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鴻來了,神情肅穆,手中捧着個托盤,平舉在胸前,其上放了些不甚起眼的包鐵木榫。大人們注意着,那就是舌如燦花的吳源所訴的蕭鴻和監察司所發現的卯榫?雖然看不出,卻能確定,能捧上殿來,絕不會是什麼善茬,殿上的大人們凝神慎思,靜靜猜測着。
內侍上前,接下蕭鴻手中的托盤,並沒有離開,而是站立一旁,繼續展示給衆位大人觀看。
蕭鴻行了禮數後,肅然端立一旁。
看着進退得儀的蕭鴻,滿懷心思的大人們又忍不住暗自點頭,只要不和言家小三攪合在一起,蕭鴻就是毫無挑剔的顯貴公子。一派青蒼自若,更無炫飾,知禮守禮,莊重嚴謹,哪怕再挑剔的腐儒,也斷尋不出蕭鴻一點茬子。
“昨日之事,你也在場,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昨日,蕭鴻只算是恰逢其會,不敢違背內外有制,畫押擔保之後,就回了,此後,未曾過問。”蕭鴻上前一步,謹嚴迴應。
不該過問的,絕對別摻和,是在禁宮行走安平的不二法則。無疑,蕭鴻這個回答,極其得體。
殿上,傳來一聲輕笑,不知道是在笑蕭鴻回得得體,還是在笑蕭鴻狡猾。
“上月才封賞過,再行封賞,有些便宜你了,不如給你個恩旨的機會吧,你有什麼願望,不妨說來。”
給蕭鴻一個請求恩旨的機會?大人們都瞄着蕭鴻,看來,今天,蕭鴻定能如常所願了。
恩旨,是大機遇,只是,要請用起來,可不容易。
忠孝在前,情義在後。大家公子的婚事哪可自傳!若是蕭大人爲蕭鴻的婚事請恩旨還可以,若是蕭鴻借勢請婚,則萬萬不能,不然,留下的只會是笑談,還有不孝之名,這就是世道規則。
蕭大人靜靜站着,沒動。議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厲害之情,在塞北,他見識了何謂雷霆霜雪皆是太和的激烈,對朝堂上這點算計,已然不自覺間看得淡了,再則,知兒莫若父,他很清楚,蕭鴻深諳官場之道,知冷眼觀人,冷耳聽語,冷情思理的道理,大人們想要給蕭鴻設絆,難!
“父親爲朝官,忠君忠事,自有公道庇護;母親爲賢良,持家仁慈,自有父親愛護;幼弟奉親,孝順厚德,自有父母愛護;蕭鴻遠去南蠻,自有天朝之威庇護。心中本了無牽掛,只有一人放心不下。”蕭鴻上前,凜然道,“言耀輝品性高潔,心性良善,蕭鴻愛其潔,慕其德,一念之私,卻引起衆位世兄們傾軋,連累得言耀輝名聲受瑕,愧疚莫名,不敢親恩旨,只得轉而請求衆位大人能念其高潔,予以愛護。”
斜眼瞧着將戀慕言耀輝的荒唐事,講述得理直氣壯的蕭鴻,適才被點名子侄參與其中的大人們都在鬱悶中,紛紛發愁,言家幺子是天家爲媒,而難不成,他們還得爲個言家小三來個百官爲媒麼?!
蕭鴻說完,退避一邊,垂着眼簾,對大人們斜着的視線絲毫不在意,靜靜得等着。
短暫的靜默,空曠的大殿上傳來一聲輕咳,這聲輕咳聲中,傳遞出的意思已經化作了不耐煩。
瞄到永固腳尖一移動,薛將軍一步邁出武將行列,沉聲道:“薛某願爲蕭大人的公子做媒。”
瞅着薛將軍,蕭大人很意外,也非常感動,天不棄他蕭家,可算有人主動跳出來了。
腳尖動了一下的永固緩緩回目,掃視了一眼薛鈺的胞兄,這個一本正經的舅哥什麼時候開竅了?
不願由薛鈺的兄長獨自出頭的永固冷眼掃視過去, “你等避之不提,難不成想要阻礙皇家施恩不成!”顯然,永固沒有龍椅上那位含蓄,話中凌厲且明瞭。
阻礙皇家施恩?此言何解?對了,秋之殺伐,出兵南蠻的意義,對蕭鴻個人而言,是積累軍功,在朝廷而言,則是爲了練軍。出兵在即,蕭鴻還賴在京中爲了什麼,京中所有人都一清二楚,現在促成蕭鴻所想,也是施恩。
垂着眼簾,蕭鴻神情不悲不喜,只有脣角微微抿了抿,這些大人,一邊暗自指使攪渾,一邊明裡還故作超然,獨善其身,哪有這種便宜事!當爲王者,是那麼好糊弄的麼。
看着冷眼譏誚的永固,就算那些以遵從體統爲己任的老大人們也心生寒意,很快,殿上大半的大人們都想了起來,他們的言行早已將自己束縛挾持了,想要凌駕此事之上,已然不可能了。
識時務者爲俊傑,很快,越來越多的大人們站了出來,加入保媒行列。坐在一旁的史官慢悠悠得揮着筆,記錄下這一時刻。
隨着站出來的大人們增多,原本置身事外,並沒有子侄牽連其中的大人們在短暫猶豫之後,也趨衆站了出來。原因很簡單,不知是天意,還僅僅只是巧合,至今爲止,但凡牽連上那將京中官署,士林,內外百姓當成了棋子的言家,基本上家門都淪落了。這樣的人家,還是別結怨的好。
“秋祭之後,朝廷出兵南蠻,此去得有些年頭,蕭鴻年紀也不小了,這兩日內,趕着把婚事辦了吧。”掃視着下面烏壓壓的腦袋,其上的王上開口了,語調風淡雲輕。
看着陸續出列的大人們,蕭大人由之前的感動*爲驚心,此刻,他全然了悟出,言家一再折騰的原因了,無非是爲了防備大人們在時過境遷之後,利用掌控的言論,將言家毀於不覆!要想這些反覆爲常態的官場大人們不下絆子,就要拖着大家一起下水。無疑,挾持百官爲其媒,蕭鴻和言三的婚事,將會名正言順,同時,也爲言家,蕭府,留下了將來被言論攻擊時,可防禦的法理。
蕭大人偕同蕭鴻一同俯身謝恩。
蕭鴻的婚事終於定下來了,殿上的大人們都跟着鬆了一口氣。而此刻,捧着蕭鴻帶回來得零散木榫的內侍們開始組合,當這些分散着的大小不一,分散着的各種木榫拼組成一件物體的時候,當即,殿上,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臉色當即煞白了。
盯着擺在金磚上的這玩意兒,震驚得將剛纔被挾持爲蕭鴻言三保媒的抑鬱早已一掃而空,只剩下驚駭。不用說,今天,朝會絕對不輕易結束,誰也不敢輕言,今日能不能全身而退。當然,顯然,被王上欽點爲“家有虎子”的蕭大人應該能安平無事。
心願已了,蕭鴻快步退避了下去。接下來的朝議,可不是他這個品階可以參與的了。
百官爲媒!穿過宮門,蕭鴻樂得只想大笑,這下子,可算落下了言家所設棋局的最後一子,滿盤皆贏。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白露 哈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