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見室內的對話,足足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那武克龍在會見室外也已經抽了足足半包煙,就在他忍不住要進去一探究竟時,只見那會見室的門終於被打開,老者和中年人沉着臉走了出來。
武克龍見了兩人的神態,心裡“咯噔”一下。他急忙迎上前,殷勤笑道,“王部長,陳秘書,您二位終於出來了。”
王部長一邊鬆了鬆僵硬的肩膀,一邊略帶些無奈道,“這個孫立文,可真能說。”
“我看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陳秘書冷冷接道,“一口一個革新,他以爲革新是小孩過家家?”
武克龍聽了兩人的對話,內心漸漸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
“這樣,王部長,陳秘書,我已經爲您二位準備好了工作餐。有什麼話,咱們可以邊吃邊聊。”
“行。先吃飯,正好餓了。”王部長拍了拍肚子,正要往外走時,一時間突然又想起什麼,回頭問武克龍道,“哦對了,這個孫立文,還有幾年刑期?”
“還有3年。”武克龍如實回。
“哦,3年……”王部長一手撓着頭,一手掐腰思考着。
武克龍小心看着王部長,一言不發,生怕打擾了他的思路。
“這樣吧。你去弄個技術革新的申請報告,我給你籤個字。”王部長微微嘆道,“唉,好歹也是人才,早點出去吧。”
“好的。王部長。”武克龍佯作一副淡然平靜的樣子,內心卻長長鬆了一大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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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立文被張隊長送回衛生所後,亢奮的心跳過了好長時間才漸漸平復下來。這時,他又開始漸漸反思,自己剛纔在會見室的表現,是不是有點過火了?
產生這種想法之後,孫立文的內心又開始忐忑起來,這種不安,一直維持了半天有餘,直到傍晚時候武克龍來找他,他內心的那塊巨石才落了地。
武克龍告訴他,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他剩下的刑期很快就會被再減一半。
對於服刑的人員來說,減刑無疑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而這個好消息,讓孫立文足足高興了一個月。
一天夜裡,孫立文夢見自己出獄了,夢見陳妍,馮雨,父母都在監獄門口迎接自己……可是,隨之而來的一陣疼痛,讓他從夢中醒來。
那疼痛感,來自於自己的腹腔裡,一陣緊似一陣,卻無法定位。
胃痙攣?膽囊炎?闌尾炎?腸梗阻?胰腺炎?……一個一個診斷,在孫立文腦海裡迅速略過。
熬到凌晨5點之後,孫立文的腹痛沒有緩解,但是他卻明顯能夠感覺到,疼痛點已漸漸侷限在了右下腹。
這時,孫立文馬上排除了其他診斷,因爲具有這種轉移性疼痛性質的,只有一個大概率診斷---闌尾炎。
那右下腹的疼痛感,越來越明顯,孫立文滿頭大汗,已經起不了牀了。
他使勁敲了敲牀沿,上鋪那個20多歲的年輕囚犯把頭伸了出來,揉着眼睛問,“文哥。你咋了?”
“我肚子疼,幫我呼一下獄警……”孫立文有氣無力道。
“好。你堅持住文哥。”那年輕囚犯跳下牀,立刻去摁響了鐵門邊的呼叫器。
……
40分鐘後,孫立文被救護車送到了順康醫院,而事先接到通知的陳妍,早早在順康醫院門口等候了。
當然,按照規定,孫立文這種情況,應該先到監獄醫院就診,經過一系列檢查診斷明確之後,如需手術的話,需由監獄醫院開具轉診證明,孫立文才能到監獄之外的醫院進行保外就醫。
但是因爲孫立文對自己的闌尾炎診斷十分明確,再加上武克龍的關係,孫立文便順利跳過了這一繁瑣的步驟,直接由張隊長護送來到監獄外的醫院。至於轉診證明,有武克龍在,後補當然沒有問題。
而爲何選擇順康醫院,則是孫立文和武克龍協商而定的。
按照孫立文起始的意願,他想去的醫院有兩家,第一家是長鬆醫院,因爲那裡的技術他最信任;第二家是濱海中心醫院,因爲早在兩年之前,陳妍被中心醫院挖角過去當上了手術室主任。如果孫立文去那裡,也是方便照顧。
可是,這兩家濱海的頂級醫院,無一例外對監獄轉診制度的執行都非常嚴格,武克龍擔心中間環節不暢出什麼紕漏,或被人抓什麼把柄,於是和孫立文協商之後,便來到了操作空間大,技術也相對可以的順康醫院。
去往急診室的路上,孫立文躺在行進平車之上,臉色蒼白而痛苦,陳妍就走在他的身邊,緊緊握着他的手,一步步緊跟着。
伴隨着平車轟轟的聲音,孫立文被推進了順康的急診室。
早晨六點的急診室裡,白班未來,夜班正困。而那個一直對着厚厚教科書打盹的實習醫生小邵,突然見一下子闖進來這麼多人,又是急救醫生又是警察,一下有些着慌,睡意立刻被驅得無影無蹤。他簡單問了情況之後,便趕緊幾步跑向休息室找老師去了。
小邵的老師披上白大衣來到急診室之後,卻是熟人相遇,驚嘖不已。原來,那小邵的老師,竟然是尚震。
“尚震,你什麼時候到順康來的?”陳妍驚訝問。
“陳姐,我就來這裡一年多了……”
因爲顧忌着孫立文的病痛,大家很很多事也來不及細說,所幸的是,孫立文恰好早上未進食水,尚震進行了簡單的檢查化驗之後,便將孫立文送進了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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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這個孫立文的前半生曾作爲醫生進了無數次的地方,如今作爲患者,卻是第一次進。
身份和角度不同,感覺自然也不會相同。
直到這時,孫立文才發現發覺,原來,那手術檯人躺上去是如此冰涼;原來,從那個角度看無影燈是那麼刺眼;原來,在那種情形之下聽手術器械相碰的金屬銀是如此瘮人;原來,麻醉藥在血管裡走行的感覺是如此疼痛……
迷濛之間,孫立文回憶起了十多年前的一個高中生男孩,在手術室裡,他面對着各種冰冷的器械,竟然緊張地哭了,孫立文一邊戴着手套一邊嗤笑他,“一個小闌尾手術而已,就把你嚇哭了?你可是男子漢大丈夫啊。”
是啊,我是男子漢大丈夫。
唸完這句,孫立文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