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慈心居。
慕容坐在軟榻之上,輕掀茶蓋子,那滾熱的白氣順着指尖繚繞而攀,遮住了她的片片視線,遂輕聲道:“打出個前三甲來,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飲半城淡淡道:“看來皇上是被前些日子的科舉煩到了。”
花君在一旁接茬道:“是啊,這樣光明正大的選舉人才,闔長安的百姓就是主考官,管你是官家後生,世家子弟,還是皇親國戚,能打的就繼續留下,不能打的,就立馬下臺,沒人護着你,整個過程力求乾淨透明。”
江淮思忖着點點頭:“這倒也是好事。”
飲半城又問道:“皇上怎麼規定的?”
江淮擡頭,原原本本的說來:“皇上定的規矩是,工事修建完善之前,比的是拳腳功夫,也就是得有硬底子,留到最後的十五名考生,再進行騎射一類的考覈,然後單提前五名,皇上欽考,卻沒說考什麼,只說點一個,當場封守備。”
她轉過頭,看着聽得認真的江歇,淡笑道:“老三,你的機會來了。”
江歇聞言一愣,瞟了一眼同樣蒙愣的幾人,指了指自己:“我的機會?”
花君也怔道:“你要讓三小子去參加比賽?”
江淮點頭,對視那個少年:“你不是一直想要入仕嗎?這就是你最好的機會。”垂眸掀了掀茶杯蓋子,“科舉給我捅了那麼大的簍子,你這剛直不阿的性子,若是出仕,倒也不適合留在長安,不如就去南疆,和大哥做個伴吧。”
飲半城在旁附和道:“你倒是考慮的周全。”拍了拍江歇的肩膀,“我倒也覺得這是你的大好機會,如此公開透明的選拔,多適合你啊。”
慕容一聽說要把兒子送去南疆,連忙搖頭:“不行。”
江淮擡眼,那人倒也沒避諱飲半城,直接壓低聲音道:“咱們江家這幾個孩子,就只有你和三小子陪在我身邊,不能讓他走,那太危險了。”
江淮挑眉淡笑道:“母親,其實南疆要比長安安全多了。”放下茶杯,意味深長的說道,“您看,我大哥在南疆那麼多年,出什麼事了?再看看我,長安八年,出生入死多少回,您說,哪個危險,哪個安全?”
慕容被她的伶牙俐齒堵住,嘆了口氣。
花君在旁勸解道:“老夫人,您就別擔心了,若是江歇真的當了守備,去了那個什麼新設的溪水關,可是好事。”
慕容蹙眉:“好事?血浴沙場是好事?”
江歇終於開言,淡淡道:“母親,花君姐說的不錯,這是好事,我若是留在長安,日後必定會被拿來開刀,倒不如去往南疆,一能保家衛國,實現我心中的抱負,二來,多一個人在遠處立威,二姐在京便能多一份安全。”
花君斜睨着他,欣賞道:“好小子,開竅了。”
江歇笑着回道:“我這竅兒,一直開着呢。”回頭看着江淮,“二姐?”
那人點頭,示意自己正是這個意思。
慕容見他們一個個鑿鑿有據的,也不願多說,雖然爲母的擔心兒女,但大局之下,仍是有着經世之智,揮手道:“罷了,你們看着辦吧。”
飲半城道:“是啊,老夫人您就別胡思亂想了,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三公子雖然武功甚高,但其餘人必定也不是吃素的,能不能輪到他,還兩說呢。”
慕容點了點頭,靜靜的呷了口茶。
倒是江歇聽完這一席話,陷入沉思當中。
江淮看出他的擔憂,說道:“武舉還有半個月纔開始,這段時間你好好修養身子,到時候盡力而爲即可。”
江歇聽話的點頭:“我知道了。”
花君在一旁忽然開口道:“對了,若是三小子真的撞大運當了守備,去了南疆,陸顏冬怎麼辦啊?難道要隨軍嗎?”頓了頓,“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退仕隨軍的吧,難不成這才甜蜜兩天,就又要分開嗎?”
花君這話一下子戳到了江歇的心裡,他拍了拍額頭,爲難道:“是啊。”
江淮低着頭,沒說話,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一般,倒是飲半城在一旁漫不經心的說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慕容看了她一眼,轉頭對江歇道:“反正,你這入選的機率較大,還是先和她說一聲吧,至少得有個心理準備,也好提前考慮一下。”
江歇聞言,帶着半喜半憂的表情點了下頭。
歡心居,臥房。
陸顏冬扒葡萄的動作一頓,回頭瞧着江歇,眸子裡閃過一絲迷茫:“什麼意思,你想讓我隨軍?”說完,將那剝好的葡萄塞進對面人的嘴裡。
江歇咬着那甘甜的果肉,卻食不知味:“是。”往前走了一步,“若是我能選上了守備,你也知道我有那個能力,所以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
他越說聲音越小,似是早就已經沒了底氣。
果然,陸顏冬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轉過身去:“你要我退仕?”
江歇不想自私,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想問問而已,你若是不想走,我不會強迫你。”低頭無奈道,“其實,我也不想讓你和我一起去受苦。”
陸顏冬轉過頭來,眼底漫出一抹紅意:“那你要我等你?”
江歇不知道怎麼說,心裡糾結的要命,他無法放下心中的夢想,更不願意和陸顏冬分開,但是若真的去了南疆,別說一年,就是十年都不一定能見上一次。
陸顏冬見他如此,只是低低道:“我要和恭月郡主一起回海棠府了。”說着,繞過他僵直的身子,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再開門,是江淮走了進來。
“她怎麼說?”
江歇聞言,也沒回頭,而是盯着桌上那盤葡萄,聲音低冷道:“她留在長安也好,至少和你有個照應,我也放心。”
江淮雙眸微眯,不滿的抿了抿嘴脣。
一對犟種。
她沉默片刻,淡淡道:“先別考慮這個了,日子還長着呢。”走過去拿了顆葡萄吃,含糊道,“打擂的時候,有個人你得注意一下。”
江歇對視着她:“誰?”
江淮眼中微顯精光:慕容華。