侖頭是一座小城,此時的精絕大軍已經聚集在這裡,傅介子進城時,精絕女王已經派了阿爾克來請他們過去。
小拉禽裝着個麻衣短褲,見了傅介子劈頭就道:“漢朝的大人,女王陛下已經攻下了侖頭城,明天就要向輪臺進攻了。我們精絕國最終會像天上的雄鷹一樣統治大河流域。”
此時的軍營顯得極爲吵鬧,精絕女王一身黑色的綢紗,斜臥在榻席之上,下面是一些重將在吃喝,見到傅介子,精絕女王只是略一攤手,示意傅介子一行到一邊就座。
瑪依拉又見到精絕人顯得很高興,她挨着傅介子坐下,眼睛珠子四個滴溜溜地轉。這時過來一隊侍女,給傅介子、元通、霍儀等漢人端來牛肉塊和葡萄酒,幾個侍女對着傅介子左看右看,看得傅介子都覺得尷尬了,那幾個女子才嘻嘻一笑,推推搡搡着推了一個姑娘來向傅介子說了幾句。傅介子看向蘇維,蘇維道:“她們說她們是瑪依拉的玩伴兒,想在這兒和她玩會兒,希望你不要介意。”
傅介子當然允許。看着這裡亂哄哄的,傅介子很難想象這麼一支軍紀不嚴明的軍隊如何能打仗。
幾個侍女從傅介子和瑪依拉中間插了進來,一屁股將傅介子擠歪在一邊,和瑪依拉有說有笑的,絲毫沒有拘謹。精絕女王用漢語道:“我們的大軍已經拿下侖頭,先頭部隊已經向輪臺方面進攻了,漢朝的使者,再過兩日,你的使團便可以在輪臺城裡安然出行了。”傅介子道:“現在也一樣可以。”精絕女王輕聲一笑,道:“現在不行,龜茲國王得知漢朝的使者在我精絕大軍之中,已經下了誅殺令,漢朝的使者你們現在過不去了。只好乖乖等我精絕大軍攻下輪臺,再作去留。”
傅介子驚道:“陛下所言可是真的?”精絕女王令侍女拿出一張告示,傅介子看了一下,字他不認識,但是龜茲國的國印他卻是知道的,經翻譯過來,果然是龜茲國的文書,遇到漢朝的使團,龜茲大軍可先抓起來,帶往渠犁問話,後面有加了句話,用漢語來講叫“善遇之”,即對漢朝的使者好好對待。
陸明小聲道:“還好沒有走龜茲道。”
傅介子道:“聽陛下的人說起,陛下可以醫治我軍中的一個女子,可真有此事?”精絕女王道:“但可一試。”傅介子知道這個女王有些一些怪異的本來,但是自己還是不願意去相信,此時藉着她給潘幼雲治病,自己也好看看是否真的有那麼神奇。
陸明看傅介子看了一下,見傅介子應允,便出去讓軍士將潘幼雲擡上來。此時的潘幼雲已經醒了,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些驚慌地看着傅介子。
傅介子是頭一回從她眼睛裡面看出了柔情,道:“不要緊張,這位是精絕女王陛下。她是給你治傷的。”潘幼雲看向精絕女王,一言未發,只是很自然地閉上眼睛。
精絕女王起身走下來,來到傅介子身邊,道:“漢朝的使者你到現在還不肯相信我的力量麼?我精絕國是鬼洞的子民,是統治這大河沿岸的神靈,龜茲國轉瞬即滅。漢朝滅匈奴精絕攻龜茲,我再次請漢朝的使者向大漢的天子通傳,不知漢朝的使者有何意願?”
傅介子聽了,知她是想借漢朝的兵力剿滅龜茲,但是龜茲已經立下了降書,這事實在是不行,道:“此事得由我漢天子決斷,我會通傳的。”
精絕女王看着傅介子,頓了一下,眼神變幻幾次,才道:“既然如此,甚好。”說完讓周圍的人退到五丈之外,用精絕語說了幾句,上前八個侍女在潘幼雲周圍舉起四道屏幃,擋開各人的視線。
傅介子猜是治傷多得脫去潘幼雲的衣服,爲了避羞這麼做的,他本來想看看精絕女王是如何救人的,此時也不便看了。
蘇維一直陰沉着臉,她見到這個女王時也是暗自吃了一驚,如此美妙的少女,也難怪元通這好色胚子動歪心思了,但是這個想法她自己無論如何也不願去承認,她一直想揪精絕女王的小辨子,此時也是想看看她使什麼把戲,但是女王卻將這裡屏蔽起來了,讓她也失望透了。
元通看了看傅介子,又看了看蘇維和霍儀,皆是不知精絕女王在搞什麼鬼。
蘇維輕聲哼了一下,似乎很不以爲然。傅介子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幃看着,像從影子上面看出精絕女王是如何治傷的,不料剛看了下,八個侍女突然驚呼起來,似乎被嚇着了。
這時,四道屏幃突然無緣無故地着起火來,一下子將火焰升騰起來,消散得無影無蹤,精絕女王和潘幼雲兩人原原本本的出現在衆人面前,精絕女王略微有些吃驚,但轉瞬之間便平靜下來,眼睛如同刀子一般掃過衆人,既而冷冷地落在了蘇維的身上。
蘇維微微一笑,嘴角上揚哼了一聲,不和精絕女王對望。
傅介子不知爲何會突然起火,但是見精絕女王向蘇維望過來也就明白了,蘇維是玩火的老祖宗,這火不用說,是她使了點兒小手段。
精絕女王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人再換來屏幃同樣是讓這幾個侍女支起來。蘇維不由大感落了下風,這種技倆一而再再而三就沒有意思了,眼睜睜地看着侍女們又將屏幃拉了起來。
過得一會兒,八名侍女將屏幃撤去,精絕女王向蘇維掃了一眼,徑直回到王榻上。傅介子和元通等人上前去看,元通卻被蘇維拉住,瞪了他一眼。
傅介子見潘幼雲此時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而且臉上的病態也都消失了,整個顯得極爲精神,有些不可思議,道:“潘娘娘,你感覺怎麼樣?”
潘幼雲盈盈起身,輕輕轉了個圈兒,向傅介子淡淡笑道:“感覺還行。”傅介子還是不敢相信,道:“你身上的傷?”潘幼雲笑而不語。
蘇維只見潘幼雲的那股子“騷”勁便知道她已經好了,哼道:“你是不是要把她的衣服再脫下來檢查一遍才放心啊?”傅介子見這個師孃這兩天的醋勁兒十分得大,大得讓人受不了,想到這兒,心中突然一驚,莫非師孃也和自己一樣,中了邪術?自己中了邪術的感覺是空洞感,而且意志力低下,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師孃不也是這樣嗎?
還有霍儀、元通、蘇老爹等人,現在連同陸明和趙雄也變得情緒不穩定,易暴易怒,烏家兄弟還好,他們沉默少語,沒有什麼事情,士兵中不少有怨言的,甚至還有人吵着要回去。
元通讓蘇維住了口,道:“小傅,這個……”傅介子知他的意思,看來精絕女王確實是有異能,潘幼雲剛纔還重傷不治,但轉瞬之間就生龍活虎的,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傅介子到現在沒有回過神來,精絕女王道:“漢朝的使者,你現在怎麼想?”攻打龜茲不義,是這原則問題,傅介子這一點兒神志還是有的,聽了道:“這裡的一切我會如實稟報我漢天子,屆時天子自有主張,有勞陛下神通,救了她。”
潘幼雲眼中流波暗轉,也向精絕女王盈盈下拜,態度極爲誠懇。
精絕女王道:“現在前面的路已經沒有了,今天下午我們便向輪臺進發,漢朝的使者等會兒可與我們一路。”傅介子拜謝了精絕女王,回到漢營之中,瑪依拉也跟着回來了,順帶還帶了三個姑娘過來,幾個姑娘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在漢使團大營裡面又瘋又鬧,笑嘻嘻地將瑪依拉往傅介子的營帳裡面推,幾個姑娘簇擁着放肆大笑。
傅介子正在爲剛纔的事情費神,他實在想不通精絕女王如何能將潘幼雲不藥而癒,問了一下潘幼雲,潘幼雲也只是說她一進去就暈了過去,醒來時已經好了。
傅介子見她好了,道:“我們一會兒就要出發了,你有什麼打算?”潘幼雲眼若秋鴻,看着傅介子道:“我該去哪兒呢?”傅介子不由一怔,既而情不自禁地道:“只要你不回匈奴去,就算是跟着我的使團也是可以的。”潘幼雲沉默不語,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好。”
傅介子淡然一笑,道:“如此就說定了,等會兒出發時我來叫你。”潘幼雲微微頷首。
出了營帳,涼風吹來,傅介子渾身一個機靈,又有些後悔了,潘幼雲怎麼能跟着漢使團呢,一則她是漢朝的死囚,帶回大漢只能是死路一條,另外,她怎麼說也是耿龍以前的妻子,自己於情於理都不能這麼做,何況,自己是發過誓不再娶的,將她留在身邊算什麼呢?
傅介子跟元通和蘇維說了一下,元通也蹙眉道:“小傅,你又犯糊塗?我們是去大宛國求馬,又不是去逛風景,你帶一大家子娘們兒算怎麼回事?”說完見蘇維狠狠地瞪過來,訕訕改口道:“我跟你師孃好歹是生死之侶,你跟她算怎麼回事?”
傅介子苦着臉道:“可是已經跟她說了。師叔,這怎麼辦?”元通也苦着臉道:“還能怎麼辦,只好帶着唄。”蘇維哼地捶了他一拳,道:“說了半天,前面的都是假的,就最後一句是真的。”
這時瑪依拉被一大羣姑娘架着過來了,她顯得極爲靦腆,此時只穿了一件貼身的小衣,而且還溼漉漉的,像是正洗澡的時候被人捉了起來。這些精絕姑娘與其說是大膽不如說是放肆,幾個人笑嘻嘻地將瑪依拉推到傅介子身邊便顛兒顛兒地跑開了,瑪依拉被推得在傅介子身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烏黑的眸子看着傅介子,有些不知所措。
傅介子道:“你的玩伴兒在幹嘛?”瑪依拉羞切道:“她們被陛下寵壞了,就愛捉弄人。”傅介子學了一段時間的精絕語,但是也僅限於一些最基本的交流,連猜帶蒙猜了來,便說卻是不會的,讓蘇維告訴她,如果她願意和這些玩伴兒留下來,就留下來。蘇維聽了一怔,道:“你想趕她走?”
傅介子道:“跟着我本來就不大可能,我不會再娶的。”蘇維道:“所以你先狠心讓巧兒離開,現在又想把她撇下?”傅介子嘆了口氣,道:“這些本來就是多出來的事情,快刀斬亂麻,還是斷了的好。”蘇維哼了一聲,道:“這麼好的兩個姑娘你捨得不要,哼,那個小浪蹄子爲什麼就捨不得?”
又來了,傅介子有些惱了,道:“師孃你說便是了。”蘇維哼了一聲,還是跟瑪依拉說了一下,瑪依拉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傅介子狠下心來,讓蘇維告訴她,自己可以去求女王陛下,將她留在女王身邊,不會讓她再去嫁給翟乃圖的。瑪依拉一臉的不願意,一個人哭了起來。傅介子硬下心來不去理會。
過得一會兒,霍儀過來道:“師傅,精絕大軍已經開拔,女王陛下請你過去呢。”傅介子應下,當下帶了瑪依拉前去。跟精絕女王說了一下,精絕女王跟瑪依拉說了幾句話,瑪依拉不敢反駁,只是低着頭,傅介子不知她們說了什麼,但猜是精絕女王說成了。
留下瑪依拉在精絕女王身邊,傅介子回到漢軍之中,隨着出征的精絕大軍向輪臺方向進發。
第三天一早,大軍越過小沙漠,抵達輪臺城。輪臺是龜茲的一個大的城市,在龜茲西南部地區,精絕大軍趕到之時,龜茲兵已經重兵列陣,看樣子是要準備大戰了。
精絕女王親上轅戰車勵軍,精絕大軍藉着輪臺城外的高地囤兵。傅介子不想介入戰事之中,和霍儀一商量,決定不參和到戰事之中,且等精絕女王勵軍完畢之後再去向她請辭,自己藉着龜茲的官道過境。
一路之上,潘幼雲一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坐着,只是偶爾和傅介子說一句兩句的,對旁的人都不怎麼理睬,此時卻道:“只怕躲不過去。”傅介子一怔,道:“如何講?”
潘幼雲道:“再在兩軍對壘,我們要麼是敵,要麼是友。僅此而已。”這時蘇維道:“小傅,你看,好像是我火教中人。”
傅介子順着蘇維所指向輪臺城頭望去,火教教徒的衣服是那麼的鮮明。拜火教是一種典型的二元教派,認爲世界是典型的對立的,人分善惡,事分好壞,就連這種邦國信仰也是一樣,分派系,他們既然非得聯絡匈奴才能救助安息,那麼龜茲作爲匈奴的盟國,他們就必須救援。
傅介子道:“此事如果由師孃你出馬,我們可以安然通過輪臺城。這裡的戰事與我們無關。”蘇維道:“你是讓我去找星妹妹說明情況?”傅介子頷首稱是。
潘幼雲冷笑不語,蘇維見她不服,兩人暗中擡起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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