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周天一劍斷大江,硬生生將江面劈開,直達數百丈,高聳入雲,經久不散。
年輕白衣現在的內心,也跟大江潮面一般,久久不能平息。
手握一本《春秋甲劍錄》,年輕白衣的記憶其實很好,在書房裡十年鍛煉出來的基本功,過目不忘,僅憑藉一晚上就將劍譜看完,又把所有問題都敘述一遍,滿懷期待指望鶴周天一一解惑。誰知鶴周天只是伸個大大懶腰,靠在夾板上,雙眸似閉似睜,奈何吳憂怎麼在旁騷擾都無用,打死都不睜開眼睛。
一旁的黃有德見此狀樂開了花,手握一壺順來的吳家陳釀美美喝上一口,感嘆一句歲月不過如此。
年輕白衣氣急敗壞,一把奪過黃有德手裡的酒壺,一口氣喝個精光。
讓你在一旁偷樂,現在都給我本少爺哭!
黃有德板着臉,指着吳憂罵道:“吳家小子,你這又是何必?”
吳憂沒對江湖老士有好氣道:“死了起碼也得拉個墊背的。”
黃有德氣極反笑,連說三聲好字,轉身就朝船內貨倉走去,大不了小老兒再跑一趟便是了。
吳憂在鶴周天身旁翻動一遍一遍翻動《春秋甲劍錄》,溫故知新,只是自己練劍的時間真不算多,幼年滿打滿算也才兩年時間,算是給自己打下基礎,過後便入書房十年,後來鶴周潭在分家府院落的晚上提出的先下十招,將比武化棋盤,算是一波仙人指路,撥開雲霧見捷徑,可問題又隨之而來,這先手十招談何容易,自己現在境界是達小宗師,但都是靠外力支持,若是真碰到小宗師裡的老油條,自己能在其手中走過幾招還是問題。
就跟江湖老士和鶴周天說的,一口吃不成胖子,但一口着實是能把人咽死,現在吳憂身懷三種不同氣運,若是能一併消化乾淨,那仙家大門就算是徹底打開,但如果沒有及時融爲己用,着實是爲日後修行留下不小隱患。
這本《春秋甲劍錄》裡的招數其實不難理解,但領悟其精髓確實對於現在的吳憂太過困難。就算劍池裡的劍痞,數十年領悟,也只是單單將兩招練得爐火純青。
想起那日在劍池裡的沈七斤,一人喚數百名劍的狀況場景。
吳家少爺當真是心馳神往的緊。
到底如何才能將自身劍意融匯到其他劍中。
吳家少爺縱然心思玲瓏,也琢磨不透。
就在吳憂在一旁犯難時,鶴周天緩緩睜開眼睛,問道:“知道劍意和劍罡的區別嗎?”
吳憂納悶道:“境界不同?”
鶴周天面無表情問道:“那誰強誰弱?”
年輕白衣茫然搖頭。
白衣老人平淡開口:“拔劍。”
年輕白衣蹲在其身旁,單手將長劍平放。
白衣老人撫過劍身,又道:“劍意外放,只在劍身即可。”
年輕白衣乖巧照做,一股凌厲白色劍芒覆蓋在劍身之上。
白衣老人伸出一指,青衣環繞,隨手彈在劍身上,不見長劍如何彎曲,吳憂手中無慮長劍上的劍意四分五裂。鶴周天指尖上青芒一凝,輕盈一點,劍意徹底瓦解,破敗不堪。
兩個動作,一彈一點,如出一轍。
吳憂滿臉問號,不知鶴周天葫蘆裡頭賣的什麼藥。
白衣老人也不去理會吳憂是何表情,繼續開口道:“現在換兩手持劍,不用劍意轉劍罡。”
吳憂嗯一聲,雙手握劍,劍芒大漲,如同一層鎧甲附着在劍身之上。
白衣老人見吳憂疑惑表情,不由嗤笑道:“你且看好,老夫接下來動作。”
吳憂雙手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鶴老劍神手中青芒轉紅光,不由分說,一指彈出。
一聲清脆,無慮搖晃劇烈。
吳憂虎口一震,就算雙手握劍依舊感到一股撼山之力,劍罡也是裂出一道縫隙,隨後越來越多,好似張蜘蛛網。
白衣老人淡淡一笑,一指點出。
吳憂感到劍罡上有一點炸雷,從劍身蔓延至手心,導致整條手臂發麻,隨後遍及全身,經脈好似逆行,頭暈目眩,年輕白衣接連往後幾步,待到夾板與船艙鏈接的樓梯口,更是腳底一滑,要不是賀周天即時抓住長劍,準要一屁股朝裡頭摔去。
吳憂本就迷糊,現在被鶴周天這麼一弄,更是一片茫然。
這究竟是何意思。
鶴周天見吳家小子一臉呆樣,恨鐵不成鋼,不罵不舒坦,瞪眼道:“別以爲老夫不知你那點你心思,別看什麼一劍借百劍千劍氣派,就如同我彈長劍,誰都能看出是一條弧度,外行看的是厲害,其實華而不實。老夫剛剛用劍意點劍罡,你可知劍身化罡擺動多少次?你境界太低,看的清幾個來回?現在你身懷三個說是造化也行,說是炸蛋也可的玩意,不率先感悟其精髓,還在這邊跟我耍心眼子。”
鶴周天嘆了口氣,道:“上乘劍招,無外乎求快求穩,快如奔雷,穩如五嶽,吳家小子,你還嫩得很吶。”
吳憂半懂半不懂的點頭,疑惑問道:“哪到底劍意與劍罡,誰更厲害?”
鶴周天冷哼一聲,頗爲自豪道:“老夫以劍意能破劍罡,同樣用劍罡能碎劍意,這便是劍道大成之術,你可明白?”
吳憂哭笑不得。
這算什麼回答。
鶴周天白了吳憂一眼,轉身靠在夾板上,閉眼養神,不用半刻,呼嚕鼾聲便起。
年輕白衣伸個懶腰,將長劍收鞘,徑直離開。
端坐在船頭上,年輕白衣迎面是海浪。
腦海中一片一片回憶鶴周天先前的兩指兩點。
年輕白衣陷入沉思。
從拂曉至日落,又從深夜至熹微。
一轉眼吳憂便是坐了整整三日。
這三日期間,不吃不喝,月牙白的衣裳上,一股白色劍意始終環繞其身,日益壯大。
洛瑾與曲小蓮等人見狀笑而不語,知道吳家少爺又是入定,一朝醒來,估計境界又要更上一層樓。
洛瑾深受打擊,也是憋着股勁,扎進船艙裡頭,揚言要閉關,不怕小宗師不出來。
曲小蓮則是還是如常,照顧兩個孩童的生活起居。
穆貳春一直呆在良子房身旁,知道房哥哥先前一劍被傷的很重,也不出言打擾。
小書童不知所想,還是呆愣愣模樣,坐在穆貳春身旁,守着她。
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去。
轉眼已在江面行駛五個日子。
這一日,天穹破曉,江面倒影天面,連繫一起,水天一色。
雲海上虹霞迭起,色彩紛呈,光燦燦似珠海翻波,明豔豔似天空織錦。
沉睡五天的鶴周天與臉色蒼白的良子房突然傳來動靜。
鶴周天緩緩睜開雙眼,第一眼就見黃有德站在身前,背朝自己。
江湖老士拎着壺酒,醉醺醺道:“鶴老貨,瞧,吳小子好似又進步了。”
五日的航行,早已離開旱天城的領域,馬上要併入大草上的海域。
大草山一帶是武陵,武陵人多靠捕魚爲生,所至路程,漁樵歌曲喧譁,人間煙火氣十足。
年輕白衣在早霞消失那刻睜開眼睛,雙眸閃過一絲精光。
白衣上魂繞五日的劍意融合於指尖上。
一指隔空點出。
風平浪靜。
待吳憂呼出一口濁氣。
原本平靜的江面,轟然炸裂開來。
一道如鯊魚鰭般的劍氣在大船前方開道,越滾越大。
大船兩旁掀起兩排高達一百丈的水潮。
雖不及鶴周天的一劍斷大江五分之一。
但足以震撼人心。
年輕白衣淡淡一笑。
既然在江面漁歌領悟的這一招。
那就叫你。
漁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