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壇,水堂。
徐飛雨每天晚上都有夜讀的習慣,不過,她讀的卻並不是什麼經史子集,而是那些《三國演義》和《水滸傳》之類的章回小說。她出身將門世家,家中大人大都是武將,家中常年養着一些說書人。
小時候,徐飛雨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縮在大人的懷中,聽說書人口若懸河地說着那些令人神往的故事。徐飛雨性子急,長大之後,卻是漸漸沒有耐心再去聽那些說書人慢慢吞吞地講,而是喜歡自己翻閱那些章回小說了。這個習慣,一直不曾改過。每天夜裡,上牀之後,她都會窩在被窩裡讀會兒書。
此時,她剛剛放下手中的書卷,吹熄了身旁的燈臺。然後,從一旁的小碟子中捻起一枚油炸花生米,曲指彈了出去。“噗”的一聲,房中間桌上的紅色蠟燭,應聲而滅。
徐飛雨剛剛躺下,外面就傳來貼身丫鬟的聲音:“郡主,玄字號分堂香主卓不凡求見,說有要事稟報。”
提起卓不凡,徐飛雨本來不錯的心情就變得有些不爽了,微微揚起那修長如天鵝般的頸項,滿頭流瀑般的黑長秀髮散落在枕頭上,秀眉微顰,問道:“他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徐飛雨自小喜歡舞槍弄棒,她身邊的數十名貼身丫鬟都是特意選出來的適合練武的好苗子,自小便跟着徐飛雨一起練功,各個都是身手高強,不讓鬚眉,乃是徐飛雨真正的親信。
這些貼身侍女不但負責侍候徐飛雨的日常生活,還負責徐飛雨的安全,爲徐飛雨打理一些事情,所以,對於水堂的情況,她們也很清楚。其實平日裡徐飛雨不可能事必躬親,本就是她們在打理水堂的各種事務。
聽到徐飛雨開口發問,那侍女答道:“回郡主,卓香主渾身是血,受傷不輕,說是秦家堡的人以下犯上,秦勇泰聯合手下子侄,欲行刺於他,他無奈之下將其斬殺……”
聽到這裡,徐飛雨心中一驚,從牀上翻身坐起,胸前的湖綠色肚兜上方,盪漾出一片耀眼的雪白柔膩。她將滿頭烏黑的秀髮在一側隨手挽了個髮髻,用一支竹釵固定,然後迅速套上牀邊的靴子,將一旁木架上掛着的蜀錦對襟夾襖披在了身上。
徐飛雨拉開房門,門外那個一身暗紅色勁裝,腰懸長劍的侍女,就將一沓宣紙雙手捧到了她的面前,恭聲道:“郡主,這是卓香主呈上來的玄字號分堂數名在場目擊的幫衆的供狀。”
“供狀?”徐飛雨更加的不解了,既然是秦家堡的人不遵號令以下犯上,又如何會老老實實這麼快就寫出供狀?
徐飛雨接過那一沓供狀,反身來到桌前查看。看完一張,就甩手扔給一旁的侍女,繼續查看另一張。
只是,這不看還好,一看,卻是更加的迷惑不解了。表情越來越凌亂。搞什麼?這可惡的卓不凡到底是在搞什麼?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看完之後,徐飛雨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伸手在自己那筆直修長的大腿上掐了一下,疼痛感是那麼的清晰。
“難道是看錯了?”徐飛雨喃喃自語一聲,又將一旁的宣紙拿起翻了一遍,卻還是一樣的結果。全都是言辭一致地指責秦勇泰以下犯上,還欲行刺香主,香主無奈之下,爲求自保,這纔將其斬殺。
玄武壇的事情,徐飛雨比誰都要清楚。近些年護明山莊發展過於迅速,已經引起了劉瑾的忌憚。雖然劉瑾現在還不敢公然對徐家這些傳承了數百年的老牌勳戚動手,但暗中的監視卻是少不了的。
在劉瑾的眼皮子底下,府中再想從中軍都督府調人來填充護明山莊的人手不足,顯然是不太可能了。所以,趙定都纔會選擇和西安府的地頭蛇秦家堡合作。若是放在往日,別說是區區一個秦家堡,就是實力比秦家堡雄厚十倍的武林世家,怕是也不會被護明山莊放在眼裡。
雖然秦家堡現在擺出一副以玄武壇馬首是瞻的態度,但是大家都明白,這都是暫時的。秦家堡,絕對不會甘心屈居人下,將發展了近百年的西安府,拱手讓一個外來的勢力做主。他們現在之所以會甘居玄武壇之下,不過是因爲他們在錦衣衛高層的靠山倒了,怕被錦衣衛收拾而已。但是他們一旦又巴結上三廠一衛什麼強有力的人物,怕是就不會再這麼恭恭順順的了。
而玄武壇,自然也不是存心要一直和秦家堡合作,待將來發展壯大,不缺人手之後,是很有可能要將秦家堡安置在玄武壇的那些人手都逐步蠶食或者是用自己的人手取而代之的。
大家心裡都清楚,撕破面皮那是遲早的事。
現在,雖然玄武壇的大部分主要的位置都還基本是趙定都的親信班底,但是更多不太重要的位置,和底層的幫衆,卻很多都是秦家堡的子弟。
秦家堡的子弟人多勢衆,自然會抱成團陽奉陰違,妄圖將上司架空,他們秦家堡的人自己做主。不僅是卓不凡的玄字號分堂,也不僅是徐飛雨的水堂。幾乎整個玄武壇,現在都面臨着這樣的局面。
這幾天,幾乎每天都會有手下香主來找徐飛雨告狀,說秦家堡的人沒法管。
卓不凡無法懾服秦家堡的那些人,此事本就在徐飛雨的意料之中。她這幾日一直在等着卓不凡來向她訴苦。徐飛雨都想好了,一旦卓不凡前來,她一定會好好的譏諷卓不凡一頓。甚至會叱罵卓不凡無能,讓其將玄字號分堂的香主之位給交出來,讓他顏面掃地。誰讓那混蛋那麼可惡,徐飛雨一想起他那張看似人畜無害的臉,就恨得牙癢癢。
只是,讓徐飛雨想不通的是,爲什麼卓不凡斬殺了秦勇泰,而那些秦家堡的人卻都還在爲卓不凡說好話,言辭一致地指責是那個秦勇泰以下犯上,還欲傷卓不凡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