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逃亡

原來這個乞丐名叫陸前方,陸前方的父親陸志亭正是這位濟世堂的賬房先生,陸志亭少年時中過鄉里的秀才,而後也曾進京趕考,多次不中,乾脆就放棄了進京求官的想法,於是娶妻生子,如今陸志亭共有兩兒一女,大兒子成年後就參軍入了伍,二女兒也早已出嫁,陸前方正是陸志亭的小兒子,今年十九歲。

陸志亭十幾年前就來到濟世堂做了賬房先生,幫助張妙手打理藥鋪,每天負責收銀算賬,購進買入的事,張妙手對陸志亭十分信任,平日裡待陸志亭不薄,所以陸志亭也樂意在這裡長久做下去。陸志亭老家在四十多裡外一個小山村,家裡離濟世堂太遠,張妙手就把藥鋪後堂一間中草藥倉庫收拾了出來讓陸志亭居住,陸志亭逢年過年纔回家一次,每次回去也是待上幾天就又匆匆趕回。

陸志亭上次回老家還是春節新年的時候,在家過了年回來的藥鋪,如今已經大半年不曾回去了,當初端午佳節時張妙手也曾說過讓陸志亭回家團圓,但是那時候正值春末夏初換季的時候,風寒流感多發,藥鋪裡每天都有很多病人,陸志亭看着藥鋪這麼忙,而且有陸前方在家照應,家裡也不必擔心,就謝絕了張妙手的好意,沒有回去。

就在一個多月前的一天,陸前方的老家山村裡來了一個和尚和一個道士裝扮的人,這兩人說是遊方天下的,途經此地,希望能在村裡暫住幾日,山村人淳樸善良,就答應了他們兩個。陸志亭因爲在鎮子上做賬房先生,家裡條件不錯,而且正好有兩件空房,這兩人就暫住在陸志亭家裡,那時候的佛道子弟是很受人尊重的,所以陸前方和母親好生對待兩人。

這一僧一道看上去非常虔誠,每天除了參禪打坐,就幫陸家做些家務事,偶爾外出四處走走,兩人都懂得一些命數風水,幫村裡人解了很多困惑,指點很多迷津,村裡人也很迷信兩人,經常會有村民前來找二人算命看相。於是兩人在陸家一住就是七八天,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客人不離開,主人家自認也是不好開口驅趕的。

後面幾天,村上人陸陸續續的有人說自己家裡丟了錢財,一開始只是三兩家,後來丟東西的越來越多,而且丟的都是金銀細軟或者傳家寶物。慢慢地就有膽子大的人私下議論:小村一直平安無事,就是那個和尚和道士來了後纔開始丟東西的。但是空口無憑,而且那兩人住在陸家,陸家也並沒有發現贓物。

這天陸志亭的二女兒,也就是陸前方的姐姐帶着孩子回了孃家看望母親和弟弟,和往常一樣,打算小住幾日再回婆家。那天正值村上一戶人家娶親,小山村本來就是每家每戶都非常熟悉的,鄰里之間相處非常融洽,所以大家都去幫忙。白天吃了酒席熱鬧過後大多人都散去了,剩下一幫年輕人和小孩子鬧了洞房知道半夜才各自回家。陸前方就是其中之一。

不料當天夜裡那個和尚和道士就原形畢露。

陸前方在喜宴上喝了酒,晚上又鬧了洞房,回家時已經是三更時分,走進家門看到黑燈瞎火的,等他點起油燈卻被嚇了一跳,母親和姐姐的孩子倒在血泊中,陸前方頓時慌了,酒也醒了,喊了幾聲也不見姐姐,找到姐姐的房間纔看到姐姐赤身裸體的躺在牀上,臉上還蒙着被子,牀上一片凌亂,看樣子是被人先奸後殺。

陸前方草草的給姐姐穿上幾件衣服,出了門大聲呼叫,不一會村民們就全部趕來了,唯獨不見那和尚和道士,在村民的提醒下,陸前方檢查了家中櫃子,果然,所有值錢財物全部被洗劫一空!

這下村民們怒了,吆喝着就順着山路追了出去。在山村生活的人們每天物種勞作,上山打獵,所以體力都很好,腳程也很快,加上山裡只有一條小路,道路兩邊地勢兇險,並沒有其它出路。

果不其然,不消半個時辰,那兩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就被憤怒的村民們抓了個正着。此時那個和尚和道士正跑得氣喘吁吁,背上揹着鼓鼓囊囊的包裹,想來必定是村民們丟失的財物無疑了。憤怒的村民們趁着酒意就把兩人一頓暴打,陸前方尤爲惱怒,順手搬起身邊的一塊石頭,照着和尚的頭就砸了下去,頓時,鮮血混着腦漿都被砸了出來,被怒火燒暈頭的陸前方雙眼通紅,不顧村民們的勸阻,接着把道士也活活砸死!

殺了兩個惡魔,清醒之後,陸前方就害怕了,那兩人雖然該死,可還輪不到自己來殺,如今殺了二人,官府知道後豈能放過自己?在村民們的好心指點下,好死不如賴活着,陸前方決定外出逃亡。當夜,整個村子的人都沒有睡覺,大家一起幫陸前方埋葬了被害的姐姐母親和尚且年幼的外甥,陸前方也把被那兩人偷盜去的財物歸還了村民們,然後趁着天還沒亮就匆匆離開了。

這一路上,陸前方提心吊膽,風餐露宿,吃盡了苦頭,身上帶的錢財也不敢花,就怕被人認出自己是殺人犯而被官府捉拿。一直到十幾天前,陸前方稀裡糊塗的來到了縣城。

別看陸志亭中過秀才,但這陸前方卻是大字不識一個。陸前方在家中排行老幺,他還沒長大,陸志亭就到濟世堂做了賬房先生,偶爾回家也是來去匆匆的,並沒有教過陸前方認字。

陸前方逃亡許久,吃不飽穿不暖,不敢見人,這日子實在太難熬,所以陸前方無意中走到縣城外時,聽着城內的陣陣叫賣聲,聞着香噴噴的飯菜味,他實在憋不住了,用泥灰把臉上抹花,又撕下一塊衣服上的步蒙着半邊臉纔敢進了城。陸前方不敢公然前去買東西吃喝,只能白天把自己包裝起來不讓人認出,到了夜晚跑去酒樓飯館門外去吃泔水剩飯菜。

命運總是公平的,不會對好人下死手!陸前方走到一個人多的地方時赫然看到牆上張貼着被自己殺掉的道士和尚的畫像,他心中迷惑,問了旁人才知道,這兩人是通緝犯,曾在多地犯案作亂。兩人慣用的手法就是先以和尚道士的身份騙取人們的信任,然後利用迷藥進行盜竊或姦淫惡行!陸前方聽到後,頓時情緒一下子崩潰了,這麼多時日受了這麼多苦,卻都是沒有必要的,自己以後終於不必再東躲西藏提心吊膽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了。

家是沒有了,但是爹爹還在,陸前方決定前往尋找爹爹,在好心人的指點下,陸前方一路往東,終於來到了鎮子上。由於家中一夜之間三人遇害,自己又長時間逃亡,過着壓抑孤獨的日子,痛苦加上思父心切,陸前方一路風塵,來到鎮上時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蓬頭污面,跟個叫花子真沒什麼區別,他不認識字,只知道父親在藥鋪裡做賬房,他想去問問路人,哪裡有藥鋪?可是他這副樣子,人們看到他就捂着鼻子躲得遠遠的。

鎮子上可不比縣城裡,人多,食客也多,到了晚上飯館會有泔水剩飯。在鎮子上,飯館的規模小多了,就是有剩飯也被收了去餵豬,所以兩天了,陸前方連一口吃的都找不到,他想去買東西吃,拿了一塊碎銀出來卻被人誤會是偷的,銀子被人搶了去不說,還捱了幾腳。

於是,後來就發生了飯館打架這一幕。

聽完陸前方的故事,飯館掌櫃唏噓不已,安慰了陸前方,恭喜了陸家父子團聚,付了兩人的藥費就告辭了。

對於女兒和外孫被害,老伴被殺,陸志亭自然是悲痛萬分的!

不知不覺,已經是傍晚時分,藥鋪也該閉店歇息了。趙高成告別了陸家父子,正要離開,張妙手叫住了他。

“且慢!”趙高成聽到後站定身形,對張妙手抱拳施禮,問道:“掌櫃的有何吩咐?”

張妙手打量趙高成一番,問道:“你可是上午是曾經來過這裡尋找營生的年輕人?”趙高成連連稱是:“對對,正是小的,在下趙高成,家住大槐樹。上午時來過,但是當時掌櫃的說藥鋪並不需要夥計,也就作罷。”

張妙手捋了捋鬍鬚,微笑着點點頭。旁邊的陸志亭跟了張妙手十幾年,當然知道他心裡所想,臉上也露出欣慰的神情。

“趙高成是吧?現在,濟世堂需要夥計了!”

“這。。。。。。謝掌櫃的,謝掌櫃的!”趙高成激動的語無倫次。

張妙手擺擺手,趙高成看着張妙手。“知道爲什麼我會改變注意讓你留下嗎?”趙高成如實回答:“不知道。難道是因爲陸前輩的關係?”趙高成心裡想着,難不成是因爲自己幫了陸前方,而陸前方的爹爹是藥鋪賬房。

張妙手卻搖搖頭說:“如果是因我我看他的面子的話,我完全可以把他兒子留下啊。”看着趙高成還是不懂,張妙手接着說:“好吧,不繞圈子了。你可知道,醫者仁心,從醫者,必須要有一顆善心,慈悲爲懷,心繫病患。”張妙手環顧一下四周,看了看圍在屋子裡的衆人,接着說:“在我濟世堂,我本人從小就被家父如此教導,藥鋪裡的所有人,賬房,郎中,唱方的,煎藥的,每一個人都是我按照這一標準親自挑選的。這下你明白了吧?而且我看你談吐不凡,想必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文化人,正好符合我的要求了。”

趙高成不好意思的笑笑:“掌櫃的過獎了,我。。。。。。我那時也沒多想,看到那麼多人欺負前方兄,什麼也沒想就衝上去了。”張妙手看着趙高成害羞窘迫的樣子,哈哈一笑對大夥說:“好了,今天是個好日子,陸兄弟父子團聚,老夫我也喜得一夥計。今晚我做東,我們去香滿樓大吃一頓。”衆夥計齊聲叫好。

陸志亭則對張妙手提議,大夥先去,他要帶兒子陸前方洗漱一下換身像樣衣服再去。換衣服的時候,陸前方脫掉破破爛爛的褲子,露出了雙腿上綁着的一坨坨錢財,這可都是陸志亭多年做賬房積累下來的財富。

香滿樓,正是下午時發生打鬥的那家酒樓。酒樓掌櫃的一看張妙手帶着一大幫人前來用餐,自然是高興地接待,並且送了大家幾個小菜。衆人高高興興的吃飽喝足,這是後話。

章節心語:僞裝得滴水不漏的惡人,做下了萬惡不赦的罪行。善良的人卻慘遭不測,命喪黃泉。究竟是惡人的僞裝太精妙?還是死者的善心一文不值?我想擡頭問問蒼天,卻被太陽刺痛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