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騙我?
唐澄闊終於趕到了墓園,他跑過去,拽起銀次的襯衫衣領一記重拳,將他打趴在地後,憤怒地說。
”如你所見,她現在愧疚得想一死了之。你難道要逼死她嗎?這不是寶藍的錯!全是因爲我!你的怨恨衝着我來!”
”我瞭解俊恩,這個女人是他用生命保護的,我不會逼死她的,只是阿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寶藍二次做出過激動作時,唐澄闊及時擋住,寶藍的頭撞在他的厚實手掌中,他扶着她的小腦袋,痛心說道:”我不准你自虐!”
她啜泣着,腦袋裡反覆出現殘酷的畫面,唐澄闊小心翼翼地輕撫她的臉頰,像是對待絕世珍寶般,不敢有一點點閃失,他的珍寶如今已經滿目瘡痍,他需要漫長的時間去照顧呵護。
”寶藍你乖點,不哭。”
她冷冷地拿下他撫摸她臉頰的手掌,然後狠狠地咬在嘴裡。
唐澄闊忍着尖利的牙齒穿透皮膚的疼痛,當血順着她的嘴角流下來時,他懸在眼角的淚珠亦相應落地。
”唐澄闊,你騙我。”
”我必須讓你活着。”
”你怎麼能騙我?”
她的眼光忽然變得堅定,抱着必死的決心頑強地掙脫他,他卻怎麼也不肯放手,將她牢牢地拘禁在自己懷裡。
”寶藍,這一切不是你的錯,你別傷着自己,好不好,好不好?”
激烈的抗爭隨着唐澄闊的懇求而停止,她安靜下來,呢喃:”俊恩是因我而死的,你讓我怎麼活,怎麼活?!”
她絕望地呢喃,然後是撕心裂肺的淒厲尖叫,她暈厥在唐澄闊的懷裡,就像是激昂的音樂突然靜止。
一朵疾速凋零的花朵,心死在美麗繽紛的世間,她的靈魂似乎已經跟隨李俊恩離去。
唐澄闊哽咽着抱起她,親眼看着她崩潰,他卻不知道能怎麼辦,對不起,他默默地道歉,後悔自己放任她尋找真相,後悔聽到她崩潰絕望的嘶喊,更後悔自己沒能保護她。
如此美麗的女子,應該替她建造一方樂土,讓她快樂無憂地生活,盪鞦韆,放風箏,唱歌,跳舞……
唐澄闊走到李俊恩的墓前,嚴肅鄭重的許下承諾,”我知道你的遺願,寶藍,我會好好照顧的,傷害你的人,我也絕不放過。李俊恩,謝謝你。”
唐澄闊望着懷裡的女子,悲痛地對李銀次說:”寶藍是無辜的,她已經傷痕累累了,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請你別再逼她了。她,我輸不起。”
唐澄闊把虛弱的寶藍抱到車上,此刻他的心情難以平復,事情朝他預想的最壞方向發展,他發現自己並沒有太強的心理防線。
寶藍好像隨時都會離他而去。唐澄闊親吻她的額頭,第一次有如此強烈的害怕失去的感覺,他替她繫好安全帶,然後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車子轉了個彎,離開了墓園。
李銀次坐在李俊恩的墓前,悲痛的咆哮,悲唳聲在肅穆的墓園徘徊,繞久不散。
T——T
萊姆島終年綠意蔥蔥,雨水充足,下午忽如其來一場小雨,寶藍走到露天的陽臺,任由毛毛細雨灑在身上,心裡不知作何感想。
站久了,寶藍渾身溼透,衣服和頭髮都黏在身上,風吹過引起陣陣顫慄。她頭重腳輕,看似就要暈厥,瓜子臉蒼白無血色,一雙漆黑的眸子黯淡無光,倒映唐澄闊吃驚的表情。
”你在幹什麼?快點進來!這種天氣淋雨很容易感冒的!”
唐澄闊把她抱進了浴室,在她快要支撐不住倒下的時刻,他在她身邊。
唐澄闊褪去了她身上溼衣服,把她放在剩滿溫水的浴缸裡,然後又轉身,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他在洗澡水裡放了特殊的香水,味道清香,水龍頭製造出越來越多泡沫,幾乎要淹沒了寶藍。他推門而入,看到泡泡已經很多,立馬走過去關水龍頭。
”感覺怎麼樣?頭暈嗎?”他伸手摸摸寶藍的額頭,”乖乖的喝點薑茶就不冷了。”
唐澄闊用手指沾點泡沫點在寶藍的鼻子上,寶藍毫無反應,他有些挫敗,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我現在出去,記住不要泡太久。”
浴室門關閉的聲音響起,寶藍終於回過神來。薑茶冒着嫋嫋白煙,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寶藍完全放鬆自己,靠躺在浴缸裡,身心暫時得到休息。
浴室裝了音響設備,唐澄闊在放一張輕音樂專輯,也許是爲了能舒緩她的神經。
遙遠空靈的旋律把寶藍帶到另外一個世界。寧靜,自由,淡淡的憂傷。
她的十指不自覺的跟隨音樂在跳動。第四指和第五指的靈活性和力度比較弱。她記得自己曾偷偷在簡臨熙的鋼琴上重複不斷的練習,直到十指一樣靈活有力,她能夠完整彈奏一首曲子。
那時的激動與喜悅真的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
記憶一點一點的涌上來,寶藍閉上眼睛,想起被逼着吃餿食的噁心,關在黑房子的恐懼,男人掐住她脖子的猙獰面孔……
寶藍混亂了,她猛地睜開眼睛,氣喘吁吁,驚慌失措。她深吸幾口氣,一頭扎進水裡,企圖以此阻止潛意識中排斥的記憶。但在窒息的環境裡,她的頭腦更加清晰。散亂的畫面和熙攘的聲音闖入她的腦海。
施竹閔給她看的那段視頻裡,女人雪白玲瓏的身體,魅惑迷離的眼神,嬌弱勾人的吟哦……
寶藍在水裡掙扎,她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腦袋,然後又出現李俊恩的模樣。
子彈射入了他的胸膛,綻放出一朵妖冶致命的大紅花,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卻抓不到,無力地倒在傾盆大雨中,所有聲音都被掩埋。
漂浮在深海的巨大水母舞動它細長的觸角,分泌出有毒的物質擴散開來。不停運動的分子在水中任意遊走,穿過水草,躲進石縫,鑽入血液。
寶藍在瀕臨窒息的瞬間冒出水面,劇烈的咳嗽後,蜷縮成一團。
過了一會,寶藍神情麻木的站起身,轉動水龍頭,蓬頭灑下的水將她身上的泡沫都帶走了。
她穿上衣服走出來,唐澄闊早已在一旁等待。他把退燒貼貼在寶藍的額頭,然後說:”寶藍,我幫你吹頭髮,頭髮幹了睡一覺,醒來的時候什麼痛都沒了,嗯?”
寶藍睡得並不安穩,高燒不退,她一直在做夢。夢見李俊恩和自己在一起的生活片段,夢見他在熱鬧的球場跟自己表白,夢見他最終還是離開了自己。
唐澄闊將她摟在懷裡,心裡像被壓了千斤擔,沉重的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喉頭髮緊,他眼眶一熱,道:”別傷着自己,我賠不起。”
……
銀月掛在樹梢上,灑下點點清輝,夜色迷人,清涼的晚風吹過山林,發出簌簌的聲音。
風塵僕僕的唐澄闊回到位於萊姆島近海的私人別墅,車子停放在別墅的門口,他坐在車子裡,狹長的丹鳳眼眯合着,緊抿的薄脣微微一抽,面色凝重。
聽說李汐今日上門鬧過一次,寶藍表現的無動於衷,安靜得令人害怕。
下車,見她穿着白色的睡衣趴在欄杆上,搖晃着小腦袋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她看起來是這樣天真無邪惹人憐愛,好似從未發生過那些悲傷的事,那份悠然自在,總是在第一時間就吸引他了目光。
他站在樓下望着她,不知覺地露出寵溺的笑臉,有瞬間以爲這是幻覺。
王子深情地仰望着他的公主,這樣的畫面總是令人嚮往的。
寶藍知道唐澄闊在看她,她特意營造溫馨甜蜜的氣氛,爲的是留下美好的夜晚當作回憶。
唱着唱着,她把視線放到樓下英俊的男子上,笑着說:”回來了?”
她那雙閃爍着星光的眼眸倒影着他,猶如沉醉在一潭碧綠的清泉中。
”嗯。”他淡淡地回答,異常專注地盯着她,今晚的她一反常態的熱情。
”你有沒有想我?”她笑着,眼角的笑紋若隱若現。
”下來。”
他疲於走動,心裡想着若是她像以前那般主動投入自己的懷抱該多好,於是試探性地說。
”嗯?”她撇撇嘴,而後一屁股坐到欄杆上,”你確定能接住我麼?你保證了我就跳下去。”
她說完張開雙臂,貌似很放心。
”不要動!”他生氣地大吼了一聲,周圍的手下立馬現身,氣氛變得很凝重。
寶藍聳了聳肩,而後委屈地把腳縮了回來,腳踏實地後,她不好意思地朝唐澄闊笑笑說:”是你叫我下去的。”
唐澄闊繃緊的心終於鬆開了,他滿臉怒氣地跨步走進別墅,直奔她的所在地。
”對不起。”一進門就被柔軟的小傢伙抱住,再大的火氣也稍稍降溫了。
他懲罰性地擁進她,直勒得她呼吸困難才放手。”你真胡來。”
”唐澄闊真是好修養,我以爲你會打我一頓,哈哈。”
”我的確要教訓你一頓。”
說完,他擡起她的下巴,吻住她時常語出驚人的櫻脣,纏綿溼潤的熱吻直吻得她透不過氣來差點窒息。
唐澄闊微微放開讓她喘氣,畫面拉近,只見他那尖利潔白的小虎牙閃着亮光,咬住她粉紅色的下脣。
”嗯唔。”她吃痛,費力地推開他,嗔怪道:”好痛!”
他將她攔腰抱起,踢開臥室的房門,重重地把她拋下黑色的大牀,健壯的身軀隨即壓上她。
”我想你,天知道我有多想念這樣的你。”
”呵呵……”她滿足地笑出聲音,如輕鈴般悅耳動聽。”你慘了,我可沒有你想我那般想你。”
她撫摸着他的臉,癡迷地說:”唐澄闊真帥,光是看着你這張臉,我就覺得滿足。”
”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這張臉?”他蹙眉問道。
”都喜歡,這麼完美的臉也是唐澄闊與生俱來的一部分嘛。”
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我特別喜歡你的耳朵,軟軟的。”
這麼說着,她趁機狠狠地咬了他耳朵一下。”真想要一口吃進肚子裡去。”
”是麼?”唐澄闊笑笑,”我喜歡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明亮,就像會說話一樣。只要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的喜怒哀樂,所以,不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寶藍,今天的你怎麼了,爲什麼我有一種即將失去你的感覺?”
”唐澄闊。”這個男人總是能三兩下就把她融化成軟糖,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決心又開始動搖了。
”我想,我是真的愛你的。”她說得含糊,特意營造久違的輕快的氣氛,但眼底分明有憂傷。
”不應該是肯定的嗎?”唐澄闊有點不高興。
”嗯……”她疑惑地皺皺眉頭,然後湊近他的臉,慢慢地吻上他的眉毛。
不想深究這個問題,她很聰明地轉移了唐澄闊的注意力,率先帶領他走進欲-望的天堂。
在欲-望的燃燒下,他們被緊緊地交纏在一起,即便無法預知的未來令她充滿恐懼,她也要把握住這一刻,長相廝守不會是他倆的結局,那麼只要一刻纏綿就好。
她是這樣的想法,用這樣的方式揮別這個深情的男子。
她動情地呼喚着他的名字,嬌喘的性感姿態只獻給眼前的男人,那是不顧一切地付出,而且不需要他的負責任。
寶藍的表情是痛苦滿足的,內心卻是悲傷絕望的。她在他的健壯的腰背上留下了血紅的抓痕,他則在她的身體各處留下了青紫的吻痕,彼此間的掠奪均是激烈亢奮的。
汗如淚下,浸溼了黑色的牀被,她望着唐澄闊額頭上的薄汗一點一點地匯聚,從他完美的側臉滴落到她雪亮的眼睛上,變成一滴淚水流進黑不見底的世界裡。
寶藍的腦袋在這種時候卻是出乎意料的清醒,她知道,無論如何唐澄闊都有他需要承擔的責任。李汐說的對,她這樣身世的女子,他們家的門檻,是怎麼也邁不過的。
在那一刻,她產生了一種放棄的想法,是的,放棄一切的想法,什麼都不想要。
……。
第二日。
唐澄闊坐在咖啡廳裡,望向寶藍的目光深邃暗涌,聯想到她昨夜反常的溫柔,簡臨熙出現在這裡的意圖也能猜到了,頓生即將失去寶藍的強烈失落感。
寶藍小心翼翼地端詳着他,內心是惶恐不安的,她必須趁今天這個機會離開。
李銀次說了,他放不下你,就由你主動放下他,她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正確,只是別無他法了。
人生其實就是無數次的賭博。唐澄闊把玩着手中的鋼筆,似一隻潛伏的獅子,等待着造物者的安排捉弄。
簡臨熙要帶走寶藍,而且說,他們會結婚。
唐澄闊沒有阻止,看着冷掉的咖啡和甜點,聽着悠揚的鋼琴曲,他深深地蹙眉,面帶慍色。
寶藍黯然地垂下頭,被簡臨熙牽着走出咖啡廳時,唐澄闊拽住了她的手臂。
奔騰的眼淚流了下來,她發現自己很捨不得離開唐澄闊,此刻的她內心只有一個想法,陪在他身邊,不管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唐澄闊抓着她的手,那麼用力,那麼眷戀,半餉,壓抑着說了一句話。
”兩年,給我兩年的時間。”
他會用兩年的時間解決這一切,變得更強,更強,強大到能夠給她一片安詳自由的天空。
”不要這樣。”寶藍淚流不止, 她的手背附上他的手,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她不在乎李汐的指責怒罵,也不在乎施竹閔的陰險把戲,她在乎的是這個男人,唐澄闊沒有她,也許會更好一點。
”寶藍,好好的哭一場,哭過就忘了吧。”
簡臨熙帶她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咖啡廳,將她溫柔的擁在懷裡,他輕拍她的後背,暖聲安慰。
寶藍靠着他的肩膀,哽咽道:”哥哥,我這樣做對不對,對不對。”
”傻寶藍,唐澄闊沒有阻止我帶你走,說明你的用意,他是明白的。你沒有錯,來到我身邊,只有我才能保護你。”
簡臨熙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在這兇險萬分的萊姆島,他作爲同盟公司的領袖人物,李碩不敢動到他頭上,眼下寶藍能依靠的,只有他,這點唐澄闊是清楚的,所以纔會安排了這麼一出,以五年合作計劃爲”嫁妝”,暫時將寶藍託付給簡臨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