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山火一旦蔓延開來,別說茅蓬塢,就連整座穹窿山都未必能保得住。但凡有點底線的人都不會做這種瘋狂的事,但那種殺人嫁禍的人渣,他們真有底線這東西麼?錢逸羣轉身一看,父親已經出來,當下道:“還請父親去衙門知會縣尊,穹窿山有賊人聚嘯,請他調派鄉勇和巡檢司的人速速前來救援。”
“我兒是要輕身上山麼?”錢大通故作鎮定,其實已經肝顫膽跳,生怕兒子犯險。
錢逸羣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了猶豫,只是腦中閃過這些日子在穹窿山上的單調生活,師兄的萌憨,師父的微笑,那座自己花了心血汗水收拾出來的藏經閣……這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剎那間涌上心頭,變得分量極重。
“師父身處險境,我不能不去。”錢逸羣毅然道,“援兵就看父親的了,我先上去拖住他們。”
錢大通已經聽到了錢衛的轉述,略一沉吟道:“我兒,他們若是找不到你,自然會退散去。你該去縣衙找縣尊澄明事實,不讓他們惡人先告狀。”
“昨晚我已經跟縣尊說了經過。”錢逸羣道,“但無論他們散了與否,我總得上一趟山,否則良心難安。”
錢大通暗中嘆了口氣,心道:兒子認準的事拉也拉不回來,只有由他去了,我這邊快去求得援兵纔是正道。因說道:“我兒是真丈夫,速速去吧,切記弗要逞強。”
錢逸羣朝父母一躬到底,朝妹妹點了點頭,出門見玳瑁已經備好了馬鞍,當下翻身上馬,凌空重重虛抽一鞭。那馬雖是駑馬,卻也懂事,鞭聲響起便朝撒開蹄子奔跑起來。錢逸羣本來不善馬術,今日事急也顧不得顛簸,任由這馬放開跑去。
錢衛在稟報了山上的事之後,驀地醒悟過來。他不敢讓錢小小看到,連忙隱去身形,跟着錢逸羣出了門。眼看着錢逸羣快馬走了,錢衛突然心生一股少年豪情。這股豪情已經數十年沒有在心頭浮現,此刻竟然一發不可收拾,催促得他快步朝城門跑去。
也該是他運氣,城門口正好趕上有人騎馬入城,剛下了馬接受守門老軍的盤查。錢衛當即翻身上馬,動作卻是十分嫺熟,哪裡像是個只會濫喝嫖賭的牢頭禁子?
旁人看不見錢衛,只以爲馬兒受驚跑了,呼喝紛紛。那主人滿臉哭腔,也顧不上剛塞了銀子給門子,撒開腿就去追。他哪裡追得上馬?直跑得口水橫流,眼看着馬兒消失在自己視野之中。
錢逸羣快馬加鞭到了山下,遠遠看到山門口站了兩個農夫,正要勒住馬蹄,免得撞傷這兩人。只見這兩人倒是識相已經讓開了,反倒先喊道:“是文公子的人麼?”
“文公子可在上面?”錢逸羣不答反問,已經知道這文公子嫌人手不夠,不知從哪兒調派人來馳援,自己現在趕上去正好擒賊先擒王。
“快些上去吧,你都遲了。”那兩個農夫倒不焦急,多半是拿了文公子的錢財在這裡幫忙引路。
錢逸羣也不多說,縱馬過了山門。
這在風俗上是十分無禮的,山門如家門,就算當官的來了也得下馬落轎,過了這道山門牌坊才能繼續騎馬乘轎。錢逸羣事急從權,那兩個農夫卻以爲這人是來砸上真觀場子的,自然不用有什麼禮數。
穹窿山山路平緩,大部分都有青石鋪路,騾馬走起來並不危險,是所謂的熟山。錢逸羣除了過橋下來走了幾步,直接上了茅蓬塢。
天光早已大亮,距離茅蓬塢竹林幽徑還有一段路,就已經隔三岔五有人守着了。錢逸羣下得馬來,心中冷笑:我若真要逃跑,早從後山抄小徑去了小王山,還在這裡讓你們堵着?那文公子就十幾個人,也想封了這座山?真是癡人說夢。
想到這一節,錢逸羣又心生怪異,去小王山的小徑是師兄說的,他怎地不帶着師父逃跑呢?
“是文家人耶?”有人衝錢逸羣喊道。
錢逸羣也不多說,手持了西河劍,高聲問道:“文公子在何處?”
那邊有人答道:“文公子他們還在觀裡休息,壯士能打過那戇貨否?”
錢逸羣越走越近,手中西河劍隨時準備出鞘。迎面走來與他對話的那人,蓄着稀稀疏疏的鬍鬚,看上去就是個管事的模樣。
那人也看見了錢逸羣的面孔,咦了一聲,奇道:“怎沒在府裡見過你?你是馬先生請來的?”
錢逸羣哼了一聲:“閒言少敘,只說你們想幹什麼?”
那人只道有本事的人都這副脾氣,倒也不惱,走在錢逸羣身側道:“那邊有個戇貨弄了塊石頭擋住了路,我們衝不過去,只好輪班守在這頭,不讓他們逃走。你若是有本事,便把他打下來,好讓我們衝進去捉拿兇犯。”
“捉拿兇犯找官府不就行了?”錢逸羣讓人搬開了擋在竹林幽徑前的路障,見周圍絕大部分都是農民,各個都是雙眼紅腫沒有修習的模樣。想想也是一夥富家公子,怎麼可能在這裡熬夜守着?肯定是住觀裡去了。
——那沒節操的狗屁監院,想必沒少賺銀子。
錢逸羣獨自踏上竹林幽徑,轉身止住跟上來的人,道:“我一個人去,你們守在這裡。”
那些人腳下踟躕,沒有得到東家的命令不敢後退,卻也沒膽量跟着錢逸羣上前。
錢逸羣走到巨石前,下了一跳,擡頭對阿牛道:“師兄,醒醒,我回來了。”
阿牛正在打坐休息,聞聲睜開眼,手一撐便跳了起來,興奮叫道:“師弟,你回來啦!來,我拉你上來。”說着,伸出一杆黝黑鐵棒,將近兩丈長,十分可觀。
錢逸羣拽着鐵棒,腳踩石球,上到阿牛身邊,驚道:“嚇!這石球鐵棒藏哪裡的?我怎麼從未見過?”
“屋後山坡上不是有藤蔓麼?這石球平日就藏在那裡,過了黃梅季就滾出來碾路。”阿牛又看了看手裡的鐵棒,“這是定定從寺裡送來的傢伙,我用着正好。”
——還好,我們也有外援!
——雖然目測有些坑爹。
錢逸羣點了點頭:“師父呢?沒受驚吧?”
“師父還在打坐,讓他走也不理我。”阿牛道,“要不你去勸勸師父?”
“師父自有道理,現在先解決這些土雞瓦狗!”錢逸羣轉過身,面對那些農夫、僕從,見他們滿臉驚恐,不由心中好笑,肝炁暴漲,怒氣洋溢,大聲吼道:“錢逸羣在此!讓你們那狗屁公子給我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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