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娘笑了笑,“二位且好好休息,此事倒是不必麻煩二位。”
紫陽真人聞言向她看來,“沈娘子不是說,身體有異,道**力似被限制?許多事還是莫要親力親爲的好。”
方琰不乏擔憂關切的看向沈昕娘。
沈昕娘搖頭道:“哪裡有那般金貴。或是到了所謂的瓶頸之期,心急所致,不必掛懷。”
紫陽真人卻是認真觀察沈昕娘神色,搖了搖頭道:“沈娘子還是莫要大意的好,不若讓貧道爲娘子切脈?”
方琰聞言,雖知紫陽真人這話是好意,也是關心之語,但想到切脈之時,相處極近,便心下彆扭,“不勞煩道長,府上便有府醫,請府醫來診就是!”
方琰說罷。讓人去請府醫來。
紫陽真人卻是哼了一聲。“堂堂王爺,總這般小肚雞腸,實在不好!不過是切脈而已,豈能諱疾忌醫?貧道不是吹噓,貧道的醫術,這京城能比之之人少之又少!守着神醫不讓看。倒去請那小小府醫!真是愚不可及!”
方琰聞言,面色不變,就算被人罵小氣,被人罵蠢,他也仍舊固執。
當初紫陽真人對沈昕娘不敬的事,只怕是在他心頭留下的不小的陰影。縱然對紫陽真人人品德行已經有所改觀,也不能改變他防備的態度。也許沈昕娘說的對,他不是不能原諒紫陽真人,而是不能原諒自己當初的大意,總覺得是因自己不慎重,才叫她險些受辱。如此,怎能釋懷?
府醫很快趕來。沈昕娘爲使方琰放心,倒也沒有推拒,伸手讓府醫爲她切脈。她自己的身體,她豈能不清楚,好生生的,健康得很。
府醫診了良久,十分慎重的左右手都切了,搖搖頭道:“王妃雖有些虛火,不過不當緊,年輕氣盛而已,藥都不消用,常服些玫瑰清露便可。”
沈昕娘微微一笑,收回手來,“怎樣,我說我沒事吧?”
紫陽真人卻是連連搖頭。“非也非也!你這庸醫!怎麼號的?”
醫者最忌諱人家說他是庸醫,且還是當面指着鼻子說。府醫當即就變了臉色,“你這人怎的說話呢?”
府醫厲聲說完,瞧見紫陽真人是在客座上跪坐着,面前還擺着矮几,上頭放着茶湯,想來當是王爺王妃的客人。便立即閉嘴休聲,只是臉上頗爲不忿,眼神更是不客氣。
“庸醫,也不是白說你的,我坐的遠,且還沒有切脈,已經看出沈娘子臉色似有異狀,你切了這般半晌的脈,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直說虛火旺,這不是搪塞麼?搪塞病人者,不是庸醫是什麼?”紫陽真人毫不客氣的說道。
這話說得府醫忍無可忍,嘴脣抿了幾抿,仍舊忍不住道:“說某是庸醫?說某不過搪塞!你總要拿出些證據來,不然,某必不能服氣!王妃本就健康,不若你也去切了脈,若是說出異於某所判斷的!某便認了你說這庸醫二字,從此再不敢在王府裡效力,甘願回家去種地!”
紫陽真人等的就是他這話,聞言立即拱手對方琰道:“王爺若真是關心沈娘子,便不應該總記着過去那一點點不愉快,且讓貧道爲沈娘子切了脈,既是安王爺的心,也叫這位府醫心服口服!”
府醫冷哼一聲,也拱手相求。
方琰輕嘆側臉看向沈昕娘,見她緩緩點頭,方琰才道:“煩請。”
紫陽真人上前,搭手在脈上,闔目細查。
先切脈右手,而後又換了左手,繼而又換了右手。府醫在一旁冷哼連連,深覺他是裝相,只待他開口,自己立時就拆穿他。
卻見紫陽真人收回手來,忽而退了兩步,滿面笑意,稽首向齊王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方琰微微一愣,沈昕娘似乎也未明白過來。
紫陽真人卻是笑嘻嘻篤定說道:“沈娘子這不是病,是喜!”
廳堂之中霎時安靜下來,衆人呼吸彷彿皆可聽聞。
方琰按着面前矮几,上身不由向前探去,雙眸恍若朝陽一般熠熠生輝,微微顫抖的肩膀彷彿壓抑着內心的狂喜一般,緊緊盯着紫陽真人,“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紫陽真人呵呵一笑,捋着鬍子道:“真是沒當過爹的,要當爹也不用這般激動吧?好好的年輕人,當爹不是早晚的事兒?何至於這般狂喜不敢置信?”
方琰聽聞他再次肯定,歡喜的好似不知手腳該往哪裡放了,轉過身來,小心翼翼的看着沈昕娘,“昕兒,你聽到了麼?你聽到了麼?我們有喜了!有喜了!”
黃帥印正在一面喝茶,一面看着自己的師父賣弄,猛的聽聞此言,一口水噗的就噴了出去,忍不住咳嗽連連。
紫陽真人也清咳一聲,“咳,王爺,不是你們,是沈娘子有喜了!”
方琰卻全然顧不得尷尬,只目光灼灼的看着沈昕娘,“昕兒,我要當爹了……”
府醫卻是立時起身,“休要胡說!王妃脈相哪裡能切出喜脈來?我已謹慎切過,並無喜脈徵兆!”
府醫此言一出,方琰登時愣住,一時笑容僵在臉上不知是該保持着,還是該收起來?他將目光轉向紫陽真人,雖然不喜歡這人,此時此刻卻只盼着他所說都是對的。
紫陽真人氣定神閒,一點不慌,“脈象如盤走珠,尺脈滑數。切之,有孕十天半月左右。”
府醫聞言噗的就笑了,“您還真外行人,說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從沒聽說過有孕不足一月能摸出脈來的!吹牛也不講地方,這裡可是齊王府,容得你在此信口開河?”
紫陽真人淡然看着那府醫,緩緩搖頭道:“說你庸醫,還真是庸!沒聽說過的事情便是絕不可能的事情麼?我切脈還從未出過差錯!你說這天上星辰唯有你見過的那些個,我卻說你看不見的星辰有更多,你可能相信?你說這世上最亮是日光,我卻說,有那星辰之光比日光更耀眼,不過是太遠而不顯,你可能相信?”
府醫聞言,一連搖頭,“瘋了瘋了,你這人哪裡是個大夫,分明就是個瘋子!”
紫陽真人卻輕哼一聲,“你不懂,就要將自己不懂的東西都未歸異類,這不是昏庸是什麼?”
府醫臉色難看,拱手朝齊王道:“王爺既請了此等厲害的大夫,某也不必留着礙事了!王爺若肯信他,某立時便收拾行李,離開王府!歸家種田!”
“何須如此?”紫陽真人在一旁搖頭道。
那府醫卻執着得很。
方琰正沉浸在沈昕娘有身子的狂喜中,府醫反駁紫陽真人的話,恍如當頭一棒,他哪裡願意贊同府醫?那是千萬個希望紫陽真人所說正確呀。
見府醫執意請辭,便沒有過多挽留,只吩咐隨從,多備些禮金,好好送送府醫。
府醫原本不過想借此掃了紫陽真人的面子,並非真的想要離開王府。王府裡的活兒輕鬆,人口也十分簡單,攏共不過兩個半主子,剩下的家僕隨從幕僚也都好相處,生活優渥得很,離了王府哪裡在找這麼好的條件去?
可話一出口,斷沒有收回的道理,府醫憋着一口氣,轉身而去。
“他倒也不必和我置氣,我說我能十多天能摸出脈象來,那便一定能摸出來,他若是心胸不這般狹隘,等上半月一月的,再來切脈,不就能知道我所說可真了?”紫陽真人輕哼說道。
他這話纔是給方琰吃了定心丸,方琰再次狂喜起來。
“丹心金香切記,府中各處所燃香料全部停了!交代廚房各種飲食忌諱!高頭屐全都收了去,屋裡換成繡鞋,出門皆用鹿皮靴……”一應注意事項,方琰竟親自交代來。
丹心在一旁一面應着,一面嘴角含笑。夫君做到王爺這份兒上的,也是極少有的了吧?娘子前半生時運不濟,又是滅門,又是被封印記憶,便是重投了沈家那心魄不全的小娘子,那娘子也是沒了娘,爹不疼後孃不愛的,幾乎是遭盡了磨難了。
如今遇到這麼一個真心疼愛她的夫君,可真是苦盡甘來了。上土木血。
方琰想起什麼,便交代下去,一時間廳堂裡盡都是他的聲音了。
沈昕娘無奈扶額道:“王爺,不過才十多天,哪裡用得着這麼緊張了?我自己都還未覺出什麼不妥來呢?”
“怎會沒有不妥,你昨日不就發現自己的道法受限麼?”方琰忽的像是想起什麼,神情立時緊張起來,轉向紫陽真人道,“道長,昨日昕兒同那張銘之惡戰一場,可會有傷胎氣?”
他的聲音都緊張的略帶顫抖,平靜如方琰,除了有關沈昕孃的事,只怕再沒有事情能叫他如此失態了。
紫陽真人連連搖頭道:“無妨無妨,沈娘子身體一向康健,且她身體似有靈氣相護,哪就那般脆弱了?”
沈昕娘點頭,“這你能放心了吧?”
說話間,她的目光卻彷彿不經意的從紫陽真人的面上掠過,他說她內體似有靈氣相護。莫非是陰陽泉眼被他察覺了?但看他眉須花白的臉上一片泰然,並無異色,她又覺自己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