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洮州府。
常密親自斟了杯茶遞給江淮,笑道:“大人昨夜,可還睡得安穩。”
江淮接過呷了一口,微蹙了蹙眉,看來這洮州產好酒,產劣茶的名聲倒是不假,這茶雜質太多,口感極澀,順手將這茶杯放到一旁,再未動。
常密疑惑道:“大人不喜歡喝這茶?”
“常刺史,你們這邊的碼頭有幾個?”江淮問道。
常密坐回去,瞟了一眼駱家父女,眼珠輕轉,心道:左右黎宋已經擦完了屁股,現在江淮是說什麼都找不到證據了,一切據實交代也無妨,遂道:“有兩個,分別是被兩個魚商承包了,一個叫何牧,一個叫董淳,他們都是洮州的本地人。”
江淮知道這些魚商肯定也和常密互相勾結,現下去查肯定是吃力不討好,但爲了減輕他們的警惕性,仍是固執的要去那兩個碼頭看看。
常密不敢多攔,只得讓她和駱宛竹去,自己陪着駱禮維。
到了北碼頭,江淮便拿駱宛竹當刀子使,到了南碼頭,又是同樣的套路,果然不出所料,所有的漁民嘴都嚴實的像被縫死了,就是拿出百兩白銀相誘,也撬不開。
駱宛竹一向自傲,更是個急脾氣,總是查不出什麼錯漏來,便想着拿那些漁民撒氣,當即就要下令讓孟滿帶着人把他們都抓起來,細細審問。
江淮出乎意料的沒攔,不錯,常密等人見到她倆被逼的如此急頭白臉,甚至不惜拷問無辜百姓泄憤,興許自以爲僥倖逃過一劫,大意之下能露出什麼馬腳來。
但江淮還有一個想法,她總覺得戶部失蹤的那本稅收賬本在常密手裡,而且隨着時間的流逝,預感也越來越強,總得想辦法試探試探。
大抵又裝樣子查了兩天,仍是一無所獲。
府牢裡,江淮看着那些被拷打的奄奄一息的百姓,眼神淡漠,回頭看了一眼趾高氣揚的駱宛竹,眼珠左右一轉,隨即道:“駱御業,你過來。”
駱宛竹也不想在這憋悶的地方呆着,便隨她出去了。
江淮將她帶到一個角落裡,附在她的耳邊,細嗦的說了些什麼。
駱宛竹眼睛一亮,讚道:“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只是若那賬本沒在常密手裡怎麼辦?亦或是早就被毀了怎麼辦?”
江淮略微思忖道:“反正總是要試上一試,若是常密開始慌了手腳,就說明那賬本必在其手,若是不在,你我就說咱們已經查到了私販活魚的證據,是有人想要燒死咱們,毀屍滅跡,掩蓋自己的罪行。”
駱宛竹點點頭:“現在看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江淮斂眸,回望着那不遠處的寶華驛館,抿了抿脣。
當晚,那驛館的樑柱就塌了。
江淮以此爲由,和駱家父女就安頓在了洮州府,好在常密沒有起疑心,畢竟這樑柱榻的實在是奇怪。
是夜,常密站在一間佈滿燭火的密室裡,端瞧着那本賬本,心中不安。
手邊,還有一封往來的密信。
他想把這一切都燒了,就此徹底省心,但是黎宋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銷燬,這可是日後用來牽制錢景春的最好的把柄,只要不落到別人手裡就行。
他放下賬本,又拿起那封密信來,剛要打開,忽聽外面有人大呼道:“不好了――走水啦――”
手一哆嗦,信掉在了地上。
常密連忙彎腰撿起,卻見那密室的門縫裡,有大量的白煙涌進來,他這才覺得不對勁兒,慌亂的將那賬本和密信扔在桌子上,推開門跑了出去。
這密室防水防火,必不會出問題,若是帶出去怕纔會惹事。
剛合上門,他推了一個書架子擋在前面,以袖捂臉,三步並作兩步衝了出去,過大堂的時候,身後一個黑影悄然閃過。
他下意識的停住了腳,剛要回頭,卻又被那霎時間增大的火勢給被動驅趕了出去,府外,無數百姓聚集在一起,一桶水接着一桶水的往上澆。
可那火勢就是不見小,反而有更烈的趨勢。
駱宛竹黝黑的眸子映照着那豔紅的色彩,半張臉被火烤的生疼,往後退了一步,聽到裡面傳來幾聲木板脆裂的聲音,隨即是噼裡啪啦的倒塌聲。
眼前菸灰四飛,她不安的一咽口水。
心道,江淮真是膽子太肥了。
常密這個時候也才發現江淮不見了,忙喊道:“御侍大人呢!”
駱禮維眼珠明亮,蹙眉道:“她住在最裡間,怕是沒跑出來!”
常密大驚失色,連忙吩咐府兵門渾身澆溼,衝進火勢裡去救人。
好傢伙,若是讓江淮燒死在這裡,怕是自己的腦袋也要和自己的肩膀說拜拜了,這還是好的,若是惹怒了明王和舊臣,估計下場會更慘。
數十名府兵衝了進去,在猛烈的大火和薰眼的黑煙中喊着‘御侍大人’,而那個被千呼萬喚的人,此刻正興致正高的搜尋着。
其實,若是不捨命搜尋,等全都燒乾淨了,在騙人說賬本被她拾到了也是一樣的效果,就看常密會不會慌。
但她仍要進來找找,畢竟若是真找到了,性質就是不一樣的。
好在這府裡的後三分之一的情況暫時沒有那麼慘烈,她躲着飛舔的火苗,捂着口鼻,停在了那個書架前――常密離開的匆忙,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
而且,這書架子的右邊還有一個灰跡,很明顯,這書架子被人挪過了。
她把住那書架子,往右猛地一拉,未關嚴的門恰好留了一個小縫,好像是爲了迎接她一樣。
推開門,裡面是一間不大不小密室,只當中有一張桌子,四面環牆全是盛着燭火的臺子。
合上門,她往前走了兩步,瞧見那桌子上的兩樣東西。
戶部端和十八年和十九年的魚稅賬本。
還有一封密信。
她的心頭猛地懸起,激動的手指尖剎那麻木。
拿起那封密信,打開一看。
裡面有三張紙,分別是黎宋寄來的一封,寄給陳壽的一封,另一張,記錄着與董淳、何牧勾結後的分成條件。
條條俱細,分毫不落。
江淮眼中一喜,有了這個,她就拿到了此役的決勝法寶。
實錘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