高手。
傅介子忙過去相救,以潘幼雲的身手絕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傅介子自己也沒有把握,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暗中放他一箭,他就算是天神下凡,捱上自己一箭也得去大半條命。這個辦法是使的黑手,會被江湖中人罵成像狗一樣“下冷口”,但是傅介子在戰場上混了這麼多年,早就不在乎這個了,如果現在有箭的話,自己一定非射他一箭不可。
問題是,現在上哪兒找根箭去?
傅介子正趕過去的時候,星聖女也推門出來了,剛纔潘幼雲的喝聲已經叫醒了她,她此時雙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將門推了個縫出露出半個腦袋來看了一下,同樣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
傅介子忙跑過去門推開,星聖女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傅介子道:“我的刀呢?”他把火焰刀放在潘幼雲的閨房裡面,星聖女忙到案*火焰刀的刀閘取來,傅介子拿了刀就往外面趕,和潘幼雲一樣的動作,在牆轉角的地方几個換腳就上了屋底,喝道:“什麼人,敢來搗亂!”
潘幼雲見傅介子來了,心頭鬆了一大口氣,用漢語道:“喂,你小心些。這賊子厲害。”
傅介子應了一聲,揮着大刀就趕上去,潘幼雲的劍法看樣子是學自匈奴的刀術,重在一個拖刀之法上,現在用劍顯得極不順手,但是樣子卻是十分好看,而傅介子的刀法看上去則沒有那麼好看了,但是一撲一斬之際,如果是擦着了,那麼小命兒基本上也就沒有了,兵器講究槍挑一條線,棒打一大片,而刀呢,多在一個拖字,所以一般的刀都做成弧形,而且多半刀的頭上的弧特別大,並且還鑄有血槽,這便是爲了在與敵人對戰的時候打傷了加重傷害和流血。
傅介子開始有意隱藏了實力,因爲黑衣人的鞭子太長,且靈活之極,自己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也沒法將鞭子斬斷,而且他也還沒有摸準這鞭子的脾氣,不知道它的套路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黑衣人似乎對傅介子興趣不大,而是想開溜,傅介子哪裡容他遁走,潘幼雲也看出來了,道:“小心他溜了。”
傅介子在那鞭子的威逼之下將絕殺差不多都使了一遍,但是無奈刀是近身兵器,無法近身則一切都是空談。
這時潘幼雲略一莽撞追得近了便被鞭子掃中大腿,痛哼一聲就摔了下去。傅介子忙撲身過去將她扶住,兩人在屋檐上面劃了好一陣,差點兒就摔了下來。如果摔下去小命十之八九就沒有了。
兩人一陣後怕,可是就在這一得隙的機會,那個黑衣人突然轉身就走,傅介子喝道:“哪裡逃!”當下大袖一晃,裡面的一枚袖箭噔得飛出,那個黑衣人沒有注意到,立時被袖箭射中背後,但是袖箭的殺傷力小,他哼一聲就摔了下去。
傅介子以爲他會就這麼摔下去摔成泥巴豆腐,沒想到此人竟然十分了得,在空中突然雙臂一振,兩根繩子竟然如同鋼刀一般插進了兩邊的柱子上面將他牢牢得拉住架在空中。
這正是絕好的機會,傅介子見他這樣就沒有辦法以繩子作兵器了,正要相攻沒想到他右手一抖便將繩子拉了出來,一根繩子架在空中,一根繩子直向葛妮亞打去!
這個刺客顧首不顧尾得要給葛妮亞一擊,敢情是衝她來的!
傅介子嚇得不行,大聲驚呼道:“葛妮亞閃開!”說着自己就直接給跳了下去!
潘幼雲驚呼一聲,這屋檐跳下去怎麼也得折一條腿,這廝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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